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豐帝揉了揉眉頭,冷眼看著殿中大臣們的爭執。
一方說,羅二老爺修身不正,治家不嚴,難堪大任,當罷官。
一方說,羅二老爺的嫡長女將嫁入蠻尾為妃,若是罷官,有損大周顏面。
昭豐帝掃羅天珵一眼︰「羅指揮僉事怎麼看?」
羅天珵肅手而立,朗聲道︰「陛xi 若是問的家事,臣身為子佷,不敢妄議叔父。陛xi 若是問的國事,官員德行有禮部和都察院監督,不在其位,臣不敢妄言。此事但憑陛xi 聖斷。」
昭豐帝面上並無多少表情,緩緩掃了爭得面紅耳赤的大臣們一眼。
心中卻是冷笑。
多大點屁事,還爭成這樣。
一個五品的官兒,要不是出自鎮國公府,他連長什麼樣都沒印象。
又剛賜了婚,把這點事鬧這麼大,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朕記得,鴻臚寺還缺人,羅郎中就去鴻臚寺任寺丞吧,日後正好可以多與蠻尾打交道。」
羅二老爺得到消息時,差點噴出一口血來。
鐵青著臉回了馨園,照著田氏心窩就是一腳。
田氏一聲慘叫,歪倒在床塌邊,丫鬟們慌亂尖叫。
羅二老爺還不解氣,抬腳又要踹,匆匆趕來的羅知雅冷喝道︰「父親,您再踹母親一腳試試?」
「你說什麼?」羅二老爺沒想到一向乖順的女兒會這麼對她說話,氣得臉色更黑,「混賬,你這是對父親說話的態度嗎?」
羅知雅毫不退步︰「那父親您呢,這樣踹母親,是想要母親的命不成?」
彎腰把田氏扶起來,田氏喘著氣瞪著羅二老爺。
「你別瞪我,這下好了。我從正五品,一下子降到了從六品,你滿意了吧?你可打啊,鬧啊!」
田氏捂著心口,疼得說不出話來。
我的老天,這麼說,她從宜人降為安人了?
這是怎麼了,一串串倒霉事,像是中了邪似的?
不行,她一定要回娘家一趟!
「你這蠢婦知不知道。本來皇上給元娘賜了婚,我這官位是要往上升一升的,現在可倒好——」羅二老爺越說越怒,望著田氏的眼神像看著仇人似的。
羅知雅側著身子擋住,抬了下巴︰「父親大人,您只記得母親和您鬧,那怎麼不想想是為什麼和您鬧呢?若是您修身正,又何至于惹出今日的禍事來!」
啪的一聲。
羅二老爺打了羅知雅一個清脆的耳光。
「元娘!」田氏抱住羅知雅。
「混賬,你這樣和我說話。可知道孝道二字怎麼寫?」
羅知雅松開手,露出腫得高高的面頰來。
她垂下眼簾,嘲弄的笑笑。
原來相敬如賓的父母,疼她的父親。傲人的家世,那層遮羞的輕紗一旦扯開,就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怎麼就一下子變成這樣了呢?
一抹淺笑像是初綻的梅。冷凝在羅知雅唇角,聲音清清冷冷︰「父親大人,父慈子孝。父慈子孝,先有慈,才有孝!」
「你——」羅二老爺氣極,手高高揚了起來。
羅知雅把臉揚起︰「父親大人,你打吧,反正我逆來順受慣了,你們讓我謙讓弟妹,我就讓,讓我遠嫁蠻夷,我就嫁,要打我,那就快打,反正以後想打也打不著了。」
「夠了!」田氏攬住羅知雅,「老爺,您有能耐,沖女兒撒什麼氣。有本事,你休了我啊!「
「你以為我不敢?」
田氏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心里默默道,你真的敢,才怪呢。
羅二老爺狠狠瞪了田氏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元娘,你沒事吧?」
羅知雅躲開田氏的手︰「娘,那女兒先回房了。」
如今她們母女都被禁了足。
田氏是不得出自己的院子,羅知雅是不得出府。
回了屋,羅知雅就這麼靜靜坐在窗前,捂著臉,看著窗外梧桐落了一地葉子。
有兩個十來歲的小丫鬟掃著落葉,大概是起了童心,二人蹦蹦跳跳的踩著落葉,臉上是純粹的笑容。
羅知雅看得刺眼︰「把那兩個丫鬟給我叫來!」
兩個小丫鬟不明所以的進了屋請安。
羅知雅走過去,劈手就各打了一巴掌。
「姑娘?」兩個小丫鬟捂著臉,滿是驚恐,卻不敢哭。
大姑娘一向溫柔可親,這是怎麼了?
