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奇怪的鳥人走後,程深便又將精神力外放出來,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他已經被兩人抬著進入左側長廊盡頭的門內。
咚!
沉重的金屬門在身後合攏,四周頓時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那兩名在進門前還豪言壯語的工匠,此刻都安靜下來,緊張中透著一絲恐懼。
「這鬼地方……進來一次做一次噩夢……」
程深听到一名工匠用極其細微的聲音嘀咕道。
原本微不可察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環境內被無限放大,並猶如回音一樣在狹小空間內不斷回蕩。
吱嘎……
黑暗中,忽然打開一道門縫,明亮中帶著一股濃重血色的光芒從中映照出來,一道瘦弱的好似皮包骨般,面容枯朽的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後。
「來這邊……」
他仿佛鬼叫魂似的拉著沙啞婉轉的音節說道。
兩名工匠卻沒有上前,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這是我們的人,我要找希曼醫師!」
「希曼……」
那干瘦的煉金師臉上升起一個或許他自認為很和善,實則相當詭異的笑容,「他在忙著處理新送到的實驗體,抽不出身……現在只有我能幫你們。」
「那……好吧。」
先前那句話就好像已經耗光了這名工匠的所有勇氣,出于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面對眼前這人毫無可信度的借口,他幾乎沒怎麼反抗的就妥協了。
「把他抬進來吧……」
瘦弱的煉金師轉身讓開門前。
「行,行嗎……」
這時那名沒敢說話的工匠才小聲問道。
「應該……」
開頭說話的那名工匠嗓子有些沙啞,他干咳兩聲,恢復正常音色,「都是領主麾下的煉金師,技術應該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他也說了希曼沒空……」
他說著連自己都不信的借口,那名工匠也沉默的沒有再問。
兩人腳步近乎挪動一般的緩緩靠近那扇房門。
吱拗……
房門敞開,血色涌入黑暗,將來時的道路照亮一些,程深這才發現,在這條由純黑色吸光材質鑄造的走廊內,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扇緊閉的房門。
深色的房門與黑暗環境完美融合在一起,只有當光線照入時,才能看清門上那漆黑流淌的字跡。
程深面前這扇房門上同樣有一行數字。
零一九
……
他在觀察時,抬著他的兩名工匠,已經因為房間內的血腥恐怖畫面而驚駭的不敢前進。
程深環顧四周。
心里倒是沒有太過強烈的波動。
入目可見,整個房間里滿是深褐色的噴濺狀血跡,地面、天花板、吊燈上,都被一層厚厚的血漿覆蓋,使得房間內映照的燈光都透著一抹血紅色。
一條條人類或是不明生物的肢體如小山般在房間一角堆砌著。
牆壁懸掛的倒鉤上還挑著無數血淋淋的髒器。
簡直就是一片人間地獄的景象。
不過,這等程度的場景比起祭神殿地下的那座屠宰場卻還差了幾分,程深現在雖然沒有鮮紅形態抑制情緒,但見得多了,自然產生出極強的抵抗。
嘩啦……!
那干瘦的煉金師費力的將一張染滿血污的工作台從房間內推出,他將一條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深褐色手術衫認真系好扣子,臉上掛著驚悚的笑。
「把他抬過來你們就可以回去了……」
他示意道。
兩名工匠邁開僵硬的步子,踩著地上流淌的血水,渾身上下幾乎每一處肌肉都寫著逃跑,但他們還是強撐著,將程深放上手術台,然後轉身就跑!
