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盞蓮花樣式的銅制油燈,暗黃的燈壁上沁著暗紅和烏黑的斑塊,中間略窄,留出一只手掌把握的空隙,像是被經常使用,磨出一抹亮銅色。
銅色似金。
但這盞油燈中並沒有含有半點星辰金的成分。
雕刻著蓮花瓣的燈座中,血液浸泡著一綹揉搓成一股的黑色長發, 仿佛油燈的燈芯。
火苗曳動。
粘稠的血液中泛起一個個米粒大的氣泡。
泛紅的光線籠罩住四周,竟將篝火的光芒都隔開了,看上去就像一個燈罩。
將它拿在手里絲毫感覺不到溫暖,反而有種滲透般的陰冷,仿佛被一只可怕的厲鬼盯上一樣。
油燈中的血液已經不多了。
張耀得到這盞油燈後,先後添了兩次燈油, 而他第二次添加的血液量就已經達到了1000點。
按照翻倍的使用限制。
下一次就是2000。
再次4000。
以程深現在鮮紅形態下高達5萬的血量上限也再用不了幾次。
而且這件次級詛咒物不像人造詛咒物般穩定。
隨時都有失控的可能。
燈芯燃燒的血液, 就是油燈中的詭異成長所需的養分,這只詭異的力量一直都在進化。
只要使用它。
就不可避免。
這也正是詛咒物所存在的最大隱患。
無論是次級詛咒物,
人造詛咒物。
詭異的力量終究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被掌控的。
程深眼底泛起金紅色的光暈,宛如火焰,又仿佛緩緩流淌的漿液,滌蕩在他的眼窩中凝而不散。
眼前。
這盞污漬斑斑的油燈頓時被一團漆黑所籠罩。
那不是純粹的黑。
而更像是一團糾纏在一起滲著暗紅血水的黑色頭發,仿佛水底飄搖的海草。
昏黃的火光從中透出來,便被染上一抹揮之不去的血色。
在這團黑暗中,程深看到一綹長發,根部還粘連著一塊卷曲的皮肉。
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從頭上扯下來的一塊頭皮。
「這就是油燈中封印的詭異根源?」
「不對……用封印並不準確,比起人造詛咒物的結構,次級詛咒物的存在方式更像是……寄存。」
程深若有所思。
封印,
寄存。
油燈和除靈之刃都是容納詭異力量的器具,但這兩個詞代表的意義截然不同。
前者是被動收押。
限制更大。
更加穩定。
但相應的威力也會弱一些。
而次級詛咒物則更像是詭異給自己找了一個容身之所……
或者說。
它們本就是在這件器具中誕生出來的。
所以,像祈願千紙鶴、詛咒之書這類的次級詛咒物,在詭異力量復蘇過後還會重新恢復成原樣。
只是隨著它們不斷被使用。
吞噬的力量越多。
效果和詭異復蘇的危害性也會不斷成長。
這,
無疑也是一種規律。
如果可以確定這盞油燈的詭異復蘇會造成什麼影響,並找到抵抗的辦法,它就可以無限制使用。
而且,它的效果要比一般的人造詛咒物更強。
不過問題就在于。
如何確定。
程深總不會以身試法。
他將手掌平放到油燈上方, 一道血柱便立刻灌流而下,淌入燈座內,將其迅速注滿,忽明忽暗的火苗頓時變得穩定起來,散發的氣息卻愈發陰沉。
「添加一次燈油能燃燒三天,如果用來對抗詭異的話會加速燃燒……看來不能把它放在水井旁。」
程深想起張耀的描述。
想了想。
便將其放置在領地中心的一間空屋子內。
並對房間設置了出入限制。
像這類不穩定隨時會失控的詛咒物他可不敢帶在身上,雖然,理論上,系統背包可以隔絕一切。
但若真是這樣。
過去的王們在對付詭異時又何必如此麻煩?
只要將它們分割成無數塊,制作成詛咒物,放在背包里不就好了?
