雒陽,曹丕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
雲山已經收復了涼州,這對朝野上下都是個巨大的提振,眾臣無不歡欣鼓舞,感覺日子都有了盼頭。
當年天下大亂的時候朝中都有人主張直接把涼州放棄算了,那邊的豪族勾結羌胡已經成了氣候,十多萬精銳的騎兵也不是中原兵馬可以輕易對抗。
他都準備花費幾年的時間等待涼州之戰,沒想到雲山出關,秋風掃落葉一樣大敗韓遂馬超,韓遂病死,馬超逃遁,現在涼州的其他宵小雖然還在,可要地金城已經死死攥在了手中。
這意味著什麼?
「天命已經背棄了大漢,先王橫掃群雄,恢復中原、河北,魏王即位後又掃平涼州,如今四方平定,宵小只能潛衣縮首苟圖衣食,待天兵來伐。魏王當順應天命,受禪登基,以天子之尊昭告天下鼓舞士氣,再伐八方丑類,以正視听!」
鼓動曹丕代漢的人已經等不及了。
他們紛紛獻上各種各樣的祥瑞、祝詞,認真地開始勸曹丕登基。
曹丕也志得意滿,又開始了推辭的過程。
推辭是必須的。
曹丕表示自己世代忠良,願望就是掃平四方丑類,之後願意歸隱田園,不問世事。
還在許都的大漢天子聞言不禁啞然失笑。
他叫人將自己的璽綬送去雒陽,並在給曹丕的書信中以「臣」自稱,希望曹丕能早點承受天命,不要再拖延了。
看著晶瑩剔透、散發著柔和微光的傳國玉璽,曹丕的眼中生出一絲狂熱,差點忍不住就直接答應了下來。
但他知道,自己還得稍稍忍耐一下。
「這是什麼,天子這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讓某如何自處?」
「如今涼州雖平,孫權雖降,可西南一隅還有劉備逞凶,沒能平定天下,我這是何德何能敢稱天子?
哦不,就算平定天下,我也是大漢純臣,豈能稱此尊號?一魏王足矣。」
曹丕悲憫的表情確實很有迷惑力,讓不少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武將急的抓耳撓腮,表示這可萬萬不可。
天不生曹丕,萬古如長夜。
大漢天子劉協無德無才,能拯救天下的也只有曹丕一人。
甚至曹真明知道曹丕是在推讓,還是忍不住在大庭廣眾之下沖到曹丕的魏王府上,下拜泣血,稱要是曹丕不能稱天子,那就是百姓的大禍,非得引起天下大亂不成。
「四方群凶,皆為魏王降服,只知天下有魏王,不知天下為何人。
如今涼州羌胡平定,揚州孫權歸心,北方烏桓、鮮卑也被魏王氣魄折服,如果魏王不能登基為天子,讓天下百姓失望,讓四方諸胡起疑,遭殃的還是這天下人啊。」
曹丕心中得意,終于繃不住笑了出來,他緩緩扶起曹真,得意地道︰「听子桓一言,孤才知道原來天下不可無我。
就……」
「報!」
曹丕的得意還沒有過去,突然听見一聲刺耳的驚呼。
曹丕緊皺眉頭,趕緊叫人去打探,片刻後,他得到了一個讓他險些直接昏倒過去的消息。
之前已經獻上降表表示願意歸心的孫權居然又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他經過了精心的準備,這次真的聚集十萬大軍,朝合肥方向殺了過來!
十萬大軍!
曹丕的臉色一片不正常的暈紅,險些直接翻到在地。
居然會有這種事?
居然會有這種事?
之前孫權在合肥城下大敗,江東因為兵員不足和糧草大減出現了嚴重的動蕩。
當時孫權獻上降表和江東的戶籍圖冊,恭恭敬敬地向曹丕乞降,表示自己已經認識到了錯誤——之前孫權年幼無知,對江東的掌控不足,周瑜趁機把控大權,這才在烏林跟曹丞相為敵,釀成大錯。
現在周瑜已經死了,孫權徹底認識到了之前的愚蠢,決心投向朝廷,請曹丕原諒他。
剛繼任魏王的曹丕沒空處置孫權,也只能暫時答應。
之後孫權非常謙恭地送上了大量的交州奇珍,並且揮兵開始向南準備征討交州,連曹丕派去的使者都能在江東作威作福。
這讓曹丕相信孫權已經喪失了抵抗之心,願意奉自己為主。
這能大大助長他的威信,鞏固他魏王的地位,並為稱帝打好基礎。
天下三分有其二落在我的手中,最後西南一隅緩緩征討不過分吧?稱帝很過分嗎?