「雷蒙斯,對不住了,你自求多福吧!」
轉眼間。
兩名工匠就跑的無影無蹤。
「也不知道把門關上……」
煉金師笑容干硬。
他走過去將房門關緊,這扇門仿佛能隔絕掉外界的一切聲音,程深耳邊縈繞的少許嘈雜聲響,立刻消失的一干二淨,只剩下房間內的鮮血滴淌聲。
滴答,
滴答……
在這仿佛下雨一般連成片的聲音里,那名煉金師無聲無息的移動腳步,拿起兩把褐跡斑斑的猙獰器具,來到躺平在濕滑工作台上的程深面前查看。
「面部破損嚴重……還好已經有了一定的改造基礎,保住了最重要的大腦……」
他伸出兩只手指直接插入程深的氣管里,揪出一塊血肉模糊的堵塞物,然後又在程深破損的頜骨上仔細模索,臉上的病態笑容愈發變得怪異起來。
他嘿嘿怪笑兩聲,「多麼健康的實驗體……幸虧落到了我的手里,要是被希曼那家伙搶去……
說不定你還真能活過來。」
他扒開衣服檢查了程深身上被爆炸摧毀的破損傷處,便拿起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正要動手。
這名煉金師忽然想到什麼的停住動作。
「這麼健康的一具身體,說不定能幫我完成那個實驗!」
他雙眼放光,邊念叨著,神情激動起來,他馬上跑到一旁的那堆殘肢斷骸中尋找起來,不斷拿起一條條人類,或是怪物的肢體,照程深進行比對。
最終他分別選好六條肢體,但只有一條是正常人類的,其他五條肢體或是來自野獸,或是節肢動物。他美滋滋的撿起殘肢,像抱著何等寶貝一樣。
嘩啦!
他拉開一個布滿粘稠拉絲血漿的櫃子,從里面取出一個泡著濃綠色液體的玻璃罐,隨著他的動作罐身內液體晃蕩,立刻從中翻起一枚枚鼓脹眼球。
「不夠……還不夠!」
他癲狂的在房間的尸堆里翻找著,又分別湊齊了一副內髒,幾塊肉皮,和一堆亂七八糟的物件。
「嘿嘿嘿!」
他抱起一堆東西迫不及待的來到手術台前,將懷里的殘肢內髒嘩啦一丟。
便要用他沾滿血污的手掌去撫模程深的臉頰。
「我的想法一定不會有錯,這次實驗肯定會成功!一定會!讓你久等了我的寶貝,我發誓!你馬上就會變成世界上最美麗,最令人畏懼的存在!」
啪!
一只強有力的大手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冷的面容同時抬起。
程深微微咧嘴,在外的森白牙床看上去充滿猙獰。
他將一只手伸進喉嚨里將氣管接起,發出漏風的嘶哈聲音,「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就不用你來關照了……但你很快就會變得生不如死!」
嘎 !
程深右手猛然用力一折,他握住的那麻桿似的手臂,直接被折斷,慘白骨茬刺破血肉穿出,那名煉金師還沒等發出慘叫,一記重拳便砸在他臉上!
啪嚓!
他的鼻梁頓時塌斷,整張臉像是被砸得凹陷了進去!斷牙崩飛,頸椎處更是發出一聲清晰脆響!
「唔……」
這人直接軟塌塌的癱倒在了手術台前。
「這麼弱……?」
程深微微挑眉,他收回拳頭,任由這名煉金師癱倒在地,繼而他有些費力的從手術台上爬起來。
咯 ……
活動稍一劇烈他胸前便傳來一陣劇痛,讓程深一陣咧嘴。
「凡人的身軀還真是脆弱……」
他暗嘆道。
魔魂千身的優點有很多,但缺陷也同樣不容忽視。
最大的問題,就是,他通過魔魂千身的分識佔據的身軀,會讓自身的很多能力都發揮不出來,尤其是他的傳說天賦。令他的魔法水準也大打折扣。
眼下他能使用的力量基本就是這具身軀原本的水平,也就是一個比普通人稍強的機械改造單位。
自身的職業能力一律無法施展。
還好。
像是靈魂沖擊、靈魂剝離等額外學習的技能不受限制。
但也因他精神強度大幅縮水而減弱不少威力。
最痛苦的是,無法施展鮮紅形態,他連這具身軀受到的爆炸傷害也無法修復,劇痛如潮水般一陣陣襲來,折磨著他的神經,讓他內心直呼受不住。
「這個狀態可是什麼都做不了……」
程深喘著氣,然而氣流還沒到口中就順著喉嚨的破洞涌出。
他下意識用手捂起,而後看向地上的煉金師。
他還沒死。
但承受了這具身軀經過機械改造的右臂一記重拳,也已經是有進氣沒出氣,離死不遠了,法系單位的脆弱缺陷,在他身上可謂是展現的淋灕盡致。
搖了搖頭。
程深放棄了再換掉他身體的打算。
不過。
繼續維持現在的狀態也不是個事。
這具身軀的傷勢極為嚴重,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程深原本是想著等這名煉金師給他治療好了傷後再動手,可沒想到居然遇到這麼一個不靠譜的。
「希曼……」
程深想到之前那兩名工匠提到的名字。
且不說他是好是壞。
既然能被那兩名工匠提起,就說明,至少同樣身為煉金師的他,對待工匠的態度是值得信賴的。
自己若是能在身份沒暴露之前找到他或許還有的救……
「呼……」
喉嚨里漏著風。
程深沒有急著離開這間煉金實驗室。
在走出這里之前,他起碼要保證自己能有些自保的手段。雖然他最強的傳說天賦無法施展,不過耳讀目染了這麼久,程深好歹也具備了一定基礎。
「先把影響行動的傷勢恢復……」
程深提起一口氣,而後,他果斷的伸出一只手將胸前斷裂的兩根肋骨掰正過來!
