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是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余裊裊以為是沈琢來了,她低下頭,用手抹去眼淚︰「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嗎?」
腳步聲緩緩靠近,一只手輕輕搭在她的肩頭。
「裊裊,是我。」
熟悉的聲音令余裊裊心神一蕩。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面前站著的男人,眼楮睜得又大又圓,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
「阿倦!」
蕭倦抬起右手,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噓,小聲點兒。」
余裊裊急忙站起身,一頭扎進他的懷里。
她緊緊抱著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膛前,猶如倦鳥歸巢,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氣息。
她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地迫切需要他。
蕭倦什麼都沒說,靜靜地回抱住了她。
過了好一會兒,余裊裊才找回理智。
她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壓低聲音問道︰「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太子的行蹤並不算特別隱秘,蕭倦沒費多少功夫就查到這里來了。
他牽起余裊裊的手,低聲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先離開這兒,其他的以後再慢慢說。」
余裊裊憂心忡忡︰「這里是沈琢的地盤,我們能走得掉嗎?」
以她對沈琢的了解,若是沈琢發現了蕭倦,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弄死蕭倦的機會。
蕭倦的聲音里充滿堅定。
「放心,有我呢。」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對余裊裊來說猶如一顆定心丸,讓她的心穩穩地落了地。
她緊緊地回握住蕭倦的手。
「嗯!」
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後,余裊裊對人心已經徹底失去了希望,如今她唯一還能信任依靠的人,也就只有蕭倦一人。
余裊裊早已把這座別院的地形牢牢記在了心里。
她負責指路,蕭倦負責保護她。
兩人小心翼翼地避開巡邏侍衛,實在是避不開的話,就由蕭倦出手將其打暈。
就這樣,他們順利逃出了別院。
雖然已經是夜晚,但距離宵禁還有一段時間,街道上還有小販在擺攤叫賣,兩邊的商鋪也都還開著門,瞧著很是熱鬧。
余裊裊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人世繁華了。
她被蕭倦牽著往前走,整個人都還有些恍恍惚惚。
「我們真的逃出來了?這也太容易了吧。」
蕭倦回眸看她。
燈火下,他的面容顯得格外柔和。
「現在我們自由了。」
不知怎的,余裊裊心里仍舊有些不踏實︰「沈琢很快就會發現我不見了的,到時候他一定會派人到處找我們,我們還是盡快出城吧。」
蕭倦︰「現在城門已經關閉,我們先在城里住一晚,明早再出城。」
余裊裊雖然不安,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點頭說好。
她原以為他們是要去住客棧的,卻沒想到,蕭倦竟帶著她來到一處宅院門前。
借著朦朧月光,余裊裊看到大門上方的牌匾寫著兩個字,潘府。
蕭倦上前叩門,很快便有人跑來開門。
等進了宅院,看到潘大福那張白白胖胖的臉時,余裊裊方才知道這兒竟是潘大福的家。
潘大福一家人非常熱情。
他們不僅準備了豐盛的酒菜,還將家中最好的房間收拾出來給兩人住。
夜色漸深。
潘家的人都睡下了,府中變得非常安靜。
余裊裊和蕭倦躺在床上。
蕭倦將自己是怎麼找到她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余裊裊听完後,心里頭既感動又生氣。
她將腦袋埋進蕭倦的懷里,小聲地埋怨道.
「我都說了讓你別回來,你干嘛還要傻乎乎地跑回來?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
蕭倦抱著她低聲道︰「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余裊裊緊緊地環住他的腰,猶如溺水之人抱著可以救命的浮木,片刻也舍不得放開。
雖然她對于蕭倦不顧危險跑回來的行為感到生氣,可她心底里其實還是非常慶幸的。
幸好他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她的身邊。
不然她真的就只能放棄掙扎,任由自己墜入深淵,成為沈琢手中掌控的麻木人偶。
不知不覺中。
余裊裊閉上眼楮睡著了。
夢中,她又回到了封家老宅。
謝氏和封梁寒拼了命地將她送出去。
她僥幸逃出生天,謝氏和封梁寒卻被留在了火海中。
滔天的火光里,隱約能看到扭曲的人影。
余裊裊想要沖過去救人。
可等她沖入火海,看到的卻是余康泰、余晟、和余娉娉。
他們滿身是血,掙扎著朝余裊裊爬過來,口中發出痛苦的叫喊聲。
「裊裊,救救我們啊!」
「裊裊,我們也是你的親人啊,你為什麼要害死我們?」
「裊裊,你為何如此自私?!」
……
「不是的,我沒有,我沒有!」
余裊裊大叫著從夢中驚醒。
身邊的蕭倦也立刻醒了,他抱住余裊裊問道。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余裊裊睜大眼楮看著床頂,此時她已經知道自己剛才是在做夢,那些都是假的,可她的身體仍舊不受控制地顫抖。
蕭倦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別怕,有我在。」
過了許久,余裊裊才艱難地發出聲音。
「我很想幫娘親和繼父討回公道,可所有人都覺得我做錯了。
他們指責我,不該為了一己私欲破壞天下安定。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沒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該為了兩個死人,就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阿倦,我真的做錯了嗎?真的是我太自私了嗎?」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然變得哽咽,溫熱的熱水滾落而下,打濕了蕭倦的衣襟。
屋內沒有點燈,光線非常昏暗。
蕭倦看不清楚裊裊此時的表情,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懷中女人正處在情緒崩潰的邊緣。
她拼盡全力準備的復仇計劃,最終以失敗告終。
唯一和她堅守統一戰線的鄧宇川慘死。
證據被銷毀得一干二淨。
再沒有相信她說的話。
就連親生父親也認為她做錯了。
她就像是在漫漫雪夜徒步跋涉了千里的行者,前方盡是黑暗,寒冷和孤獨不斷啃食她的身心,令她越來越疲憊。
她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蕭倦輕輕撫模她的脊背,一字一頓在她耳畔說道。
「裊裊,你沒有錯。」
聲音很輕,語氣卻無比堅定。
「錯的是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