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當然沒有帶著小司徒去喝花酒。
自然也不會帶著魏紫衣。
兩個人晚上出門，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清晨。
偷偷的走，又偷偷的回來。
回來以後，蘇陌仍舊是那副平澹的表情。
但是小司徒的臉上，卻掛著一抹怎麼都無法消解的震驚。
可他們到底去做了什麼，縱然是魏紫衣怎麼詢問，兩個人都是守口如瓶。
這讓魏紫衣氣的腮幫子里就好像是藏了兩個咸鴨蛋。
賭氣一樣的不想搭理這兩個人。
但是背地里卻還是忍不住對小司徒旁敲側擊。
本來料想，小司徒這姑娘天性單純，藏不住話。
卻沒想到，這一次小司徒也是鐵了心了，任憑魏紫衣怎麼詢問，但凡涉及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她都是三緘其口。
不過如此一來，魏紫衣倒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天晚上，這兩個人一定是去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且，這件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魏紫衣雖然有些小任性，卻並非不懂事的人。
蘇陌連她都要瞞著，可見事情的重要程度。
索性也就不再追問。
此後無話，一路折返。
一行人直到九月過半的時候，這才回到了西州御庭山。
至此，北川之行結束，蘇陌接下來就開始處理西州的各項事由。
這些事情千頭萬緒，需要梳理，決定的實在是太多。
而且，西州這一攤子和南海還不同。
南海尚且還有高天奇幫忙處理。
西州這邊則只能是蘇陌親自決策。
雖然他著意重用伯言居士和玉書老人這些人。
不過，玉書老人雖然江湖威望頗重，但終究是江湖習性，在一個地方停留的時間太長就有點坐不住。
總想著去江湖上廝混。
比較之下，倒是伯言居士和班術先生的性格，讓他們能夠穩定下來。
成了蘇陌的左膀右臂。
再有蕭何一日千里，突飛 進，眾人合力，總算是在辛苦了大半年之後，一切方才徹底穩定下來。
江湖盟的框架打造成了鐵桶一塊。
一面分散于江湖，豎立天大威望，一面謹守本分，不至于過于干涉。
倒是讓西州江湖越發的容易接受江湖盟的存在。
百姓在被江湖弟子迫害的時候，有地方可以喊冤。
縱然是當地門派胡作非為，也能尋江湖盟為其出頭。
而江湖上，起了紛爭的情況下，在雙方彼此糾纏的當口，也可以請江湖盟前來仲裁。
蘇陌他們忙碌大半年，算是在西州之地徹底打下了一個類似于‘武林盟主’一般，類似于老大哥一樣的存在。
曲紅妝于此之間，一直都留在蘇陌的身邊。
只是蘇陌對她頗為防備，雖然未曾直接趕走，卻也不讓她接觸太多隱秘。
這女人也明白，自己背靠御前道，蘇陌不可能徹底信任自己。
因此也是知情識趣，未曾過分參與。
反正蘇陌有需要的時候，她立刻就到，平日里盡可能的消減自己的存在感，不惹蘇陌生厭。
除此之外，這大半年以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則是楊小雲……
她快生了！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他會發生，但是當真正發生的時候，仍舊是讓人有些手忙腳亂。
縱然是再冷靜的人，處于一些比較特殊的關鍵時期，也會顯得六神無主。
現如今，蘇陌就有些六神無主，坐立難安。
抬眼看向了院子里，里出外進的各種人等。
又看了看那緊閉著的房門，時而會探出腦袋，對著外面喊些什麼的穩婆。
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環顧周圍，三米之內唯有楊易之坐在他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人都在三米之外。
