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邊糜爛是有歷史脈絡的。
嘉靖年間還能派仇鸞收復安南,派胡宗憲坐鎮東南跟「倭寇」打仗,萬歷年間還有李成梁坐鎮遼東,擊敗豐臣秀吉,將努爾哈赤的爺爺、老子殺掉,努爾哈赤還得乖乖當義子。
可萬歷一死,李成梁沒了。
遼東也爛了。
我們看歷史,
會發現明朝中晚期一直在遼東較近,反而最重要的宣府、大同,隱身了,就像沒有這兩個關口一樣。嘉靖二十九年,俺達汗兵臨城下,史稱「庚戌之變」。
奇怪吧?
宣府、大同就跟篩子一樣,什麼反應都沒有,就讓蒙古人沖到京師了,俺達汗是沒有辦法,鼠疫爆發來大明求藥的,可邊關在想什麼?
當然,更讓一些人吐血的是,俺達汗到了京師,卻不入城,只是圍而不攻,都不給人開城門的機會……
再想想當年正德皇帝是怎麼打下應州大捷的?
正德十二年八月,在無數阻擾之下,正德強行出居庸關巡邊,然後,大同總兵「接到消息」,說蒙古小王子帶五萬大軍來寇邊了……
然後,大同、宣府合兵一處,卻被蒙古小王子包圍在應州城內,就離譜。
本來演到這里,也就差不多了,
要麼你皇帝自己灰溜溜的逃回京,要麼土木堡再次復刻,
結果呢,誰也沒料到正德這麼能打,邊軍將士也還是認皇帝的。
在江彬、張永、魏彬、張忠這些親信的領兵支援之下,宣府大同看戲的情況下,以五萬對五萬,野戰打贏了蒙古小王子。
這下兩位總兵傻眼了。
朝中的楊廷和也沉默了。
當皇帝的手能伸到宣大的時候,要他死的已經不光是南京了,南北合力之下,正德只能被體面了。
從此以後,宣大再次隱身。
我們再一次看到宣大,是什麼時候呢?已經是崇禎年間了,他們投了李自成,但李自成不講究,他不要窮人的錢,他要富人的錢。可北面誰最富?
這晉商和宣大邊軍還能慣著他?
大家能送你入京,也能送你回老家!趕走李自成,轉頭加入滿清,什麼?你們跟著吳三桂是薊遼的明軍?一家人一家人,我們都是宣大的。
江南肥的流油,一起搶吧!
反正,誰也沒把滿人放在眼里,可驅虎吞狼之後,康熙年間的清廷已經不是剛入關那會了,整個江南都被邊軍搶了,士紳不氣?自然幫著清廷打吳三桂,也是氣運問題,吳三桂死的早了點,不然清廷拿頭平三藩之亂。
理清了歷史脈絡。
我們就可以知道,明朝的滅亡,邊軍和晉商是最大的受益者,而宣大邊軍與薊遼邊軍在滿清進京的時候合流,成了後來的三藩。
三藩之亂後,邊軍也覆沒了,整個改朝換代,除了滿洲,誰獲益最大呢?
晉商。
晉商的繁盛一直延續到民國時期,四大家族的蔣宋孔陳,其中只有孔祥熙是商人,然後孔祥熙又跟宋家是姻親……
而這伙人又全是買辦,跟同舟會不清不楚。
張執象在荒野中穿行,一路上梳理著脈絡,也忽然明白王絳闕為什麼要加入青羊山起義軍,並帶著起義軍去沁源了。
沁源,在山西啊。
王家竟然早就有了對付晉商的考量……
……
大同。
幾乎可以說是九邊重鎮之首,但其實已經百來年不聞戰事了,戰火並沒有真正燒到這座城市,因而邊關肅殺當中,竟然帶著平靜、祥和。
而且,商貿繁榮。
畢竟出塞貿易,前往豐州灘最近的關卡就是大同,遼東有俞大猷鎮守,已經無法從薊遼方向走私了,晉商只能從宣大出關。
大同也就比以往更加熱鬧。
張執象一人一劍,走在大道上,看著就不同尋常,邊塞的商人跋扈,也不敢亂來,商隊寧願分開穿過,也沒有說縱馬踩踏的。
兩旁馬車奔馳,塵土飛揚。
幾乎將張執象夾在半米的空隙中,雖說領隊不讓驅車撞人,但那些豪奴平日里蠻橫慣了,此時也不忘欺凌一翻。
坐在馬車中的主家也沒有訓斥,不過是一道人罷了,縱有些修為,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直到,兩車駛過。
馬車的韁繩驟然崩斷,馬匹逃逸,車駕翻覆,才響起一陣驚呼,前頭領隊開路的護衛當即調轉馬頭,後面的貨車也前驅包圍。
明明在大同城前,這些商人卻毫無顧忌的抽刀、點火,架槍架弩。
騎馬而來的護衛領隊居高臨下的問道︰「臭道士,你可知我們是何人?敢襲擊我家公子?」
張執象看了看倒地的車駕,還有落在地面的旗幟,平靜無比的說道︰「旗號上不是寫了?範家。听你口音,山西人?」
馬車當中,範靈煜被僕人扶出來。
他一邊整理衣冠,一邊怒道︰「今日不管你是哪門哪派,我介休範氏,定要了你的狗命,範征,殺了他!」
護衛首領範征當即揮手,數十桿火銃當即開火。
然而。
那鉛彈飛到張執象身旁,竟是全部停在了空中,只看到淡淡的金色光暈攔住了那些鉛彈,而張執象則看著範靈煜說道︰「我想起來了,十年前,是見過你的。」
「介休範氏……」
「範永斗的祖先啊。」
張執象說著,懸停在他周身的鉛彈紛紛落地,範靈煜還有些愣神,可作為耳順境宗師的範征卻明白遇到高人了。
他當即駕馬沖出,一桿長槍朝著張執象沖殺而去。
希望糾纏住張執象,口中喊著︰「公子快逃!進城!」
範靈煜也不是草包,當即有護衛讓馬,他翻身上馬全力揮鞭,朝著不過兩三百步外的大同城門飛馳而去。
張執象沒有立即去追。
而是向範征說道︰「你說,範家公子的命,能不能讓大同守軍忌憚兩分?」
範征沒有回答,他全神貫注,以畢生所學刺出一槍,務必要突破眼前這人的金光防護,但,張執象根本就沒有防,只是一手抓住了刺向自己的長槍,範征竟是半寸也進不得,整個連人帶馬像是撞在一堵牆上似的。
範征被反作用力震飛起來,猶自不肯撒手。
他完全不明白,一介道士憑什麼有如此大的力氣,只是偶然間看到了張執象指尖的電弧,便明白這道士用了法術。
當即腳下一點,放開長槍,就要與張執象近身搏殺。
而在他放手的那一刻。
張執象反手一投,讓範征頭腦一片空白,他甚至沒有顧及戰斗,而是轉過了頭去,只見明明是槍桿卻輕松貫穿了範靈煜的身體,將他帶飛,釘在了大同城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