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意縱橫當空,萬劍倏然而落。
錚鳴之音,激蕩不休。
司空化極抬頭凝望,眸子里神光湛湛,雙手一分,不往上抬,卻是反而往下一壓。
轟然一聲悶響,聚氣如龍,奪天而出!
一道血色的影子,拔地而起,迎向了萬劍歸宗。
兩者一觸之下,千百劍氣頃刻擴散四方。
一把把長劍激飛而去,一股股真氣蔓延方圓之地。
所過之處,轟然炸裂之聲不絕于耳。
「奪天化神大‧法,有點意思……」
蘇陌的口中輕聲呢喃了一句。
此功奪人造化,昔年這位司空化極的師父,便不知道以此手段坑害了多少人。
一身神功融為一體。
不僅僅采百家之長,更是內功深厚,非比尋常。
司空化極年不到四十,方才跟伯言居士交手,施展的手段倒也算是正常了。
他不敢施展奪天化神大‧法,以天景門的武功,打到那種程度可以說是極限了。
其後被徵音逼迫,這才施展出了神功。
卻也不過淺嘗即止。
現如今才算是展現出了這門神功的全貌。
更有司空化極一身一直引而不發,強橫到了極致的內功。
只是輕聲呢喃一句之後,蘇陌的手指再度往下壓了一下。
下一刻,長劍奔騰,劍氣更勝。
司空化極駭然,就感覺自己的內力被對方的劍氣披荊斬棘一般,斬的支離破碎。
聚氣如龍,已失其首。
劍意直逼而來,已經是無可抵擋。
當其時,司空化極深吸了一口長氣,兩手化掌,交叉探出,一層黑芒頓時蔓延其上。
緊跟著他兩手彈打,萬劍歸宗奔襲而至的長劍,竟然被他以一雙肉掌,盡數打的四散飛去。
長劍跟他手掌相觸,更是發出了金鐵交鳴之聲。
萬劍歸宗迅疾如風,司空化極則是以快打快。
前後不過片刻,余下的長劍就已經被他盡數擋了下來。
樹杈之上,花十一娘將目光從場中收回,看向了蘇陌。
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已經收回了手指頭。
當即眉頭一挑︰
「你沒下殺手?」
蘇陌微微搖頭︰
「他還有用。」
且不說這場戲中,司空化極在接下來的劇本里,應該還佔據了一定比重的戲份。
單說他們這一趟鏢,司空化極尚未當面簽收。
蘇陌豈能便將其活活打死?
出手阻他殺人,是不想伯言居士死在他的手里。
若是真想殺了司空化極,又何必等到現在?
而且,現如今不殺他,可遠比殺他有趣。
花十一娘不明白其中道理,眉頭緊鎖,凝望司空化極,似乎是想要尋隙偷襲。
此時,未央宮前,長劍分散四方,司空化極傲立當場,眸光一起,伯言居士卻已經不見蹤跡。
環顧四方,就見到一群江湖人各個沉默當場。
有人低聲說道︰
「司空門主,施展的好像是天罡玄鐵手……」
「我看也像。」
「自從岷山三杰失蹤以來,這門神功就算是失傳了,司空門主是從何處學來的?」
「還有先前他施展的刀法……我當時未曾認出,後來仔細一想,那不正是五十年前,狂刀辛無忌所用的風雷神刀嗎?」
「據聞辛無忌臨死之前,曾經來過天景門,跟老門主有過一場惡戰。
「其後離開了天景門,很快就傳出了死訊。但怎麼死的,卻無人知道……」
失傳的玄鐵手,司空化極會。
失傳的刀法,司空化極也會。
雖然這不能說明什麼,非要說的話,也只能說是他司空化極博采百家之長,學會各種各樣的神功。
但是……先前他說自己只修天景門的武功這句話,在當前這事實面前,就顯得蒼白無力了。
當一句謊話引起了旁人的質疑之後,接下來他的很多話,都會引起旁人的猜忌。
只是,現如今當著和尚的面不好罵禿驢。
當著司空化極的面,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就指摘人家學了什麼奪天化神大‧法。
因此,眾人交流了這幾句之後,就紛紛以眼神示意。
這里不是交流的好地方,回頭咱們找個合適的地方好好說道說道……
司空化極站在當場,環目四顧,豈能不知道這些人心中所想。
一時之間面色難看至極。
然而凝望未央宮前,這滿地凌亂的長劍,心中更是對那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對手,心生忌憚。
旁人眼中可以看他將這萬劍紛紛擊落,奈何他不得。
可實則如今體內劍氣亂走,若非以一身內力鎮壓,他早就已經站不住了。
就算是現在,也是不敢亂動一下。
更何況,暗中出手的人,是否還有余力可以再施展這手段?