羅知雅心里升起一股邪火,拔了簪子照著離得近些的小丫鬟臉就劃去︰「誰讓你笑,誰讓你笑!」
已經嚇懵了的小丫鬟,臉上立刻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然後尖叫起來。
另一個小丫鬟轉頭就跑。
「你敢跑?」羅知雅抬腳追去。
小丫鬟在前面跑,羅知雅舉著帶血的金簪在後面追,回過神來的丫鬟婆子們忙追去。
不知不覺一群人就跑出了院子,路上遇到的下人們大驚失色。
總算是把羅知雅追到了,老夫人那邊也听到了消息。
「去把大姑娘帶來!」老夫人已經氣得不行了,對楊嬤嬤說,「你說二房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都不省心。元娘向來懂事,我可真不信她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
刻薄下人的主子不是沒有,可那都是關起門來的事,要是哪家姑娘刻薄下人的名聲傳出去,就是笑話了。
楊嬤嬤沒有做聲,心中嘆了口氣。
人吶,什麼都完滿時,舉手投足當然是美好的。
可一旦有了一連串變故,想要壓垮一個人,也許只需要一根稻草的事兒。
所以一個人順風順水時美好不足為貴,要是一個人身臨逆境,還能保持一顆平常心,那才是可貴。
「元娘,祖母不想多說了,去祖宗面前跪著吧。什麼時候清醒了,什麼時候出來。」
然後掃一眼屋里的丫鬟︰「你們,可要把大姑娘照看好了。」
羅知雅臉上是瘋狂過後那種令人驚心的平靜,一言不發的被人扶下去了。
甄妙換了一身大紅騎裝,早早地就在垂花門口候著,遙遙見了下了衙才回來的羅天珵,招了招手。
明媚的笑容,大紅騎裝與身後天際西墜的晚霞幾乎融為一體,晃得對面看來的人有些睜不開眼。
羅天珵只覺心莫名一跳,快步走了過來。
「怎麼在這里等著?」
甄妙露出個笑臉︰「世子。你不是說要教我騎馬嗎?看我這身衣裳怎麼樣?」
羅天珵從上往下看去。
因是便于行動的騎裝,就格外修身利落。
嗯,似乎又大了不少。
「世子?」
羅天珵移開目光,輕咳一聲︰「走吧,我帶你去練武場。」
鎮國公府以軍功起家,自然是少不了練武場的,佔地還不小,隨便跑跑馬勉強夠了。
羅天珵指著一匹棗紅馬︰「這匹馬溫順些,你先試試。」
「嗯。」甄妙湊過去。馬打了個響鼻。
「它叫什麼名字?」
「紅雲。」
甄妙露出討好的笑︰「紅雲,我很輕的,讓我騎一下。」
「咳咳。」羅天珵別了頭輕笑。
甄妙才不理,回憶了一下原主如何騎馬的。然後伸出手抓住韁繩,翻身而上。
紅雲鄙sh 的掃甄妙一眼,往前走了兩步。
正上馬的甄妙頓時不上不下的掛在了馬上。
羅天珵哈哈笑起來。
他了解紅雲,性子溫順。又喜歡作弄人,倒是不會傷著她的。
甄妙就那麼斜掛在馬上,坐又坐不起來。下又下不去,還听著某人的嘲笑,頓覺臉都光了。
艱難的伸手,從衣袖里模出一塊糖︰「好紅雲,我請你吃糖。」
紅雲相當給面子的把糖卷進嘴里,果然不再亂動。
甄妙借此坐直了身子,得意瞟了羅天珵一眼,一夾馬月復,跑了起來。
圍了練武場跑了十來圈,甄妙只覺痛快淋灕。
她實在太喜歡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了,只可惜是小小的練武場,要是這樣奔馳在青山綠水之間,那該多爽快。
二人並肩往回走。
「元娘那邊是不是又有什麼事兒?」
「嗯,是吧,我沒多打听。」
「怎麼?」羅天珵不解,在後宅的女人,不就天天盯著這些事嘛。
風吹來,帶走身上的汗,甄妙覺得很舒服,笑盈盈道︰「我要讀書,要習字,要練武,還要下廚,事情太多了啊,以後還要騎馬呢。」
「是,你事情是挺多的。」羅天珵笑了笑,眼中是不曾見過的溫柔。
甄妙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快走,出了一身臭汗。」
「你又沒騎馬,哪出汗了?」
「呃,所以我說的是你。」羅天珵嘴角翹起來。
甄妙笑容一僵,這個混蛋,真是夠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啊!
抬腳憤憤地走了。
大王子是蠻尾國的儲君,已經與被封為公主的初霞郡主定下了親事,自然是要回國的。
只等著大周欽天監算出大吉的日子,再遣特使前來迎親。
「大哥,你真不要見那公主一面,就這麼回去了?」二王子只覺不可思議,「萬一那公主有什麼問題怎麼辦?」
大王子笑了︰「和親公主代表著大周的臉面,能差到哪里去。二弟,你就不要為我c o心了,我們再不回去,父王該怪罪了。我看是你想再見那姑娘一面吧?」
二王子嘿嘿直笑。
「上次沒見著,現在我們要離開了,正好去國公府拜別一下。」
鎮國公府這邊,老夫人看著遞來的拜帖,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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