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樂進現在連雲山的進展如何都不知道。
他之前還以為雲山還在關中一帶與韓遂作戰,這會兒听了桓階的講述,這才愕然驚覺雲山戰況居然已經如此順利,甚至已經打到了涼州!他大軍出征,涼州衰敗已久,肯定要靠後面的夏侯惇給他調度軍需。
如果夏侯惇懷疑雲山,並且切斷了給他的供應,那雲山全軍在涼州會立刻陷入孤立無援的局面,最後被緩緩吃掉。
桓階見樂進居然不知道雲山進軍的事情,趁機挑撥一番道︰
「將軍難道不知道雲將軍進軍之事?此事已經過了半年,天下皆知,我還以為將軍知曉……這……」
馬良臉上露出一絲輕蔑地笑容,隨即下拜道︰
「使君,這是良疏懶之過。之前良雖然在奏報上說明此事,卻沒有在將軍面前時時提醒——當時某以為韓遂馬超在關中大敗已經不成氣候,雲將軍率眾逐窮寇于涼州,定能大獲全勝。
如果將軍怪罪,屬下甘願領罰。」
樂進知道自己的最近實在疏懶,馬良等人的奏報壓根懶得看,橫豎這並非什麼大事,也隨即擺擺手,和顏悅色地道︰
「此等小事,何罪之有?韓遂馬超在關中大敗已經成了流寇,難道坦之剿滅幾個流寇也要時時讓我知道?」
桓階見挑撥不成,臉上的表情更是凝重。
他看著馬良,知道此人是關鍵中的關鍵,樂進被控制的程度比想象中的還要深,如果馬良沒有松口,夾擊孫權的方案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成行,孫權在攻破合肥之後可能會直接打破中原,不給雒陽中軍任何的重新部署機會。
形勢非常危機!
樂進倒是沒有理解到形勢如何,他揮手讓桓階先退下,自己跟馬良再仔細商議一番。
桓階無奈地退到天井中,焦急地來回打轉,許久,馬良行禮退出,他趕緊迎上去,一把抓住馬良的手掌。
「季常,可否借一步說話?」
馬良見桓階在這麼寒冷的天氣居然大汗淋灕,不禁冷笑道︰
「伯緒,你也是荊州人,我年少時還頗為仰慕你的氣節,此番為何如此,倒是少了幾分風度。」
桓階听出了馬良話音中濃濃的嘲諷之意,不過他也懶得辯駁,趕緊道︰
「孫權已經揭開了雲將軍的身份,已經背棄了孫劉之盟。足下難道願意讓這種小人橫掃中原,劫持天子?」
馬良長袖一甩,寒聲道︰
「伯緒這是什麼話?我馬良可是大漢純臣,對魏王也忠心耿耿,什麼雲將軍的身份,什麼孫劉之盟,跟我有什麼關系?」
桓階苦笑道︰
「都到此時,就休要瞞著我了!季常好手段,當年的猛將樂進居然被汝等擺布成了如此模樣,劉皇叔若是能北伐,想來魏王全無抵抗之力。
現在魏王已經頗為衰頹,劉皇叔最大的對手反到變成了孫權,既然孫權如此無情無義,季常又何必再顧及之前情面?不如立刻讓樂將軍揮軍東征順江而下消滅孫權,以免此人侵入中原,再次令天子蒙塵。」
馬良看著一臉焦急試圖說服自己的桓階,許久竟忍不住笑出聲來︰「足下是不是以為我馬某良善可欺,三言兩語就能讓馬某為足下效力?