亦或者,干脆直接現身,殺了自己?
除了鎮壓體內傷勢之外,他更得留神對方襲殺。
相比之下,這些江湖人的懷疑和揣測,反倒是不用放在心上了。
然而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動靜。
司空化極這才松了口氣,這一口氣一放松, 然一口鮮血,如劍一般噴吐而出,頃刻之間面如金紙,搖搖欲墜。
到了此時,天景門這才有弟子趕上前來,攙扶司空化極。
司空化極眉頭緊鎖︰
「送我回未央宮……」
他勉強說完了這一句之後,整個人便軟倒了下來,失去了意識。
一群天景門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個面無人色,七手八腳的抬著司空化極往未央宮去。
整個場面,頃刻間亂成一團。
而樹杈上的蘇陌,看到這一幕之後,便輕輕地出了口氣︰
「熱鬧看完了,咱們可以走了。」
花十一娘眉頭緊鎖︰
「你為何不讓我出手?」
方才司空化極吐血,花十一娘這才知道,蘇陌雖然沒有殺司空化極的念頭,但是卻已經將其重傷。
他不出手,自己出手總可以了吧?
當時她就想要掏出一枚淬毒的暗器,給他一家伙。
結果卻被蘇陌給攔了下來。
此時說來,尚且還有些許的怨氣。
蘇陌看了花十一娘一眼︰
「他活不了多久了,何必急于一時?」
「……你說的對。」
花十一娘深吸了口氣︰「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確實不應該貿然動手。多謝前輩提醒……」
「孺子可教。」
蘇陌微微一笑,目光又看向了那丫鬟打扮的女子和她手里那天景門的人。
略作沉吟之後,這才輕聲說道︰
「你們該走了,如今場面混亂,正可以趁機離去。
「我還有點事情要辦,先走一步。」
花十一娘一愣,還有話想說,然而只覺得手上一空,再抬頭,蘇陌已經不知所蹤。
此人一身武功,可謂是不可思議。
輕功來去無痕,彈指鎮壓司空化極,傷而不殺,輕重拿捏僅在一心。
而且,不僅僅是武功高明,見機更是厲害。
先前蛇洞之中,一眼看破那大蛇幻術。
這絕非武功高,就能夠做到。
應無鋒武功也不錯,結果跑去跟大蛇搏命,被打的生死兩難。
「這人到底是誰……」
花十一娘眉頭緊鎖,轉而看向了身邊那做丫鬟打扮的女子︰
「你又有什麼打算?」
「我……」
這女子沉默半晌︰
「讓我現在離開天景門,我只怕不等走到山門,便會被人給抓回來。
「這位姐姐……您是御庭山的客人,可否讓我暫且在你的居處,停留幾日?」
「這……」
花十一娘略微沉默,兩個人雖然算是患難之交,但是彼此之間其實並不熟悉。
沉吟之下,她又看了一眼那昏迷不醒的天景門弟子︰
「這人跟你是老相識了?」
「……」
那女子輕輕點頭︰
「是啊……他為人沖動,我怕他做傻事。」
「如此看來,姑娘也是天景門的弟子吧?」
「恩……」
對面的姑娘,卻是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
花十一娘聞听此言,再不猶豫︰
「好,你隨我來!」
既然是天景門的弟子,方才跟在邊上,又知道自己對司空化極起殺心。
無論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都不能放任此人離開了。