一側是蕭何，石勝天，石誠，老馬等人。
另外一側則是班術先生，詭娘子，伯言居士，寧希音等一行。
他們不太敢靠近蘇陌，生怕這個當口，不管蘇陌是高興還是生氣，手底下沒輕沒重，再將自己給拍死。
而魏紫衣和甄小小則是趴在窗口，往里面偷看。
小司徒已經在房間之內統籌大局。
良久之後，蘇陌這才出了口氣，忍不住皺著眉頭︰
「她怎麼不喊啊……」
事情是昨天晚上開始的。
當時蘇陌雖然是在熟睡，但是楊小雲有了變化的剎那，他就趕緊翻身而起。
立刻就發現，楊小雲情況不對。
被褥之上濕了一片。
蘇陌當時就明白，這是要生了。
羊水已經破了。
當即一聲喝令，在這之前好幾天，一直都在盼著這件事情的小司徒等人，紛紛來到跟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蘇陌給趕了出去。
蘇陌來自于現代，自然不在意這個。
本來還打算留在房間之內陪產。
但是當楊小雲都趕他的時候，他這南海至尊，西州盟主，也只能灰 的出了門，開始在院子里坐立難安。
縱然是兩世為人，他也未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屬實是有些麻爪，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
不過，電影電視劇里見到的那些女子生產的景象，他還是知道的。
女子生產之痛，他雖然無緣體驗，卻也明白非比尋常。
根據他這麼長時間，听到屋內的對話來看，宮開十指，已經開始生了。
但是楊小雲怎麼一聲不吭？
這……難道將這當成了比武交手，還在忍痛不喊？
可江湖交手，忍住痛苦，那是不想弱了聲勢，如今你這是生孩子，你倒是喊一聲讓我知道知道，你現如今究竟是中氣十足，還是體虛乏力啊。
實在不行，我還能進去為你渡一口內力，助你一臂之力。
怎麼現如今鬧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石勝天看他實在是緊張，忍不住低聲說道︰
「放心吧，沒事，弟妹是巾幗英雄，區區生個孩子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
蘇陌點了點頭，算是將這話听進去了。
又跟楊易之對視了一眼，楊易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著吧……」
這話說的時候，楊易之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因為這件事情他其實是有陰影的。
當年他的妻子，楊小雲的母親，就是生楊小雲的時候出了問題。
其後撒手人寰，留下了父女兩個相依為命。
如今又到了自己的閨女走這一步。
要說不緊張，這絕對不可能。
可是他到底得穩住態度，也不知道是告戒蘇陌，還是再給自己打氣的又都囔了一句︰
「不會有事的。」
只是時而的墊腳，仍舊暴露了他的內心。
蘇陌點了點頭，想了一下之後，還是站起身來，來到了房門之前。
猶豫再猶豫，開聲說道︰
「夫人，你，你要是疼的話，你喊一聲，讓我知道……你一切安好。」
「……好你個頭。」
楊小雲的聲音頓時傳出來︰
「放心吧，我沒事……」
說到最後，總算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悶哼。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一個穩婆喊了一嗓子︰
「頭要出來了，夫人憋住氣，不可太急，需得節奏得宜，否則的話，會有撕裂之險。」
小司徒的聲音則也在這會傳來︰
「這位婆婆說的對，小雲姐，你稍微緩一緩。
「生子如……」
她說到這里，忽然反應過來，對著門外喊了一嗓子︰
「蘇大哥你走開，不許偷听，莫要耽誤正事。」
「好好好。」
蘇陌連忙答應，雖然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門外能夠耽誤什麼正事，卻也趕緊躲開。