曹丕甚至連稱帝之後封孫權為吳王的詔書都已經準備好,沒想到孫權居然在這個關鍵時刻背刺自己,又向合肥發動進攻了!
「可惡!著實可惡!」
眼下,雒陽中軍可用之人並不多,很難支援雒陽。
兵多的人也不是沒有——嗯,是臧霸,曹丕覺得此人跟孫權一樣危險,讓他去救還不知道是在救誰。
孫權這時候來襲算是徹底攪黃了曹丕的好心情,他受禪稱帝就看這一波,可這一波要是被孫權打下來合肥,他有什麼臉面稱帝?
「合肥有多少兵馬?」他焦急地問曹真。
曹真臉色一暗,嘆道︰
「不到……一萬人!」
「一萬人?」曹丕盤算了一下,拒城而守,一萬人堅持死戰,應該還是可以支撐。
「呃,意思是只有五千。」
「……」
之前幾次合肥戰役之後,曹魏總結出了一套非常經濟的守城辦法。
在合肥屯駐眾軍的損耗實在是太大,供應不起這麼多人長期作戰。
還不如在合肥留下一小部分兵員據城死守,等待孫權來襲之後立刻從中原調兵,走水路去壽春集結,然後南下支援合肥。
這個理論非常不錯,支撐起了歷史上曹魏與孫吳作戰的整個環節。
但眼下有個非常難解的問題——那就是曹丕手上的糧草已經大量調給了西征的兵馬,雒陽中軍就算臨時抽調良家子,他們的糧草也不濟。
可惡啊,孫權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過來!
曹丕急的汗流浹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好兄弟曹真。
曹真緊咬牙關,許久,只能微微嘆了口氣︰
「子桓,這次……得做個決斷了。」
「什麼決斷?」
「眼下只能趕緊調常軍師返回,同時……讓樂進東征!」
「樂進?東征?」
曹丕已經很久沒有听到樂進這個名字,他早就把這個駐守襄陽,但是已經實際上自立一方的軍閥拋在了腦後,不願再接收關于他的任何消息。
但現在……
曹真見曹丕猶豫趕緊侃侃而談:
「常軍師帶著中軍返回,一路路途遙遠,而且糧草不濟,這寒冬之日,約有三兩月才能返回,算作賊人突破壽春之後守衛中原之軍。」
「而樂進不一樣。樂進久居襄陽兵精糧足,堪稱一方諸侯。
魏王不如厚賞樂進諸子,以襄陽之地封他,令樂進遠征,樂進定然欣然從命。
只要他能打破夏口,順江而下,如當年劉表一般,孫權焉能北犯?到時我軍一起出擊,半年之內定能奪回合肥!」
曹真已經對守住合肥不抱有任何希望,唯一的希望就是合肥能多堅持一段時間,給他們後方從容部署的機會。
等他們調集大軍,定能一舉奪回合肥,也不算太打曹丕的臉。
曹丕一臉陰沉,也只能緩緩點了點頭。
「就依子丹之言,速速去……通傳樂進,令其發兵!」
曹真稱唯,匆匆退去,可片刻之後他又鑽了回來。
「子桓,我方才出門又听說了一件事。听說孫權在軍中號召軍士向前,說雲山乃關羽之子,等他打破合肥的時候就會兩路夾擊,這……」
「還有如此謠言,」曹丕咬牙切齒的道,「所謂疏不間親,孫權現在還敢離間孤的妹婿,當真可惡!」
曹真低頭,飛快地道:「我也覺得此事是謠言,可已經不止一人傳說此事。而且事關國事,倒是也不能不防。依我看,不如正好借著收復涼州和孫權北犯請雲山返回商討大事,如果他願意回歸……」
「知道了。」曹丕嘆道,「理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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