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
本來還很清冷的碼頭,忽然出現一隊隊表演的人,有人奏樂,有人舞獅,有人擂鼓,有人唱戲,有人變臉,有人披著一身斗笠舀著滾燙的鐵水打出漂亮的鐵樹銀花,好似早就準備好了一樣,在歡迎著這位大明天子……
嘉靖周邊的錦衣衛高度警惕,甚至拔刀結陣。
殺意凜然之下,這些表演的人竟然沒有半點凝滯,那喜慶的聲音就像無聲的嘲諷,嘲諷著嘉靖膽小,不敢入局。
「有趣。」
嘉靖輕輕一笑,不顧陸炳他們的阻攔,直接邁步前行,錦衣衛只好緊張無比的護在嘉靖身旁。
在他們一行人經過的時候,忽然有表演噴火的人一大口火球噴出,某個錦衣衛猛然被燒到,胡亂遮擋,實際只有毛發燒焦一些,那些馬戲人員紛紛大笑。
有舞獅凌空飛起,錦衣衛侍衛寧殺錯不放過,當即揮刀斬去,那舞獅之人竟是高手,踩在刀刃上飛過了人群。
有表演變臉的,忽然鬼魅般躥到人群當中,嚇了護衛一跳,又飄忽出去。
他們就這麼穿插著,騷擾著,沒有發動攻擊,但給人的心理壓力卻極大,哪怕是護在嘉靖身邊的陶仲文甚至直接喚出了符劍,八柄符劍在周邊飛舞,隨時準備迎敵。
最危險的嘉靖卻閑庭信步,似在欣賞這些表演。
他甚至沒有讓殿後的那營軍士來驅趕,只在兩百名錦衣衛的護送下,淡然無比的向揚州城走去……
……
揚州城城東的寧安塔是最高的建築,錦衣衛本來想控制這處制高點的。
但是塔底一名劍客守著,帶隊的錦衣衛總旗試探進攻沒有拿下,便有一名試百戶帶著數十號人緊盯此處,而且調了火炮過來。
但有異動,直接炮轟寧安塔。
塔頂,徐階與好友嚴訥一起吃著驢肉火鍋,明明是如此緊張的時刻,但徐階吃著火鍋卻精益求精,十分耐心、細致。
「這種時候你跑到揚州來,萬一敗了,會不會有危險?」
嚴訥現在還只是一個舉人,並非是因為他學問不精,而是因為他考鄉試那一年主考官出了問題,涉嫌舞弊,因而他們那一榜的舉人皆不得進行會試,需要等案子查清後,才允許考試。
可案子查了三年,刑部還沒有結案。
也不知道還要等幾年。
徐階這幾年在江浙當官,因為主管學政,嚴訥與他結識,詢問過相關事宜,一來二去,兩人熟絡,徐階認可嚴訥的才華能力,兩人成了好友。
先前徐階都在應天,揚州的事情是交由嚴訥負責的。
但偏偏今天,徐階親自到揚州來了。
「總要親眼看著才放心,費心盡力布的局,如果嘉靖死了,我卻沒能看到,那未免也太遺憾了。」
「至于危險。」
「我一個無名小卒,若是費公重用于我,朝野上下知道徐階是誰?誰又知道今天的這一切,是我在布局呢?」
「嘉靖要提防,也是防著夏言。」
徐階十分輕松,嚴訥卻看了眼塔下包圍的錦衣衛,還有那尊瞄準寧安塔的火炮,還是心有余悸的說道︰「至少,不應該在這里吧?太顯眼了。」
徐階笑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放心吧,馬上就要打起來了。」
「這些錦衣衛沒有精力與我們在這里耗的,真正開打之前,他們也不可能炮轟建築,畢竟揚州是大明自己的城市啊。」
嚴訥點點頭,也跟著安心了許多,他拿起桌上的千里鏡,看著東城門那邊,說道︰「嘉靖進城了。」
「好戲,開場了。」
……
如果說徐階他們還需要用千里鏡觀測的話,法海、張執象他們則能夠直接感知到皇帝的到來,此時的水陸法會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伴隨著一聲金剛鈴杵敲擊的聲音,特殊的音波蕩開。
整個法會的和尚們開始忘我而齊聲的誦讀《大悲咒》,大悲咒是無量慈悲之心,拔除一切苦厄,明明眾僧侶念誦的聲音不大,但在法海的金剛鈴杵敲擊之下,聲音開始擴散到整座城市,仿佛有佛陀在天空念誦。
不,真的有佛陀。
天空出現了金色的雲彩,成為一個佛陀的坐像,浩瀚的佛音從天而降,但整個世界卻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有光,就有暗。
當佛陀降臨的時候,妖魔也來了。
那黑夜的陰影當中,似乎有莫名的東西在竄來竄去,漆黑的天空,黑雲涌動間仿佛有天魔要破開蒼穹而降臨……
……
「陛下!」
如此異像,陸炳直接拉住了嘉靖的手腕,想要阻止嘉靖繼續前行。
嘉靖只是淡然的搖了搖頭,拉開了陸炳的手,繼續前行,說道︰「國師就在前面,朕何懼之有?」
在嘉靖話語落下之後,那天魔涌動的天空忽然扯過一道閃電,接著是咆哮的雷霆,仿佛要洗滌世間一切邪惡一樣。
雷霆與天魔的交戰,月亮被遮蔽起來,大雨開始傾盆而下。
黃錦連忙讓隨從的太監撐起大傘,然而嘉靖卻根本不願打傘,他大踏步前行,越來越快,讓所有的隨從都無法適應,只能勉強跟上。
「陛下,快要到煙花作坊了!」
「讓它炸!炸一個石破天驚給朕看看!」
嘉靖大吼著說道,他眼中滿是戰意,雨水已經淋濕了頭發,濕漉漉的衣裳讓行動不便,可他卻越來越快……
轟!!!
仿佛是回應嘉靖一樣,百步遠的煙花作坊在滿地血液的戰斗中爆炸了,盡管嘉靖說無所謂,但錦衣衛還是試圖拿下這處煙花作坊,可戰斗了一個多小時,上百人戰死,也沒有攻下。
狂暴的火焰和沖擊波瞬間卷席。
錦衣衛驅趕了周圍的民眾,但自己卻沒能逃月兌,他們與守著煙花作坊的死士們一起被爆炸吞沒,爆炸半徑瞬間卷席了上百米,最近的時候,火焰離嘉靖不過七八丈遠。
緊隨著火焰之後的是沖擊波。
陸炳與十多名護衛奮不顧身的護在嘉靖身前,但僕一接觸,護衛們全部被沖飛,饒是陸炳以長槍撐地也只是多支撐了半秒,還是陶仲文一掌拍在陸炳身後,頂住了這波沖擊。
在他們後面,嘉靖的頭發和衣裳被吹得凜冽無比,但他的臉色卻沒有半點慌張。
那些原本該二次擴散的粉塵,在瓢盆大雨之下,如同燃盡的灰塵般洋洋灑落,天空落著黑色的灰,似乎不再受大雨的影響,整個世界都灰朦了下來。
窸窸窣窣的聲音開始逐漸變大。
大地都仿佛開始翻動,一條巨大無比的青蟒忽然從雲端探下了腦袋,那冰冷而金黃的眼眸直直的望著大明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