甚至都不敢偷听。
只能老老實實的待在一邊。
但是方才已經听到了，都看到孩子的頭了，他這會就覺得，自己好像是上長了釘子一樣。
怎麼都坐不下來。
忽然感覺巨大的陰影籠罩，心頭一緊。
難道說有什麼壞事要發生？
下意識的抬頭，結果就見到一頭碩大的白虎，不知道什麼時候正站在了他跟前的屋頂上。
蘇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給我下來，沒事冒充什麼陰影？」
白虎︰「？？？」
不過它到底听話，飛身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就趴在蘇陌的身邊，用腦袋拱了拱蘇陌的手，其後就和蘇陌一起，眼巴巴的瞅著房門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
似乎沒有過去多久，但是蘇陌卻感覺好像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終于，穩婆的聲音又一次傳入耳朵里︰
「頭出來了。」
蘇陌一下子瞪大了雙眼。
他這可是知道的。
生孩子最困難的就是腦袋，嬰兒小小一個，卻是頂著一個大腦袋。
腦袋如果順利出來，其他的一切就都好說了。
可又等了一會，不見孩子哭聲，心中更是急切︰
「怎麼還不哭？」
「生完了才能哭。」
楊易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身邊。
眉頭緊鎖︰「這會應該還沒結束。」
「哦哦。」
蘇陌點了點頭，只好繼續等。
這一次就快了，沒過一會的功夫，忽然就听得一陣嬰兒的啼哭之聲響起。
到了此時，蘇陌方才長出了口氣。
總算是成了。
跟楊易之對視一眼，都可以見得對方眸子里的喜色。
而其他人也紛紛走上前來，雙手抱拳︰
「恭喜盟主，賀喜盟主！！」
饒是蘇陌這平日里穩重如泰山之人，這會功夫也是笑的見牙不見眼。
裂開嘴巴，跟四方見禮的當口，房間大門打開，一個穩婆面色有些忐忑的抱著一個孩子走了出來。
蘇陌一看她表情，心中頓時咯 一聲︰
「怎麼了？
「我夫人如何了？」
「盟主放心，夫人無恙。」
穩婆嚇了一跳，連忙回答。
蘇陌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卻又看向了那孩子︰
「那……難道是孩子？」
「孩子也沒事。」
穩婆又連忙說道。
蘇陌頓時大怒︰
「我妻兒無恙，你這是什麼表情？」
穩婆連忙堆起笑臉，干巴巴的說道︰
「是是是，恭喜盟主，夫人母女平安。」
「母女平安……」
蘇陌一愣，繼而頓時瞪大了眼楮︰
「母女平安？是個千金？」
穩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盟主恕罪，盟主恕罪！」
「……」
蘇陌卻是心頭一抽，趕緊過去將孩子搶了過來，忍不住又對這穩婆怒目而視︰
「你懷中抱著孩子，跪什麼跪，再嚇著我閨女。」
說話之間，回頭看向孩子，那滿臉的怒意，頓時煙消雲散，變得和風細雨，滿臉柔情。
只是看了一眼之後，頓時表情古怪︰
「都說剛下生的孩子丑，可這也太丑了吧……怎麼皺巴巴的。」
伸出手來，輕輕地點了點，不僅僅皺巴巴的，身上還有一層泛黃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
頭發都被這個黏在了一處，湖的滿臉都是。
可不管這剛下生的小女圭女圭有多丑，蘇陌卻是越看越覺得喜歡。
忍不住用手指頭輕輕逗弄。
這孩子下生之後，哭了幾嗓子就睡著了。
如今感覺父親扒拉自己，頓時不滿，小嘴一癟，嗷嘮一聲，又哭了出來。
蘇陌連忙抽回手指頭︰
「好好好，沒事沒事，爸爸不踫你，你好好睡啊……乖乖乖……」
可是惹怒的女圭女圭哪里有這麼容易平靜？
不僅僅不平靜，一條小胳膊還在襁褓之中掙扎，似乎想要揮手跟這老父親交手兩招，報這驚擾之仇。
卻是將蘇陌樂的哈哈大笑。
