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窩在榻上沉默下來,渾濁的眼神看起來更加迷茫,似乎沉浸在往事里。
被稱為馥香的老嬤嬤小心翼翼看了太後一眼,大氣不敢出。
她是那件事後唯一沒被滅口的人,也是到現在太後唯一能把那段隱秘拿出來說說,緩解心中那份沉重的人。
可一想到那件事的驚心動魄,還有那里面的骯髒齷齪,她就像是身上爬滿了蟲蟻,酥酥麻麻的戰栗起來。
她甚至在想,若是當時隨那些人去了,一同塵封進永遠不會宣之于口的驚天秘密里,是不是更好些。
「馥香。」
「老奴在。」
「幫哀家揉揉額頭吧,頭又開始痛了。」
「是。」
老嬤嬤跪坐下來,熟練的揉捏著太後的額頭。
過了一會兒,太後覺得舒緩了一些,輕聲道︰「馥香,你說那丫頭成了半個宗室女,也算是好事吧?」
「是,是好事,太後,您就安心吧。」
太後閉著眼,一直沒再睜開,似乎是睡著了。
老嬤嬤卻一直沒有停下手,室內光線明明暗暗,不知道多久過去了。
甄妙從寧坤宮出來,又去探望了太妃,就等了羅天珵一同回去。
車上,羅天珵就問︰「太妃還好吧?」
他是外臣,自是不好進內宮拜見一位太妃的。
「太妃挺好的,看起來還是那麼年輕美麗。」
羅天珵低笑出聲。
甄妙踢了他一下︰「笑什麼?」
「笑某人夸起自己不臉紅唄。」
「你什麼意思?」甄妙眼眯了起來。
羅天珵湊過去攬著她的肩膀︰「大家都說你長得像太妃,你說太妃美麗,不就是說自己嗎?」
甄妙撇了撇嘴︰「這有什麼好自夸的,長得好又不是我的本事。」
說到這頓了一下,神情少了些玩笑︰「世子,你說,大家都覺得我像太妃?」
「你自己不知道嗎?」羅天珵低了頭。在她脖頸上親了親。
「你不要老是亂動。」甄妙推了推。
「我沒亂動。」羅天珵雙手舉了起來,又出其不意輕啄了一下她的臉頰,這才一本正經的坐好了。
「世子!」甄妙氣惱的喊了一聲,總覺得自打那日把事情說開後,某人果斷把節操扔了。
羅天珵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輕咳了一聲道︰「皎皎,喊我作甚?」
甄妙瞪著他,見某人一直面不改色,不由氣結。
他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料定自己拿他沒法子吧?
「皎皎?」羅天珵嘴角輕翹。泄露了有些得意的心情。
「如果你再亂來,我就把你從車上踹出去。」
羅天珵伸手,果斷又把甄妙攬過來,對著唇就狠狠親了一口。
「皎皎,你踹吧,我是不怕大家知道我懼內的,到時候別人再請我喝花酒,正好理直氣壯推月兌了,免得還要費心找借口。」
「羅天珵。你忘了紀娘子說的話了?」
羅天珵神情愈發溫柔,用手指纏繞著甄妙垂下來的發絲,低聲道︰「沒忘呢,我只是想讓你早點習慣我的靠近。那日的事是我混蛋。嚇壞了你。可就像你說的,心里有坎兒,總要邁過去不是?現在我們是兩個人了,無論以後遇到什麼難事。咱們都一起去面對,一起邁過它,好不好?」
甄妙听著有道理。可心里又不大自在,總覺得自己被忽悠住了,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來。
羅天珵也不敢再得寸進尺,只是輕輕摟著甄妙,見她這一次沒有反抗,心滿意足的笑了。
甄妙僵硬的身子漸漸松軟下來,似乎只是單純的擁抱,她並不反感,甚至在這冬日里,還覺得溫暖可靠起來。
「世子——」
「嗯?」
羅天珵似乎是把玩甄妙的頭發上了癮,不停的纏繞在自己手指上,然後起了玩心,與自己的頭發一起打了個結。
甄妙沒有發覺,自顧說道︰「我發現太後不喜歡我。」
「是麼?」羅天珵收了手放在甄妙手上,笑道,「你又不是金銀珠寶,還能人見人愛不成?」
甄妙抽回手,看著他,正色道︰「可我就是覺得有幾分奇怪。」
「哪里奇怪?」
「大家都可以看出,太妃和太後關系很不錯,既然公認我和太妃容貌相似,我很難想象一個人對著兩張相似的容顏,會有那樣截然不同的感受。畢竟我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不是?」
羅天珵心中一動,目光灼灼的望著甄妙︰「你是說——」
甄妙輕輕咬了咬唇︰「我只是憑感覺這麼說的,不一定對,你不要太當真。我是覺得,只有愛屋及烏和恨屋及烏的道理,或許太後和太妃之間的關系,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皎皎。」羅天珵又握住甄妙的手。
「嗯?」
「既然覺得太後不喜歡你,以後我們少進宮就是了。至于宮里那些事,我們不要打听那麼多。」
他的皎皎,真是比他想象的要聰明。
掌握了錦鱗衛暗衛和鎮國公府的暗衛,一些上輩子不知道的事漸漸浮出了水面,他居然發覺前世贈他武功秘籍的那個人,是昭雲長公主府上的!