需得徹底掌握在掌中,大事之前不允許有絲毫意外。
……
……
御庭山下。
密林溪水之旁,伯言居士盤膝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其背後則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不像話的漢子,兩手按在他的後背,為他運功療傷。
就見這兩個人腦門上各自有霧氣蒸騰。
前前後後,一炷香的功夫,那壯漢這才收回了手。
伯言居士長出了一口氣︰
「好厲害的奪天化神大‧法,若非有你助我,這一次我只怕真的得死在這御庭山上。」
「你本就是被我叫來的,讓你正面司空化極,逼迫他施展奪天化神大‧法,更是危險至極。
「我又豈能棄你不顧?」
那壯漢輕輕搖頭。
「那不同……你的功夫,不適合正面相爭。
「一旦被人拿到破綻,便有身死之險。
「我以音律對敵,正可立于不敗之力……」
伯言居士說到這里,卻又忍不住眉頭緊鎖︰
「只是,終究小看了這奪天化神大‧法。
「若不是後來那人鬧出好大的陣仗,你我只怕還無法順利月兌身。」
那壯漢點了點頭︰
「百歲劍皇,這個人我也曾經有所耳聞。
「只是這人崛起于江湖,只是一個傳言。
「倒是未曾見到此人真面……
「這一次忽然出手救助你我,說不得也是一位同道中人。
「更有可能是……」
說到這里的時候,伯言居士忽然心頭一動︰
「對了,你可拿到了那東西?」
「……」
那壯漢聞言頓時沉默,最後嘆了口氣︰
「沒拿到。」
「怎麼可能?」
伯言居士一愣︰「除了司空化極之外,幾乎無人會去後山。
「縱然是有人,也不過是幾個天景門弟子而已,根本不足為慮。
「司空化極被我拖住自顧不暇,于人前現眼。
「你直入後山,豈能拿不到?
「你這人……從來沒個正經,嬉笑怒罵,該不會是騙我呢吧?」
眼看伯言居士滿臉狐疑之色,那壯漢正要分辨。
就听到‘咕咕咕’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伯言居士聞音大喜,繼而羊怒︰
「還說不是騙我?」
卻見到這壯漢臉色驟然大變, 然回頭︰
「出來!」
伯言居士正愕然之間,就听到一個聲音自暗中傳出︰
「這小蛤蟆屬實是有些麻煩。
「讓它莫要亂叫,它偏要叫出聲來。
「驚擾了二位,屬實是對不住了。」
隨著聲音響起,蘇陌已經走出了黑暗之處。
朦朧夜色凝重,伯言居士只覺得這人已經徹底跟夜色融為一體。
不過,他們雙眼早就已經適應了黑暗。
因此他也看到,來人一只手上抓著一只小蛤蟆,另外一只手上,還拎著一個人。
「你是?」
伯言居士看向蘇陌的同時,則忍不住瞥了那壯漢一眼。
「截胡的。」
壯漢眉頭緊鎖︰
「你是怎麼發現在咱們的?」
「自然是由你引薦。」
蘇陌微微一笑︰
「閣下該不會真的覺得,蛇洞之中你月兌身之法,可以瞞得住我吧?
「其後我隨閣下離開蛇洞,前往未央宮前看了一場熱鬧。
「又觀你蠢蠢欲動,想要救人。
「這才出手幫了你一把……如今這話問的,卻好生沒有來由。」
「出手幫……」
那壯漢臉色一變︰
「你就是那百歲劍皇?可能證明?」
「……」
蘇陌听著這所謂的百歲劍皇,屬實是有點渾身難受。
因為在百歲城鬧出的動靜,結果就變成了百歲劍皇……這上哪說理去?
