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達無礙’者,得佛法印故,通達無礙;如得王印,則無所留難。問曰︰何等是佛法印?答曰︰佛法印有三種︰一者、一切有為法,念念生滅皆無常;二者、一切法無我;三者、寂滅涅槃。」
「是謂之︰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
「何為諸行無常?」
「諸字應當是沒有意義的, 是所有的意思,但行是什麼?無常又是什麼?」
「我們能否簡單的將‘諸行無常’理解為世上一切事物都在無常變化?它的確有這個意思,但如果只是這麼理解,那就說明佛法沒有入門。」
「何為行?」
「先前我給你們講過地水火風,地是固持、水是攝聚、火是熟變、風是動因,四大組成了世間的萬事萬物。」
「我們驅使身、口、意去做出種種行為, 這本質上是什麼?」
「是風動了, 才有了火, 進而水在變,改變了地的顯像,所謂行,一定是有動因的,有了風的動因,就必然有火、水、地的變化,這一切的造作……稱之為行。」
「諸行,是指一切造作遷流變化的法。」
「而一切造作遷流變化之法,便是……世界。」
「因為世間是眾生過去所造的共業,我們每個人生活在世上,便受這份共業的果報,世界如何,是我們降生前不能確定的,所以這是無常,而我們生活在世間, 萬事萬物非單純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這又是無常。」
「雖然無常, 但有法相。」
「如地水火風,對于無常, 也可以歸納為生、住、異、滅,萬事萬物都有其發生、住持、變化、滅空四個階段。」
「然而,凡夫愚痴只能看到‘住’的階段。」
「以安南為例。」
「您們生活在安南,安南便是你們的世界,但它又不是全部的世界,安南必然要受大明的影響,因而安南有了後黎朝到莫登庸的改變,又有了明軍攻佔安南的改變,又有了均田免賦刺激士紳,導致他們叛亂的改變,從而使得大量百姓遭士紳屠戮,成為了所謂的生靈涂炭。」
「安南的變化,便是諸行無常,而你們能夠看到的,就只有戰爭,後黎朝余孽的叛亂掀起的戰爭,因這場戰爭帶給你們的種種際遇。」
「這一切, 都是‘住’。」
「哪怕局勢無時無刻都在變化,可你們感覺不到,看不到那個變化, 你們只能被動的感受到戰爭施加給你們的一切,所以在你們看來,世界不是無常的,而是……有常的。」
「所謂諸行無常,便首先要破住相。」
「此乃三法印第一奧妙,諸位未入佛門,可能不懂,但……萬行大師,也能不懂嗎?」
「既懂諸行無常,為何說是我致使安南生靈涂炭?世界乃眾生共因,豈是我一人能所能決定?真正的因在哪里,萬行大師你也不懂?」
「還是說……你不敢說?」
張執象目光如電,鋒利無比,眾人為他氣魄所攝,更因那般道理,不由轉頭看向萬行,很想知道,真正的因是什麼……
萬行轉動著手中的佛珠,眼中泛起絲絲寒光。
他未曾想過,張執象一屆道士居然對佛法有如此深刻的理解,而且還能映證到時事上來反將他一軍,真正的因是什麼,他又豈能收出來?
告訴人們大明是正義的,是因為士紳的剝削,是寺廟的剝削,才來發兵解救你們的?
他不能說。
所以張執象瞄準了這點,以「諸行無常」的三法印來做牢籠,想要將他鎖死……
萬行轉動著佛珠,看著張執象平靜的說道︰「非是我不說,而是你不懂,諸行無常,世界乃眾生過去的共業所致,故而苦海無邊,一切皆苦。」
「你講諸行無常,卻不知苦集滅道。」
「你只講共業、住相,卻不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你不引導眾生解月兌,卻教眾生尋樂。」
「這已然違背了諸行無常,更違背了諸法無我,亦不懂涅槃寂靜。」
「你的法是錯的,叫我如何回答?」
戰爭的原因萬行無法回答,他就不回答,他不說,張執象自己說千遍萬遍,也不會有人信,他說寺廟剝削,說僧人才是地主,才是壓榨的主力,百姓會信嗎?
他們上供的香油錢,那都是功德,是可以積攢的來世福報!
你張執象倒是把世人這唯一的光明撕碎了試試,看看,究竟是你被打入地獄,還是我被打入地獄!
萬行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讓人極為信服。
人們頓時就忘了問真正的因,或者說,他們以為萬行已經答了,是啊,一切皆苦,人世乃苦海,唯有回頭,唯有解月兌……
諸行無常,樂也好,苦也罷,總歸一世,只待月兌離苦海,不再受這折磨。
此刻觀眾一副「有所悟」的狀態,讓張執象心神一凜,他知曉,萬行這種人懂佛法,更懂人性,他們比真正的大師更容易蠱惑人心。
打著「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的旗號,就讓世人枯禪避世。
當真是天魔!
「陽明先生教我明心見性,姚師教我看天下性,法海大師亦告訴我佛家看得是天地的悲,道家看的是天地的樂,佛家看到的是起始與終焉,道家看到的是‘反者道之動’的循環往復,兩者看的都是一個道。」
「因而我雖是天師府弟子,卻也看了不少佛經。」
「你說苦集滅道,那你可知佛家次第修行?」
「你可知三轉四諦?十二因緣?」
「你可知佛說一切皆苦,是告訴世人這樣活著苦,而非本來就苦,講苦,是為了眾生修行,跳出這個苦!」
「而你,卻拿佛陀的話,當世人的枷鎖!」
「你這種人,就是穿著袈裟的天魔!」
「今日我便破了你們的邪法,告知世人何為苦,何為苦集滅道四聖諦!如何三轉修行,解月兌苦海,又如何以三法印映證,得四大皆空,人人如龍,眾生大乘成佛!」
「你們這些魔徒不講的法,我來講。」
「你們這些魔徒不懂的法,我能懂!」
「讓我來告訴你們,末法時代的佛主是如何月兌下袈裟,去一世成就的!」
張執象說著站了起來,並沒有高出多少,但此刻他的身影卻如山岳般巍峨,他睥睨的眼神,讓世人覺得萬行此刻有如螻蟻。
三教合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萬行不會知道的是,張執象的法很高,高到……這個時代的僧人根本無法想象。因為他要說的,是佛主也不曾說的,但卻符合三法印的……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