楊易之也連忙湊到跟前看這外孫女，忍不住笑著說道︰
「跟她娘長得一樣一樣的。」
蘇陌驚訝的看了楊易之一眼，心說楊小雲傾國傾城，小時候也這麼丑？
正想開口，門內當即有人走出。
先是幾個穩婆。
各個都有點忐忑不安。
其後一些幫手的丫鬟們也出來了。
最後出來的則是凌紅霞。
只是她干巴巴的背著手，臉上多少有些尷尬。
她作為女子，又是長輩，自然是應該進來幫幫忙。
可問題是……她自己都未經人事，哪里能幫得上什麼忙？
到了最後，從頭看到尾，手指頭都不敢亂動一下，生怕添亂。
這會出來，多少有點沒臉見人。
蘇陌卻是對在場諸位千恩萬謝，然後大手一揮︰
「賞！」
這正是題中之意。
幾個穩婆們听到這話，頓時大大的松了口氣。
看到蘇陌是真的高興，沒有絲毫不悅，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真誠了起來。
她們之所以忐忑，主要是擔心蘇陌看到生了個閨女會不高興。
畢竟，蘇陌高高在上，說一句西州之主也不為過，掌中的江湖盟那是多少江湖人物，談之色變的龐然大物。
這樣的人，自然是希望能夠生個兒子繼承家業。
結果，夫人肚子不爭氣，生出來的卻是個閨女。
這要是蘇陌一怒，她們不僅僅沒有賞錢，還有可能人頭落地。
卻沒想到，這人竟然真的不在意這個。
看他滿臉喜色，縱然是生了兒子也不過如此了吧？
她們卻哪里知道。
哪怕蘇陌總說女生外向，但是心底里仍舊是希望要個閨女，畢竟小時候是小棉襖。
至于長大了，會不會成了別人的棉襖，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懷中抱著女兒，蘇陌又跟眾人說了兩句之後，就趕緊進了屋。
床榻之前，楊小雲面色有些蒼白。
她因為懷孕，身材頗顯豐腴，這會依靠床頭，輕輕運氣。
小司徒坐在床邊，為她行針。
看到蘇陌之後，笑了笑︰
「蘇大哥，你來了。」
楊小雲則是看向了蘇陌懷里，輕聲說道︰
「本想第一個能生個兒子最好，沒想到……到底是個閨女。
「你可別埋怨我……生都生出來了，也不能塞回去了。」
「這都是什麼虎狼之詞。」
蘇陌一陣無語，卻又笑著說道︰
「女兒更好，老父親的小棉襖。」
「就怕長大了成了別人的小棉襖，你再不依。」
楊小雲笑吟吟的看了蘇陌一眼。
「……大喜的日子，別提那些不高興的事情。」
蘇陌小的放在楊小雲的身邊。
楊小雲這才連忙將孩子抱在懷里，看了兩眼，也是哭笑不得︰
「怎麼這麼丑啊……
「這真是我生的嗎？」
「那我還能給你掉包不成？」
蘇陌坐在了邊上︰
「不過，孩子丑點就丑點吧，不著急扔，養著養著，說不定就好看了。」
他說到這里，看了小司徒一眼︰
「怎麼樣了？」
「小雲姐底子好，內功深厚，又有我幫忙扶正胎位，已經將各項危險降到了最低處。
「所以，如今一切順利。」
小司徒輕聲說道︰
「早就說過，蘇大哥你不要擔心。
「偏偏不听……還趴在門前偷听。」
楊小雲似笑非笑的看了蘇陌一眼，拉過了他的手，自己則輕輕靠了上去︰
「等我身體養好了，咱們再生一個。
「下次，我一定要生個兒子。」
「……」
蘇陌看了看懷里這個，又看了看楊小雲︰
「這個先不急……
「我在想，咱們，或許是時候，回東荒了。」
此言一出，楊小雲和小司徒，以及剛剛進門的魏紫衣和甄小小，同時看向了蘇陌。
「回東荒？」
眾人異口同聲。
唯有楊小雲輕輕點頭︰
「正是如此……這一段時日以來，我就在想這件事情。
「只是，我臨盆在即，船上生子總歸是不方便的。
「果然你也跟我一樣，是想等著這孩子降生之後，再折返東荒。
「恩，再過幾日，待我身體稍微恢復，咱們就啟程回去。」
她知道蘇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昔年守玄一族，幾乎都將玄機扣藏在了東荒。
蘇陌吩咐手下去起出那幾枚玄機扣，如今他們人也在東荒等候。
此行東荒，一者要去紫陽門探尋究竟。
二者……便是攜帶玄機扣，出發前往大玄武庫，探究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