嘿,當年汝也曾為孫堅效力,頗有人望,為何現在投了曹丕反到如此?好吧,就算我是劉皇叔麾下,現在孫仲謀北伐中原,欲匡扶漢室,我等要是趁機揮兵一擊,便是一時勝了,千載之下豈不是被人戳著脊梁骨破口大罵,留下難以洗刷的惡名?」
桓階愈發焦急,可他也不知道如何說服馬良,也只能沉默地點點頭,一時無話。
馬良見桓階焦急的模樣,反到耐心地勸道︰
「伯緒,你也是荊州人。當年劉表無能,不配為荊州之主,你舍棄他而去我也能理解。
現在你要是願意回來,我親自擺酒,讓蔡使君跟你好生祝賀一番,咱們以後共做大事啊。」
桓階對曹家倒也說不上非常忠誠,但他雖然是荊州人,卻一直覺得荊州的世族上不了台面,還是中原那些人能代表大漢的文明和正統,他沒想到馬良居然還掉轉過頭來當說客勸他,不由得哭笑不得。
但畢竟有求于馬良,他也只能連連頷首,苦笑道︰
「當年……哎當年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言。不過季常你要相信,我桓階乃是大漢純良之臣,這麼多年從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當年跟劉皇叔也一直交情不錯。
若是劉皇叔得了天下,我自然歡欣鼓舞,但孫權……哼,不過憑借父兄余蔭的反復小人,若是他進了中原,我實在不能容忍。
合肥兵少,雒陽中軍在外難守,現在孫權應該已經想好了之後跟劉皇叔翻臉之事,所以才故意說出雲將軍的身份。」
「雲將軍殺涼州人殺得狠啊,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切斷了軍需,只怕難以周旋。
樂將軍與雲將軍相處莫逆,雲將軍還是樂將軍一手提拔起來的,若是樂將軍能率軍東征,定能為雲將軍周旋一二……」
他飛快地說著,見馬良臉上的表情更加玩味,聲音又逐漸低了下去。
樂進出兵就能洗刷關平的嫌疑,這話桓階是怎麼說出口,還覺得馬良可以相信。
看來,這位荊州出身大才子還是想把荊州的老鄉當傻子啊。
馬良緩緩拂了拂身上的灰塵,淡然道︰
「行了,伯緒你也別勸我了。
看在都是荊州人的份上,我給你一個面子,你回去吧。」
「那出兵的事情?」
「都是樂將軍決定。之前樂將軍已經決定出兵東征,他決定的事情,我等做屬下的自然只能听從。」
「啊?」
桓階沒想到說了半天,樂進已經決定出兵。
這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以馬良對樂進的掌控能力,之前兩人單獨商議的時候,肯定已經力主出兵,這才有了之後順水推舟的計劃。
好個馬良,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什麼……
「雲將軍的事情,我一定竭力周旋,定不讓雲將軍的名聲受損。」桓階趕緊感激地道。
「伯緒,我還是有件事想問你。」
「季常但說無妨。」
「你明明已經知道很多事情,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桓階已經猜到了樂進被馬良控制,也猜到了雲山的身份,但他依舊冒著受辱的風險來到這里,委曲求全請求出兵。
這是何苦呢?
桓階苦笑道︰
「子桓對我一直不薄,我……我也只能替他將眼前的事情先做好。
至于以後如何,就不是我該考慮的了。」
馬良點頭微笑道︰
「也是,等大漢奪回中原,伯緒的大才還能繼續施展,咱們以後還得並肩匡扶漢室啊。」
桓階露出一絲感動之色。
他跟馬良沒什麼太深的交情,沒想到馬良居然還如此器重自己的才能,他當下振奮地道︰
「季常放心,我絕不做損害大漢之事,雲將軍的身份我也會盡力周旋保密,不讓雲將軍被孫權所害。」
馬良連聲道謝,把桓階送到門外,臉上的笑容突然多了幾分猙獰。
「首鼠兩端,還想兩不得罪,兩邊都做好,這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桓階的性格一貫如此。
他當年替孫策要回孫堅的尸身,若是之後堅定跟隨孫策,現在也是東吳的頂級大員。
後來得到劉表的任用,如果下定決心跟隨劉表,或者在患難中投靠劉備,也是荊州或者劉備帳下頂尖人物。
他改換門庭之後,曹丕對他也非常好,特別是在陳群失寵之後桓階幾乎變成了陳群麾下的頭號文臣,地位猶在司馬懿之上。
但在在這時候又開始左右搖擺,又想為曹丕好好做事,又想不得罪大漢老臣給自己留條後路。
盡管想法可以理解,但他這種位置的人確實不該做出這種事。
既然做了,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馬良喚來僕役,頗為嚴肅地道︰
「去把今日之事告訴雲長知曉。
還有,火速遣人赴涼州,告訴坦之,天要變了。」
他把拳頭攥地吱吱作響,臉上的笑容愈發冷酷。
「孫權啊孫權,你先不仁,別怪老子不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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