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開間房啊,開間啊……」
「孩子名字想好沒有?要不我來取名?不,得去跟親家公先商量商量……」
王源之不著調的說著,他是真的喝醉了,王絳闕不忍不住喊道︰「銀翹。」
「小姐?」
「送老爺去休息。」
「哦。」
銀翹走到王源之身後,直接一個手刀打在脖子上,王源之就昏過去了。她一只手很輕松的就提起王源之, 將他安置回客房。
沒了王源之的「聒噪」,張執象咳了咳,說道︰「銀翹武功進步挺多啊。」
「她現在是娘子營營長。」
「 ,女將軍了呀,那個……」
「家里只有三間臥室,我跟銀翹一起休息,主屋讓給你,夜深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嗯。」
王翠翹這院子比張執象自己家還要小許多,只能說是干淨簡樸,包括王絳闕的閨房,其實也沒有什麼少女氣息。
唯一顯眼的,就是房內的兩排書架。
床鋪的很整潔。
屋內甚至沒有妝台,只有一小面鏡子,床頭櫃上還有一壺茶,可能是昨夜剩的,茶壺旁是一本書,《資治通鑒》。
王絳闕不喜歡上古史,但並非是不喜歡歷史。
不讀歷史,是不可能對世界有清晰理解的,不讀歷史,更不可能有宏觀的戰略思維。
看得出來, 這本《資治通鑒》已經被她翻了很多遍了。
盡信書不如無書,王絳闕在書上有許多筆記,其中不乏對原著的指正之處,如書中對于雲台二十八將的排序有誤, 她就予以批正了,顯然在看歷史記錄的時候,還會找其他資料印證。
當王絳闕端著木盆進來的時候,張執象正坐在床頭看書。
她沒有什麼意外,只是平靜的說道︰「洗洗吧。」
「嗯。」
他洗過手臉,王絳闕幫他將水倒入另一個盆中,正待他要接過腳盆的時候,王絳闕搖了搖頭,竟是蹲去給他解鞋了。
他一時有些發呆,直到雙腳沒入溫水當中,被一雙柔荑搓洗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就這麼靜靜的,她幫他洗完了腳,又拿了雙干淨的木屐給他,說道︰「衣服也換了吧,我給你拿了父親的衣服。」
在王絳闕端水離去後,張執象看著一旁椅子上放著的干淨中衣,重重的呼了一口氣。
待他換下衣服後,王絳闕又來敲門。
取走了衣物,月色下,她正在井水旁搓洗著,打著砧板,動作熟練自然,顯然,過去的十年,她大多是如此生活。
張執象依靠著門框,抬頭望月,好似听到了玉兔的搗藥聲。
……
一夜無話,雞鳴的那一刻,張執象睜開了眼楮,吐出一口真氣,走出門,飛身輕巧上屋頂,就那麼坐著,看著日出發呆。
院子內漸漸響起聲音,又有炊煙從廚房升起。
他有些理解陶淵明為何鐘情于歸園田居了,如此安寧的生活,或許到永遠也不會覺得長久。
王源之早期泡了壺茶,還在為宿醉後的頭痛而醒酒。
他哼哼的靠在躺椅上,便望見了屋頂上的人影,喊道︰「賢佷起得挺早啊。」
「伯父。」
張執象從屋頂飄然落下,輕聲問候,王源之揉了揉太陽穴,說道︰「這次我離開沁源,就去龍虎山拜見老天師,也見見你父母?」
張執象平靜道︰「理應如此。」
「哼……」
王源之還是有些順不過氣,畢竟要嫁女兒了,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听說京師大學新立,卻缺乏數據庫,天問是絳兒的嫁妝,你要是想把天問並入到京師大學當中,也是可以的。」
「嗯。」
「唉……婚事得盡快辦,不然這懷孕了可不好,對了,孩子的名字你想好沒有?」
「那個,伯父……」
「還叫伯父?」
「……老泰山。」
「哈哈哈……」
王源之高興大笑,又一個勁的拍著張執象夸他,絮絮叨叨的說著當年的事情,說自己眼光多好,張志當初還不情願之類的。
張執象也沒反駁,只是靜靜听著。
待用過早飯之後,陳卿他們便來了,王源之得意的跟他們介紹著自家的女婿,陳卿听聞,也說道︰「守義公,雖然有些唐突,但,孩子們希望王姑娘能夠在沁源舉辦婚禮,我們這伙也是這個意思,這一路走來,王姑娘幫了我們太多,我們無以為報,只能盡些心力。」
陳卿知道這于禮不合。
怎麼也該是在夫家那里辦婚禮才對……
王源之捏著下巴思考,王絳闕卻看著張執象,意思很明確,她想這樣,張執象還在猶豫,王源之卻一錘手,拍板道︰「就在沁源舉行婚禮吧。」
「這……」
張執象還是不願意答應,並非是迂腐什麼的,婚姻大事,總還是要通知父母的,如果在沁源結婚,讓父母從老家趕來,怎麼都不合適。
而且,這時代,總要明媒正娶才符合禮數。
才合名分。
王源之卻說︰「若是有意,你回龍虎山再補一場婚禮便是,可在絳兒看來,她的婚禮,只有在沁源,才是真正的婚禮。」
王源之這意思是讓他不告而娶?
而且……
他還在想什麼,王絳闕卻握住了他的手,說道︰「就在這里,好嗎?」
「……好。」
當張執象點頭後,陳卿他們幾人頓時歡呼起來,消息傳出去,整個沁源都張燈結彩,比過年還要熱鬧。
上上下下都在慶賀、祝福。
孩子們走街串巷唱著歌謠,紅色的貼紙貼滿了各門各戶,烹羊宰牛支起了大鍋,發自內心的愛戴和祝福,女工們要拿出最好的嫁衣。
看得出來,所有人都在竭力為王絳闕舉辦最好的婚禮。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僅僅籌備了兩天,婚禮就開始了,所有人都笑著,卻笑中含淚,因為這不只是一場婚禮,更是一場離別。
這是他們唯一能夠為青陽先生做的。
他們有迷茫,有失落,但無一人提出來,他們只是由衷的希望王絳闕能夠幸福。
只有王絳闕正教著的這一屆孩子,一群小女孩凶巴巴的告訴張執象,讓他不準欺負先生,不然大家都不會放過他的。
如果他答應,她們就將最好看的花環給他。
于山花爛漫之時,孩童的環繞之下,她一襲紅色的嫁衣,嫁給了他。
沒有十里紅妝,有的只是最誠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