顯然。
這是一個他們曾經嘗試過又放棄了的選擇。
……
程深整理完一切後天也黑了。
夜色深沉。
就像被人踢翻的一口裝滿黑色顏料的大染缸。
將天地侵染的一片漆黑。
他打開陣營排行榜。
黑影對血屠造成的折損都在上面分毫不差的展示出來。
被擊殺的上百名獸人戰士,直接讓血屠的領地綜合戰力掉落了153點。
雖然它還在第一的位置上,但跟程深之間的差距已然不差多少。
並且,就在程深查看的過程中,這個數字又產生了一些波動。
看來黑影已經完全恢復了過來。
不過。
從波動的數值來看。
血屠似乎已找到了限制黑影詛咒傳播的辦法。
程深遺憾之余。
又有些安心。
對付血屠這樣實力強大的混沌領主,除非是能以雷霆之勢,將它直接干掉。
否則。
絕不能將它逼得太緊。
若是今夜黑影再次發飆對它的領地造成了巨大破壞,卻又沒把它弄死, 等明天它絕對會撕破跟程深的口頭協議,集結一切力量投入到陣營戰中去。
甚至。
它都有可能將黑影也一並帶入進陣營戰戰場。
跟所有人同歸于盡。
這樣溫水煮青蛙的進展是最穩妥的。
就算它能解決掉黑影,可只要還對程深掌握的詭異心存顧忌,就絕不敢孤注一擲。
……
貿易市場。
一間光線昏暗的小房間內。
圓桌擺在正中,幾道身影分散著坐落,燈光剛好無法照及,每個人的臉上就像是蒙著一層面紗。
充滿神秘。
又能看出他們對彼此的警惕。
「幾位都是收到‘邀請’的人,想必出現在這里自然便清楚這場會議的目的。」
一個聲音響起。
沒人說話。
場面有些沉寂。
那人又說道︰「各位請放心,這間屋子被設下了絕對權限,你們的相貌和聲音都會自動的進行偽裝,除非是那位親自過來,不然識別不了你們。」
「而他……我想他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角落。」
「說來說去,這里還不是他的地盤,你的選擇太冒險了,為什麼不直接拉一個私聊頻道?」
有人低沉說道。
「你們不覺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討論如何將他推翻,這件事很刺激嗎?」
先前那聲音輕笑道。
「呵。」
「我倒是覺得你作死很有一套,我們這次談論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你應該清楚後果!」
有人警告道。
「如果你們真擔心這種事,也不會來到這里。」
那個聲音依舊表現的風輕雲淡。
刷啦!
一扇緊閉的折窗忽然被拉開,青蒙蒙的天幕照進一縷光線,讓房間亮堂了些。
但還是無法驅散籠罩在每個人臉上的陰霾。
「看看這座市場。」
身影走到窗前,俯瞰著人流涌動的街道,和遠處那兩座相對坐落的龐大建築。
發出感慨︰
「你們來猜一猜這座市場一天能帶給他多少流水?一千,三千,還是五千金幣?」
沒人回答。
但有的人呼吸已經不自覺的粗重起來。
「是一萬五千金幣!」
那人猛地握拳。
「我們拼死累活防守一波怪物攻城,所得的收獲加起來,恐怕還不到三百金。
要多少天。
才能賺到相當于一萬五千金幣的資源?」
那人輕聲道。
「而且,這還僅僅是金幣的流水。
若是算上他建立的積分制度的交易量,數字應該還要翻上一倍。
你們看沒看到今天出現的那支商隊?
你們應該都看到了。
不過,我猜你們肯定想不到,這場貿易會給他帶來多少收入。」
那人一句接著一句的說道。
他聲音很輕。
可這些言論就仿佛自帶催化劑一樣,在場中的每個人心里不斷翻涌。
「他收了很多糧食,如果是用于這場貿易,我想他的最終收獲不會低于兩萬金……」
有人小聲道。
「兩萬……」
房間里傳來輕輕的吸氣聲。
金幣流水,只能說明貿易市場的交易成交數額很大,但並不能代表真正收入手里的數字。
可商隊貿易。
所得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收益。
這一個又一個根本不可能在現階段出現的巨額數字,頓時擊穿了他們心里最後一絲理智。
「這不公平!」
終于有人低著嗓子附和了一句。
「確實不公平。」
那人道︰「社團是我們的,是我們每個人出力才維持下來的,不該成為他一個人的賺錢工具。」
這句話就顯得很沒道理。
在場的人雖然貪。
但不算無恥……至少他們在內部交流時不會將無恥的想法直接擺到台面上。
因此沒人附和。
「今天的社團會議上,提議已經通過了,我們很快就能建立起屬于自己的貿易市場。」
有人說道。
「這只是制衡他的一種手段,還未必能生效。」
那人淡淡道。
「而且我們已經失去了先機,很難在公平競爭的情況下,佔到優勢。他的底牌太多了,等他完成這樁貿易之後,我們就更難再遏制住他的發展……」
「沒辦法,誰讓他是橙神呢。」
有些嗤笑一聲。
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嘲諷程深用這個稱呼的自大。
「他是人,並不是神。」
那人著重道。
「今天的會議上你們應該看得出來,我們的話事人……」他沉默了一下。
顯然對張耀自設的職位稱呼有些不適應。
但很快便接著說道︰
「他雖然通過了我們的提議,但能明顯看出他的不滿,就算他跟橙不是我們想象的那種關系,想必也有很深的利益糾葛,這對我們是很不利的。」
他說道。
「還要他比較蠢。」
有人感慨道。
「是啊,若不是真的蠢,怎麼會通過最後一條提議……當然也可能是他有著絕對的自信。」
一個聲音平靜道。
但任誰都能听出他話中的深深諷刺。
張耀很強?
