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俞大猷率軍趕上了大部隊。
按照計劃,他應該帶領義軍偽裝成全軍向鳳陽方向進發,而張執象他們則拋棄輜重,向揚州方向而去。
但。
「不能去揚州了,天問傳消息過來,趙克戎率大軍去了揚州。」王源之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俞大猷凜然。
不是趙克戎去揚州這件事,而是王家的情報能力!
他們馬不停蹄才趕上大部隊,天問是如何這麼快就把消息傳遞過來的?
按下疑惑,分析局勢。
「趙克戎看破我們意圖了?不……不重要,重要的是趙克戎守住揚州,我們的路就被堵死了。」俞大猷眉頭深皺,只覺得無比棘手。
他們護送登聞鼓進京,得罪的是全天下的權貴。
現在還只是羽林衛跟地方衛所在行動,接下來各地州府會開始組織民勇來圍剿,他們如果不能月兌離南直隸地區,最後恐怕要被十多萬大軍圍困。
「能不能轉回去打應天?」
騎馬帶著張執象的依瓊有些異想天開的問道,雖然是行軍,但是張執象和王絳闕都在部隊中,唯有雨水和那十多個切諾基少女被秘密安排,直接偷偷前往京師,因為目標不重要,也不用太過擔心有人刺殺和綁票。
張執象和王絳闕都沒有辦法騎馬,各自被依瓊、銀翹帶著走。
王翠翹看著柔弱,換了身勁裝後倒也馬術精湛,宋朝貴族女眷流行打馬球,明朝也逐漸恢復了這些習俗,王翠翹馬球技藝很好,馬術自然不凡。
她甚至還有些內家修為。
人不能光是皮囊新鮮,身體也得健康才是真正的美麗,五髒六腑都健康,反饋到外形自然是精神飽滿、光鮮亮麗。
她會騎馬,倒不用特別照顧,弄個馬車什麼的。
各種原因,幾個姑娘跟在張執象身邊,進而議事的時候她們都能听到,只是王翠翹從來不敢亂說話,依瓊倒是不在乎什麼規矩,想到就說。
然而。
轉回去攻打應天,屬實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張執象怕他們斥責依瓊亂說話,便說道︰「不行的,應天還有八萬兵馬,我們就算奇襲也打不下來。」
「趙克戎扼守揚州,淮安重鎮有水師駐扎,楊昭趕往了鳳陽。」
「我們往東已經行不通了。」
「只能往西,去廬州,從廬州突圍,有淠河可以入淮,尋機北上。」
「重點是,我們必須把他們的兵力拉散才有戰略空間,而且,你們看,淠河與淮河之間,這個三角區,我們是不是可以反復做文章。」
「哪怕汪家軍堵在交匯口。」
「我們也可以從交匯口下游入河,然後順河而下,走鳳陽、淮安都可以北上!」
「因而。」
「我們只要往西走,走在他們前面,拉扯出空間來,就是我們掌握了主動權,怎麼打,怎麼走,都是我們說了算。」
張執象虛空畫了幾條河流,大家這幾天研究地圖,看他一畫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這麼一說,大家也都覺得這盤棋活了。
按照俞大猷的打法,要極高的執行力,且不能出任何差錯。但趙克戎看得很明白,張執象只有那麼幾條路可以突圍,便直接往揚州一坐,等著他們要麼去踫汪家軍,要麼跟羽林衛打陸戰。
沒人想過會往西邊走。
趕到淠河至少要走四百里,而且一馬平川,等朝廷這邊騎軍調集完畢,而張執象他們倘若沒有趕到淠河,就得被騎兵圍獵而死。
「往西邊走,風險很大。」
王源之眯著眼楮說道,在思考可行性。
崔文則贊成道︰「小天師好計謀,我們確實往西走才有活路,我看還是按照俞將軍的法子,俞將軍帶隊佯攻鳳陽,我們拋棄輜重急行軍突襲廬州。」
「地方衛所的八千士兵,有沒有湊齊都是兩說,能戰之兵怕是不過兩千,家丁不過三五百。」
「咱家認為,一戰可破!」
崔文身邊只帶了五十來個人,西廠舊部自然不止這麼點人,但更多的是散在南直隸各處,情報遠比戰兵來得重要。
他們繼續西行,到今晚廬州那邊的具體戰力情況,便能夠模索出來。