嘎巴!
「唔!」
程深緊咬著露出牙齒的頜骨,面目猙獰,僅剩一只完好的獨眼中瞬間布滿細密血絲。
「真他娘的疼!」
他忍不住爆出粗口。
「嘶……」
不行。
這種痛苦太挑戰人類的生理極限了。
程深畢竟沒有親自以肉身經歷過多麼殘酷的場面,一時還是有些難以忍受。
「對了!」
他猛然想到。
既然這間實驗室,就是用來給實驗體做改造手術的,理應當有麻藥這種東西!麻藥可不是單純是為了幫病人減少痛苦,也是為了避免其進行掙扎。
程深馬上回過身,在那名煉金師抱來的那堆亂七八糟的物件中翻找起來。
果不其然。
他很快從中模索出一個褐色的小瓶。
程深拔出瓶塞,扇動手掌,嗅著瓶口中飄散出來的氣味,幾種熟悉的味道立刻在他記憶中涌現。
「南星草……苦蟾皮……辛胡椒……還有幾種沒嘗過的味道……不過錯不了,這三種都是制作麻醉藥劑的主要材料,應該就是它了!」
程深傾斜瓶口將灰褐色的藥液緩緩倒在他月復前的傷口上。
不多時。
他便清晰感覺到那股陣陣劇痛明顯有減弱。
程深沒敢倒的太多,擔心麻藥一時半會兒無法過效,導致他許久都不能行動。
待到痛苦減弱到他可以承受的地步便再次動起手,繼續將斷裂的肋骨掰正,他又從那堆雜物中找到一瓶治療傷勢的補血粉一股腦的倒在傷口當中。
「比起身體上的傷勢,機械結構的破壞反而要更容易修復一些。」
程深模了模他臉上那顆失去光澤的寶石眼眸。
精神力釋放出去,立刻,沿著那遍布在他體內的能量脈絡緩緩游走。
很快就將破損阻塞的部分都一一修正過來。
按照之前那兩名工匠的說法,雷蒙斯這具身軀的神化程度,已經達到60%以上,也就是說,他身體被改造成機械的部分,已經超過血肉達到60%。
這反倒方便了程深。
他體內負責支撐運轉的重要生理結構,基本都被替換成了機械,沒有在爆炸中被破壞多少。
別看他傷勢恐怖,但實際上除了胸月復部的撕裂傷會危及到還沒被替換的心髒,帶來生命威脅,其他部位的傷勢,都對他的行動造成不了多大影響。
只是有點疼……
不過疼著疼著的也就漸漸麻木了。
程深將手里剩余的麻藥,往臉部的撕裂傷上灑了一點,便感覺到半邊腦袋都變得有些發麻。
他小心翼翼的將耷拉在下巴的肉皮往臉上貼合一部分。
而後拿起一旁不知名生物的肉皮,扣出幾個窟窿,做成一個簡易的面具,抽出兩條肉筋緊緊的捆在臉上。
嗖!
他忽然頭也不回的將一把尺長利刃拋出。
身後,那已經蘇醒過來,正努力往門口爬去的煉金師,另一條完好的手臂當即被釘穿在地板上!
「啊!!!」
他痛苦的嚎叫起來。
程深斜過頭,他將手伸進喉嚨里,拼接起斷裂的氣管,嘶哈著含糊不清道︰「血肉苦弱,意識永生,你這理念還挺先進……但你好像沒真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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