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發悶熱,好像要把人蒸熟,亮晃晃的太陽高高掛在空中,努力的散發著光和熱,仿佛不知道地上的災民有多討厭看到它。
又是一個大晴天,徐月每天從姊姊懷中睜開眼,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會下雨。
然而,上天根本听不到她的心聲,又是一個太陽早早就升起來的大晴天。
他們已經跟著逃荒大隊伍走了三天。
因為帶著王大有等人,食物分出去不少,背簍里現在只剩下三十升水和三十斤芋頭。
所幸這一路走來,路上終于能夠看到一點綠,偶爾還會在路邊山坳見到一點從山上流下的泉水。
不然徐大根本解釋不了為什麼自家背簍里的水那麼耐喝。
只是難民已經從之前的幾百達到現在的上萬,為了山澗里那一點細弱的水流,徐大和王大有、王大海三個每天都要同人打一架。
這會兒徐大又覺得人多挺好,不然水都搶不到。
因為你打水的時候,還得留兩個人看著,才能保證不會被偷襲。
一開始那個講風度講優雅的徐大已經完全放開了,擼起衣袖,舉起拳頭,甚至用牙咬,只要你能想到的攻擊方式,他都試了一遍。
偶爾錯手殺一兩個人,也成了家常便飯。
跟著他,王大海和王大有眼里的戾氣都重了很多,有時候拳頭不好使,直接操起石頭就往人頭上砸。
很快,徐大三人組的凶猛就在難民隊伍里傳開,畏懼于徐大殺人的狠辣,之後兄弟三個采水時也會輕松一些。
王大有現在已經不喊徐老弟了,都叫徐大哥,王大海更是直呼徐大做老大。
莫名其妙就收了兩個小弟,徐大本人也是蒙的。
誰能想到,他一開始如此凶狠的目的,也只不過是為了把這兩個跟屁蟲嚇跑罷了。
沒想到弄巧成拙,當了兩人大哥。
依著徐大三人這份威名,徐月這群小孩也沒人敢動。
當然,王氏和徐大郎也不是吃素的,不信你就上前試試,保管給你頭都打掉!
就這樣,徐家一行人帶著孩子,一路過關斬將,終于等到了希望。
滾滾塵煙升起,一隊人馬氣勢洶洶的從官道上駛來,領頭馬隊高舉著一面黑色旗幟,上寫著一個「袁」字。
隨後還有多面小旗,上寫著「冀」字。
正是南下平叛的冀州軍!
馬隊呼嘯而來,走在大路上的難民們急忙向兩旁退去。
人群擁擠,不少人摔倒在地,引起短暫的騷亂。
徐大和王氏拉著自家的小孩默默退到旁邊的田埂上。
很快,身著戎裝的士兵緊隨馬隊其後,手持長朔,目不斜視的從災民中間穿過。
又一隊馬隊駛來,領頭那名將軍騎著黑馬,身材魁梧,滿身都是肅殺之氣。
騷亂的難民們這時突然安靜下來,緊接著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嘩啦啦跪了一地,口中喊著︰
「大人救救我們吧,大人救救我們吧!」
求救聲一浪高過一浪,徐月身旁的王大有一家雙膝一彎,也要跪下來請求當官的大人物為自己做主。
王大海和邱氏已經順著人群早早跪下了,望著那黑馬上的將軍,仿佛他就是救世主,能夠帶領自己月兌離困境。
這般操作是徐月一家萬萬沒想到的,旁邊的人全部跪了下來,一家五口也不想這麼突出,只得蹲下。
反正前面那麼多人擋著,也看不出來他們跪不跪。
只是這些求救聲根本沒有效果,人家黑馬將軍忙著要去打仗,哪里有空管這事?
耽誤了行軍速度,他八個腦袋都不夠砍!
這時,跟在黑馬將軍身後的白馬小將忽然高聲道︰
「東郡太守仁慈,在城外設立粥棚,爾等可到濮陽安定!」
難民們聞言大喜,連呼太守仁慈,麻木的眼里都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徐月听著這小將的聲音似乎年紀不大,抬眼望去,白馬小將身著銀甲,盔帽下的臉又白又女敕,不像是兵,倒像是富貴人家里嬌養的貴公子。
看模樣,不過是十二三的年紀,和前方將軍的冷然不同,少年人滿懷悲憫,同情的看著她們這些難民。
長長的行軍隊伍在官道上拉開,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完全從眾人身前走過。
白馬小將早已經不再了,徐月收回視線,感受著心中升起的暖意,默默把這小將的容貌記在了心里。
這世道,總會有那麼一少部分人,在人們陷入黑暗之前,帶來輝光。
「走!」徐大背起背簍,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揮手︰「去濮陽喝粥去!」
「嗯嗯!」
眾人點頭,期待的向著已經不遠的濮陽縣城走去,就連腳步都比先前輕快了許多。
越往濮陽走,綠色越多,一條水流平緩的黃色大河出現在眾人眼前,連成片的稻田出現在河道兩岸。
雖然田里的稻谷已經收割完,但光是看這些肥田,一路熬過來的大家伙心里就覺得高興。
豐收好啊,豐收了就有糧食吃。
沿河繼續往前,沒走多久,一座寬闊的木橋出現在眾人眼前。
走過橋,往前三百余步,一座古老的青磚城牆映入眼簾,牆上寫著「濮陽」兩個繁體大字。
「到了到了!」
終于走到了!
眾人歡呼起來。
徐月一家人對望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空氣中隱約飄來米粥的香氣,城牆下,一隊官兵拖著巨大的粥桶從里面走了出來,在設下的簡易粥棚前擺開。
災民們一看,一窩蜂往前沖去,一眼看去,城下烏泱泱全是災民。
不過為了吃的,再難也得沖!
王氏和徐大對視一眼,兩人抱起年紀較小的徐二娘和徐月,讓徐大郎在前開路,一家子沖進搶粥的隊伍中。
熱騰騰的食物香氣實在誘人,什麼面子什麼風度,都抵不上這一口熱粥。
有徐大郎在前面開路,王氏和徐大一鼓作氣,沖到了最前頭。
徐月從來不知道,一碗黃燦燦的小米粥能讓自己這麼饞,她早已經把之前阿娘用木頭弄出來的木缽端好,仗著被阿爹抗在肩上的高度優勢,把木缽使勁往前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