微微搖頭之間,周身劍氣迸發。
在場都是高手,這劍氣一動,那壯漢和伯言居士就明白,這確實是方才施展神功那人。
兩個人對視一眼,不敢怠慢,雙手抱拳深施一禮︰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
「不必多禮。」
蘇陌輕輕擺手︰
「這蛤蟆是我先看中的,這位想要跟我換,我沒答應,想要搶,又搶不去。
「這事到此為止,我不將其放在心上,不做計較。
「只是後來這救命之恩,也算是真真切切。
「倘若我打算挾恩圖報,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這……」
兩個人對視一眼,那壯漢沉聲說道︰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
「正是應該想方設法報答才對
「又如何算是挾恩圖報?」
「好。」
蘇陌點了點頭︰
「我想要問二位幾件事情,希望二位能夠如實答復。」
伯言居士和那壯漢對視了一眼,輕輕點頭︰「請問就是。」
「二位是如何知道司空化極修煉了那奪天化神大‧法?」
蘇陌輕聲開口。
兩個人聞听此言,先是松了口氣。
他們生怕蘇陌問出什麼特別隱秘的事情,讓他們難以作答。
畢竟人家帶著這救命之恩過來,問的問題,自然不會太簡單。
卻沒想到,竟然是這件事情。
只是,話到嘴邊,卻也覺得有些為難。
最後還是伯言居士開口︰
「敢問閣下,你問此事是為了什麼?」
「這個嘛……」
蘇陌想了一下,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姑且放心就是。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咱們現如今的目的,都算是一致的。
「至少,都想要找這司空化極的麻煩。」
「恩……」
伯言居士聞言略作沉默,也不知道是否滿意這個回應,最後他輕輕嘆了口氣,看了那壯漢一眼。
壯漢點了點頭︰
「是詭娘子。」
「詭娘子?」
蘇陌微微一愣︰「詭娘子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
伯言居士搖了搖頭︰
「她說,司空化極做事有傷天和,我輩江湖中人,自然不能放任其為禍。
「因此,她首先找到了老……我這位老友。」
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壯漢。
蘇陌啞然一笑︰
「好一個老友……若是在下未曾猜錯,這位應該是五老的‘雜’吧?」
「……好眼力。」
那壯漢聞言嘆了口氣,忽然伸手在臉上一抹,緊跟著探手拍打周身。
就見他周身上下,好像是氣閥撒氣了一樣,整個身體開始回縮。
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已經從一個身材強壯的壯漢,變成了一個體型句僂老者。
只是如此一來,身上的衣服就顯得有些寬松了。
他皺著眉頭,提了提褲腳和袖口,坐在了石頭上,開口說道︰
「老叫花子居無定所,也不知道那詭娘子是怎麼找到我的。
「來了之後也不說別的,直言司空化極修煉奪天化神大‧法的事情。
「另外,她還帶著一個人,那人對這御庭山卻是極為熟悉。
「知道司空化極後山還養了一個小蛤蟆,毒的要命。
「還說司空化極似乎是打算利用此物,趁著敬龍堂小堂主在這御庭山上舉行及冠之禮的當口做些大事。
「讓咱們務必將這蛤蟆給弄走。
「至于如何行事,卻並未多做過問。
「她說完帶著那人就走了,好像有事……不過她都從來如此,總是心事重重。
「我跟她相識,也快有二十年了。
「從來都是匆匆一面,倒是習慣了。」
蘇陌眉頭微微蹙起,忽然將手里那人扔在了地上。
伯言居士不免開口問道︰
「此人是?」
「是花君應無鋒。」
自稱老叫花子的雜輕輕一笑︰
「這小子不知道為何,也模到了後山。
「我往那邊去的時候,他正抓了個人,想要從山洞里往外跑。跟我迎頭照面,二話不說,舉手就打……
「結果,就被我給打回去了。
「你怎麼把他也給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