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就任大統領了。」
「嗯,所以,你們也可以安全的被引渡去北方了。」
臨安府府衙,躲在這里的官吏沒有蠢人,他們能夠敏銳的嗅到安危的氣息,徐階就任大統領,那些江南百姓一下子就會「充滿余裕」,也就會寬容許多。
所以他們會認可南京與朝廷的交涉,允許這些官吏被引渡。
不用擔心出去就被擊斃。
許多官員已經開始「阿彌陀佛」的拜謝了,還有一些則面如死灰,沒有辦法,徐渭對他們的評定是不合格,就算他們去了北邊,也要按照大明律審判,同樣死路一條。
對此,徐渭早有預料。
他緩步上前,看著那些跌坐在地上,丟魂落魄的官吏們,譏諷一笑,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大多數人張了張嘴,但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但有一人卻只是定定的站著,並無什麼動容,唯獨徐渭問話之後,他才睜開眼楮,緩緩說道︰「我只知官場舊例,百余年皆是如此,此前千年,也是如此。」
「更只知徐階背棄南京,過河拆橋。」
「除此之外,還有何言?」
「《大明律》貪污80貫便處以絞刑,便是北邊的官員,又有幾人能活?」
「縱使朝廷說什麼功過可以相抵。」
「但功才多少功,過又是何等過?」
「不過是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听尊便就是了,何必還要強詞奪理?」
此人年不過三十許,明明有些蓬頭垢面,卻意氣依舊,對于此人,徐渭是認得的,此人名為趙貞吉,嘉靖十四年,被選為一甲第二名,也就是榜眼。
被王廷相譽為「才比賈誼」。
王廷相先前一直在朝廷當左都御史,跟夏言是一伙的,屬于南京在朝廷的大將,他與趙貞吉如此交好,可謂有師徒情誼。
故而趙貞吉考取功名後,便跟隨王廷相做事,屬于南京一派。
夏言被殺後,嘉靖倒是沒有為難其他人,願意告老還鄉的,全部批準,于是這群人回到了江南,趙貞吉也跟隨恩師回轉。
由庶吉士到地方,擔任了臨安府同知一職。
畢竟是失了勢回來的,否則按照王廷相的地位,趙貞吉的功名,外放為一地知府是必然的。
哪怕是一省府城。
當然,憑借趙貞吉的能力,雖然是同知,但架空知府,掌握臨安沒有任何問題,卻不想徐渭空降過來,兩人還來不及斗法,局勢就大變了。
如今反而他這個南京派系的人,成為了階下囚,而朝廷的人在江南,卻穩坐釣魚台。
世事變遷,豈叫人服氣?
所以,殺人不過頭點地,輸也就輸了,想要誅心羞辱,他卻是不答應的。
對此。
徐渭笑了,笑得十分大聲,十分猖狂,笑過之後,他大聲問道︰「千百年來貪污都存在,就代表貪污無罪?」
「爾等,還有半點禮義廉恥?」
趙貞吉嗤笑一聲,說道︰「少拿那套假大空來湖弄人,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妨將話說得更清楚一點,貪污好歹是有罪的。」
「若想讓人不貪,無非先要滿足私欲,弄一些養廉銀。」
「羊毛終究出在羊身上,養廉銀哪里來?」
「百姓。」
「倘若有了正大光明的盤剝手段,盤剝多少,還會按規定來嗎?倘若是朝廷收這筆銀子,無非還是稅費,這稅收實際又如何,各位難道心里不清楚?」
「不養廉,貪污違法,但偏生俸祿連住房吃飯都困難,逼得所有人去貪。」
「然後……」
「無論是你們朝廷,還是如今的徐階,都可以用此罪來將我們定罰,甚至連根拔起,當真是好手段。」
「當然,這一規則,也不是全賴太祖。」
「而是那些為了黨同伐異的官員們搞出來的,就是為了有機會攻訐他人,然後得勢的貪百萬千萬兩,穩如泰山,得罪人的,便幾十兩,便要絞死。」
「左右不過是一個勢。」
「如今勢在你們,盡管來取頭顱便是,又何須多言?」
趙貞吉站的筆直,半點氣勢不墮,雖為階下囚,但卻能夠與意氣風發的徐渭相抗爭,而徐渭沒有急著回答,不緊不慢的掏出冊子,念道︰「趙貞吉,到任臨安,半年有余,收禮和份例銀子,共13728兩,可有異議?」
趙貞吉嗤笑︰「不過是豪強士紳的銀子,收也就收了,份例銀子,江南科道官員皆有,本來就是兩套稅制下的產物,何須拿這個說事。」
徐渭笑道︰「過錯不提,按功績論,你也沒立下什麼功勞吧?」
趙貞吉氣笑了︰「我本位翰林清貴,哪有事功可論?南下江南,任職臨安,不過半年,前三月熟悉事物掌握權力,正要大展拳腳,便逢爾空降,南北對峙,自當一心對敵。」
「你要問功績?呵,沒有。」
「請斬我頭!」
徐渭笑眯眯道︰「哦,你還是不服。」
趙貞吉斬釘截鐵︰「雖九死而不服也!」
徐渭笑了,點點頭,說道︰「那好,我就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徐階在就職典禮上說的話,你們也看過報紙了。」
「大明要遠征西羅洲。」
「那不是一個好地方,耶教根深蒂固,思想無法扭轉,所以是需要雷霆手段的,有些事情朝廷不方便做,得要你們來了。」
「你們所有人,我可以給你們一個出海的機會。」
「要去嗎?」
其他人眼神頓時閃亮起來,瘋狂磕頭拜謝,能活命,誰還管去哪里?而徐渭自有他的想法,這些罪宦丟到西羅洲去,不是讓他們打仗的,他們大多也沒有這個能力。
但如奧斯曼那麼大一個國家,還有西羅洲將要征服的地盤,是需要人管理的。
大明不可能抽出那麼多人來照看打理,便讓這群人去以毒攻毒就好。
畢竟,大明沒準備消化西羅洲啊……
想著事,徐渭往口里丟了顆黃冰糖,他已然從西征的大計中看出了端倪,畢竟,許海是相當重要的一環。
許海不光讓路了,還參與其中。
其中的內情,他大概是明白了,思考著,徐渭遞了塊冰糖給楊慎,問道︰「要吃嗎?」
楊慎接過冰糖,想了會,堅定的說道︰「我也想去西羅洲。」
「只要在大明,就月兌不開那曾經的恩怨。」
「所以,還是出海好了。」
「至少,我什麼都不用想,為大明而戰就可以了。」
「我想去看看那泰西之地,看看鄭和艦隊曾經抵達過的土地,看看曾經的輝煌。或許唯有如此,我才會發自內心的認可,是父親錯了,是那宣德朝以來,不,是自宋以來的士大夫們,錯得有多麼離譜。」
「父親說我文采冠絕大明。」
「臨終前還念叨著,說我能青史留名,可出將入相我已經不想了,唯獨……想再為大明添幾首邊塞詩,增兩分漢唐氣象,恢復幾分永樂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