那他的名字為什麼沒有出現在陣營排行榜上?
如果張耀是覺得,他能夠解決一切,所以才沒有否決他們提出的參加這場陣營戰的提議。
那可真是蠢到無可救藥……
「如果不是這樣,我當初也不會推舉他成為社團領袖,誰知中路殺出了一個程咬金。」
有人無奈說道。
立刻引起房間中的一連串嘆息。
他們當初會熱心的推舉張耀擔任社團領袖,只是想推一個吸引聯盟火力的替死鬼。
倘若他能僥幸活下來,也很快就會被他們聯合架空權利,成為傀儡。
本來這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哪知,就在這關鍵時刻程深站了出來,還力挽狂瀾。
他們都不是聯盟的成員,雖然懷著跟聯盟同樣的心思,但起初終究還是以抗衡聯盟為主。
所以。
才沒有在社團內部的那次清洗中被處理掉。
「也許他能說服橙出手?」
有人疑惑道。
「就算橙出手也只有他一個人,對抗的了排名靠前的十位混沌領主?
我承認他很強。
但他也只不過是佔了搶佔市場的先機優勢。
他不是神。」
那人重復道。
「他已經做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我覺得對付他哪怕再謹慎,也毫不為過。」
有人說道。
「沒錯,萬一呢?萬一他能帶領那些人取得陣營戰的勝利呢?
他的聲望將越來越高,如果到時候他開口想參選話事人……我們還不如維持現有的局面。」
一個聲音附和道。
「就算他現在想參選對我們都會有很大壓力!」
「他不會選,是因為領袖現在擔職,難道我們為了防備他一切計劃都放棄了?」
有人冷聲問道。
「那當然……
也許我們該勸勸領袖,讓他不要參加明天的陣營戰……」
「怎麼說服他?你們都清楚他的性格!」
「那你說怎麼辦!」
在這般緊張氛圍下一點不和都將成為引燃火藥桶的致命引線。
「不要吵!」
組織者啟用了禁言功能,房間立刻安靜下來。
「你們都在擔心領袖會不會死的問題,就沒有想過,將他們兩個都搞死在這場陣營戰中?」
他冰冷道。
房間內即便解除禁言後都沉默了很久。
「怎麼可能?如果我是他,一定不會參加這場陣營戰!要搞死他怎麼會那麼容易?」
有人質疑道。
「他不參加,我自然有辦法逼著他參加!」
那人冷笑道。
「你們看一眼陣營排行榜。」
他提醒道。
「什麼?這怎麼可能?第一位的混沌領主怎麼突然掉了這麼多戰力?!」
「難道……!?」
眾人看著刷新後的排名錯愕不已。
「這應該是他做的……呵呵,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但很明顯,他並沒有正面對抗那位混沌領主的實力,反而會徹底激怒對方。」
那人說道︰「這是我們的機會。」
眾人沉浸在震撼中,一時難以回過神,良久後才有人道︰「他連那位都不怕,都敢招惹,我不相信他沒有防備的手段,你有什麼把握能搞垮他?」
「呵呵。」
佇立在陰暗中的身影輕輕一笑,「種子計劃里有我的人,而且,我準備跟聯盟聯手做這一局。」
「什麼!?你瘋了?想聯合聯盟?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們打下去,你想給他們爬起來的機會?」
有人詫異且憤怒道。
那人聲音變冷,說道︰「你要明白一件事,搞垮聯盟的是他,不是‘我們’!
他只要還存在一天,我們就會像聯盟一樣被壓制的無法動彈!
何況現在的聯盟已經是昨日黃花,翻不起多大浪花,只要我們利用的好,就可以一次將他們兩個威脅全部解決掉!」
房間內久久沒有人回應,都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那人沒有給他們太多的猶豫時間,緩步走到房間正中坐下。
「你們,可以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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