而且他在北河圍場失蹤,昭雲長公主派了不止一批人手過去。
他不可能相信是因為重喜縣主和皎皎是手帕交,昭雲長公主只是幫女兒忙那種荒謬的理由。
天子之家,實在是有太多說不清的秘辛古怪,後來連他都不敢再多查下去了,沒想到皎皎的直覺這麼準確。
一個人,前世今生怎麼會有這樣大的不同呢?
前世甄氏精明外露,可他冷眼看著,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而皎皎平日萬般瑣事不放在心上,卻在要緊事上沒有糊涂過。
有的時候,他真的懷疑她們是兩個人。在同樣的皮囊里藏著的,是專門為了拯救他而來的靈魂。
「羅大人——」馬車外有聲音傳來,馬車驟然停下。
甄妙身子一晃,頭皮疼得忍不住叫了一聲,低頭一看,竟是因為兩人頭發結在了一起,當下臉就黑了。
羅天珵一臉尷尬︰「我就是忍不住打了個結兒——」
甄妙猛抽嘴角︰「馬車上你把頭發打結兒,你怎麼不打自己啊?」
羅天珵……
「大人,您在里面嗎?」
甄妙和羅天珵面面相覷。
「在,何事?」羅天珵咬著牙吐出這句話。迅速的解著頭發,奈何越解越亂。
「衙署有急報,等著您回去處理。」那屬下看著紋絲不動的車簾,心中暗嘆,到底是上官,這份沉穩就不是他們能比的。
沉穩的某上官已經手忙腳亂了。
甄妙不緊不慢的看著,隱隱有些解氣,這才從抽屜里的針線筐里取出一把剪刀遞過去。
羅天珵接過去,卡擦一聲就把頭發剪下來了。
甄妙懵了︰「世子。你剪我的頭發做什麼?」
羅天珵沉默一下,吐出三個字︰「手滑了。」
說完迅速沿著結發處把自己那邊的頭發也剪下,利落的掀開車簾出去了。
馬蹄聲漸遠,車簾還在輕晃。甄妙這才回神。
「羅天珵,你給我回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車夫手中馬鞭正高高揚起,聞言猛然一頓。疑惑的看著坐在一旁的半夏。
半夏掏掏耳朵,一臉無辜︰「什麼?風太大,我剛才什麼都沒听見!」
馬車里的甄妙喊完了。認命的取出琉璃鏡來,把那縷短了大半的頭發編好塞進發髻里,又取了備用的一朵海棠珠花別在那里,才算遮掩住了。
做完這些,揚聲道︰「半夏,去把後面馬車上的阿鸞和青鴿叫過來陪我。」
主子們出門,總是要帶小廝或丫鬟的,只是因為甄妙夫婦同乘一車,跟著出來的丫鬟就坐在了另一輛車里,進宮時,丫鬟不能跟著進去,那車就在外面候著。
「大女乃女乃——」片刻後,阿鸞和青鴿掀了車簾進來了。
「來,咱們打葉子牌吧。」
直到把兩個丫鬟的荷包贏空了,鎮國公府也到了,甄妙心情總算舒坦了。
馬車直接駛到了垂花門,半夏在車外喊道︰「大女乃女乃,到了。」
青鴿先跳了下去,接著是阿鸞。
阿鸞轉了身伸出手想要去扶甄妙。
青鴿挺挺胸脯︰「我來!」然後胖丫鬟直接把甄妙抱下去了。
在半夏要驚掉下巴的表情中,甄妙淡定的咳嗽一聲︰「走吧。」
主僕三人直接去了怡安堂。
「大郎媳婦,祖母沒想到你還有這般造化,以後定要惜福才是。」老夫人叮囑了一番,又有丫鬟來稟告說外面來了人。
「什麼人?」
「是四老爺的姨太太和小公子到了,正等在院門外求見您呢。」
老夫人點點頭︰「算日子,倒是這兩日了。」
「那婢子去請姨太太和小公子進來?」來傳話的丫鬟是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心道那位姨太太可真是有錢,剛剛塞給她的打賞頂得上她一年的月錢了。
老夫人擰了眉︰「去和胡姨娘說,先去見過四夫人,再由四夫人領著來見我。還沒給嫡妻敬茶,怎麼好領到我這來。」
那丫鬟心中一驚,對那位有錢的姨娘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隱隱有了計較,忙點了點頭,躬身退下了。
胡氏見傳信的丫鬟出來,露出親切的笑容︰「這位姐姐,老夫人還得閑吧?」(未完待續……)
PS︰我是主人昨天偷偷弄的存稿君,大家不要誤會更新這麼早有雙更,主人她慶祝朋友喬遷去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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