到時候想辦法夜襲,有細作里應外合,這一仗很好打。
于是。
俞大猷繼續領兵去打鳳陽,張執象他們則放棄輜重,只帶三日口糧,僅僅八百人往廬州方向急行軍而去。
帶著三百徐家家丁,還有兩千義軍。
俞大猷深感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他以最快的速度架構好了指揮體系,由于石敬岩他們的支持,幾乎每一個家丁都升級為伍長,隊伍才終于開始有了軍隊的樣子。
他留一千人帶著輜重和戰車慢慢前行,自己則帶著一千三百人策馬北上。
到了晚上。
他終于找到了鳳陽軍,鳳陽軍走的比他預料的慢很多,扎營也扎得十分馬虎,當即,俞大猷一馬當先,直接率軍沖營。
這種沖營,場面越混亂,義軍的戰斗力就越高。
鳳陽軍幾乎兵敗如山倒。
在主將被斬後,便開始逃的逃,降的降,俞大猷僅傷亡百余人,便攻破了鳳陽軍,明明戰果如此輝煌,他卻沒有半點高興。
他麾下的是九邊鐵騎嗎?不是。
甚至不能稱之為騎兵,只能說是會騎馬的步兵散勇。
衛所糜爛至此,南京京營也不過爾爾,倘若哪一天外敵強勁,攻破九邊防線,這大明江山,不就直接一腳捅穿了?
「將軍?」
收拾完戰場,石敬岩見俞大猷神情十分落寞,不由問了句。
「我沒事,都收拾好了?」
「嗯,早知道衛所如此不堪,小天師應該隨我們直接北上的,等天亮我們就可以趕到淮河邊了。」
「沒用,汪家軍那個時候肯定也到了。」
「那群王八躲在水里,真是煩人。」
「不急,會上岸的,小天師他們只有八百人,楊昭要是看到好機會,會忍不住撲上去的,那個時候就是見真章的時候了。」
次日,拂曉。
俞大猷帶著騎兵趕到淮河南岸,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江面上巡游的戰船,百艘戰船巡游江面,附近百里都被死死封鎖,根本無法渡江。
俞大猷勒馬而立,見最近的那艘戰船向自己這邊駛來,炮口調整,遠遠的就開出一炮,用來威懾,也是校準。
炮彈在面前數十米處的河面炸開,水花高高拋起。
無情的宣誓著他們江面上的霸權。
俞大猷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調轉馬頭,說道︰「往東,一直沿著河岸走,去打淮安。」
汪家軍看到義軍的動向。
軍情傳到楊昭那里,楊昭不明白張執象為何往東走,派出一司兵力跟著他們,楊昭則走進艦長室,看著桌上的地圖,忽然猛的一拍桌子,說道︰「張執象不在軍中!」
「壬字司繼續跟著那些義軍。」
「剩下的八司隨我西進,張執象要走淠河!」
……
張執象是要去淠河,但四百里路哪里能夠趕到,他們都是步兵,而且不是那支號稱鐵腳板的軍隊,一日夜急行軍能有百里就不錯了,一路穿山走林,實際上每日只走了八十里。
明明是相向行軍。
廬州方向到他們最開始扎營的位置只有260里,結果張執象他們直到第三天傍晚才看都廬州軍。
廬州軍四天才走了八十里!
「要打嗎?我感覺不對勁,廬州軍走的太慢了!」徐丁敏銳察覺到了不對,衛所再爛,只要听南京的指揮,不可能走這麼慢。
他們可以看著不打,但絕不能這麼慢,否則那些將領戰後都會被免職!
「的確不對。」
崔文手上握了只老鼠,拿著一張小紙條說道︰「楊昭兩天前就猜到我們要走淠河了,給瀘州軍飛鴿傳書,他們便當即扎營,死守待援。」
「他們停了兩天,至今還在修築營寨。」
「怕是不好攻了。」
王源之搖了搖頭,說道︰「不打繞不過去,他們在我們身後卡著,前面有汪家軍堵著,我們還是會被圍死的。」
「雖然不知道俞大猷牽扯的怎麼樣了,但既然兩日前楊昭已經猜到我們要打廬州,那朝廷的騎兵離我們必然不遠了!」
「而且,我們也只剩下半日口糧了。」
「不打掉廬州軍,我們就得完蛋。」
「即便有埋伏,也必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