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爆炸的余響,將人們拉回了現實。
那彌漫的硝煙,那依舊在飄灑的大雨,所有人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人們看向城外、高空,那通天能吞噬日月的青色巨蟒不見了。
那呼風喚雨的白蛇不見了。
城內那無數魑魅魍魎也不見了,就連法事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僧人們不再念誦,法海不再敲金剛鈴,那邊羅天大醮的科儀也早已停止。
只是,穿著龍袍的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法壇之上。
他手中的那柄赤霄劍雖然沒有方才那麼耀眼,但那赤色的神光依舊在閃耀,任誰都能看出,那是一柄絕世神劍。
難道……不是夢?
所有人看著,望著,直到嘉靖舉起了劍,振臂高呼道︰「萬勝!」
「萬勝!」
「萬勝!!」
「萬勝!!!」
人們如夢驚醒,欣喜若狂的發出了呼聲,那不是夢,那是真的戰斗,陛下和國師已經獲得了勝利,陛下告訴他們,讓他們站起來,是真的!
狂歡,喜慶。
甚至連雷雨天都壓抑不住,亦或者說,喜慶的氛圍驅散了雷雨,天空烏雲之上,隱隱有龍鳴之聲,烏雲為之退散,大雨隨之消停,明亮的月光透下,一切雨過天晴。
回到現實的第一時間,張執象就看向了寧安塔那邊。
結果,塔上並沒有人。
那人比他們先離開結界,自然是早早逃了,至于封城搜索也沒有必要,以後會見面的,搜查的事,就讓錦衣衛去吧,他們是專業的。
煙花作坊爆炸,順著這條線,看能不能查到什麼。
嘉靖抬眼看著遠處天空的烏雲,那烏雲中似乎有東西來回游動,不由問道︰「真的有龍?」
「大多是蛟。」
張執象點了點頭,說道︰「它們興雲布雨,但更多的是,要借助雷雨才能生存,偶爾會進入大海,很少落在地面,離了水就飛不起來了。」
「它們體內的陽氣極旺,以至于每時每刻都需要水來調和。」
「離開水數個時辰,就會開始腐爛。」
「兩天就會只剩下骨架,所以民間多目擊蛟龍,但卻沒有捕捉過,存留下來的也是一些骨頭,多數也誤以為是鯨骨之類。」
「真正的龍,很少現世,一般肉眼也看不見。」
嘉靖感慨︰「《說文解字》有雲︰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朕本以為只是描述蒼龍星象。」
「原來龍是契合天地自然而生活,所以與蒼龍星象相同。」
張執象說道︰「相傳古黃帝之時,黃帝得道,騎龍飛升,陛下若成為一代聖王,祭天告祖,說不定也會有神龍降臨,帶陛下飛升。」
嘉靖笑了。
說道︰「國師又在忽悠朕,朕可不當什麼上古聖王,朕只是想當個猴王而已。」
張執象驚奇道︰「陛下不是唐僧嗎?」
嘉靖指著張執象說道︰「你看你有一點猴王的活潑?小小年紀,活得比朕都一板一眼,真要有唐僧,你才是,你好好騎著白龍馬去取經,看朕來保護你好了。」
嘉靖說著,挽了個劍花。
赤霄劍斬殺了青蛇之後,凝聚為了實物,神器之威極為強大,得到神通之力,嘉靖固然歡喜,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他現在對于修行的向往,反而平淡了。
天下這個樣子,他確實沒有心情去修仙。
先好好當這個皇帝,天下靖平,開創盛世之後,再退隱修行吧。
「陛下難道不知道,唐僧有個外號?」
「什麼?」
「唐三葬。」
「三藏法師?這有何含義?」
「葬天,葬地,葬眾生。」
「藏?葬?好你個家伙,小心三藏法師托夢找你麻煩。」
听明白張執象給自己開玩笑,嘉靖也笑了,那這唐僧挺厲害的,這哪里是去西天靈山取經啊,那是去請佛主退位的吧?
「安平,該去南京了。」
「嗯,該去了。」
十年一別,這一次,他們再進南京城,就不是西天取經了,而是請佛主退位。
……
「臭小子。」
當張執象走下法壇的時候,在一旁等了許久的依瓊沖了過來,一把將他抱住,感受懷里的柔軟,他微微愣了下,然後輕輕將她摟住。
神情有些微妙。
稍微捏了捏依瓊的腰,說道︰「依瓊姐比我還壯了。」
「要死啊,你小子。」
一把將她推開,切諾基的女戰士星目含霜,她額頭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劃過眼角,讓她更添了幾分凶厲,但這背後是戰爭的險惡。
她沒有做漢人打扮,而是依舊保持著女戰士的打扮。
露在外面的腰部,能夠看到馬甲線和腰背流線型的肌肉,如果說十年前她還只是一只幼豹的話,如今的她已經是一只真正的雌豹了。
她這幾年又高了些,有一米八了。
只比張執象稍矮。
她抓住張執象的下巴,左右挪了挪,打量了下,說道︰「窩在山上當道士,都不像男人了。」
「哪有……」
張執象苦笑,雖然跟切諾基那些彪悍粗獷比不了,但他確實跟陰柔沾不上邊,這次是他主動將依瓊抱住,抱得很緊。
依瓊也終于卸下了那副剛強,柔柔的靠在他的肩上。
「還好嗎?」他問道。
「不好。」她有些委屈的說道。
「好多人,好多人都死了,哪怕有準備牛痘,天花爆發的時候,依舊是人間煉獄,光是我們伊達王國就死了二十多萬人,四分之一的人都死了。」
「最先接觸的還是我們的戰士。」
「大量青壯年的去世,讓戰事瞬間陷入泥潭,生產缺乏勞力,戰爭更是連女人都上場了。」
「即便如此,我們也是最好的了。」
「大量部落幾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鬼城,只有零星幾個人在瘟疫下存活,活下來的人也大多都瘋了,數百上千萬的人,已經死在了天花手下。」
「那些西羅人,他們根本就不是人!!!」
「許家還幫他們封鎖了航線。」
「為了來找你,我帶了一千人從北方翻山越嶺,跨過荒地,跨過雪山,跨過海峽,一千人的使團,只剩下兩百不到了!!」
「嗚嗚啊……」
忍了十年的眼淚,終于決堤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