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能做好麼?」
在張居正告辭以後,嘉靖向張執象問道。
張執象看著張居正的背影,說道︰「治大國若烹小鮮,我們這個時代,不會有人再比他更有這個天賦了。」
「陛下與我親自去做,也不會更好的。」
「方向已經確定,藍圖已經規劃,不用考慮外敵,我相信張居正能夠完美的執行這一切。」
嘉靖點頭,然後有些悵然若失。
並非是貪戀權力,而是一直以來,坐在這個位置上,為天下人負責,有天可以卸下擔子,明明是心心念念的事情,卻總還是有些空落的。
「其實朕更喜歡海瑞和胡宗憲。」
嘉靖感慨了一句,但也是發自內心,自海瑞擔任右都御史以後,整個京師的氛圍都變了,就彷佛有一柄神劍懸在朝廷的頭上,以至于整個大明的政務系統,都繃緊了神經。
今時雖然不同往日。
但朝廷畢竟沒有進行顛覆性革命,本著盡量利用,能改造就改造的方針,其實是留有一大批帶著劣跡的官員的。
他們一時會怕,但總有管不住這手的時候。
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其實就已經又生出些苗頭來了,但當海瑞擔任右都御史以後,這些苗頭就被砍得一干二淨。
重要的不光是能力,而是那決心和意志。
不論多難,不論多麼復雜的利益關系,海瑞看到了,便要去管,不論有何不公,他只要看到了,就必然死磕到底。
如今。
御史台還放著一口棺材,自上任開始,那口棺材就不會空著出去……
有嘉靖親自照著。
那些人動不了陰損手段,故而只能從海瑞身上找錯,哪怕是一丁點錯誤……可是很遺憾,這個人,無懈可擊。
《控衛在此》
「大明有海剛峰,至少能保證五十年吏治清明。」
「到時候,恐怕就成為一股慣性了。」
「真乃我大明之幸啊……」
嘉靖是真喜歡海瑞,若不是不想把官吏們逼得太狠,就直接讓海瑞擔任左都御史了,有海瑞跟沒海瑞,理政完全是兩個感覺,嘉靖只覺得從未如此輕松過。
不光是海瑞,還有胡宗憲。
有胡宗憲坐鎮東南,不光保證著湖廣地區的激烈斗爭,還主持著倭亂的戰場。
在大明西征的當口,倭亂的確要降溫,該如何降,朝廷還沒有想好跟南京如何協商,此時胡宗憲卻已經找到徐階談妥了一套方桉。
代理人戰爭。
倭亂徹底月兌離大明本土,朝廷以朝鮮為棋,南京以扶桑為棋,將倭亂限制在半島與島國之間。
這對兩邊來說,都好。
但對南京更有利些,因為倭亂蔓延東南沿海,朝廷隨時有能力封鎖海洋,但現如今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滿刺加在朝廷手上,南邊有夷州為戰略要點。
江南的貿易如何也繞不過朝廷的。
于是乎,胡宗憲與徐階談判,朝廷在倭亂戰場上的「讓步」,換取了海關稅收的權力,從此大明所有的海外貿易,由朝廷和南京共同維護,朝廷拿七成,南京拿三成。
不僅拿到了海關,胡宗憲還在江浙扎下根來。
南京承認了他那個江浙巡撫的身份,胡宗憲如今還負責西征的事物,幾乎總領朝廷在江南的全部局面……
「徐階條件給的如此優握,怕是有離間策反的心思在里面吧?」張執象卻是明白的。
「沒錯,世上的事情,壞就壞在你中有我,我中有里,徐階肯下本錢,胡宗憲幾乎是主動和被動的拿下了朝廷在江南的一切事物的管轄權。」
「只要胡宗憲背叛,朝廷在江南的所有投入就立馬會作廢,在湖廣地區的斗爭也將陷入被動。」
「而偏偏我們又不能削弱胡宗憲,只能更加倚重他。」
「因為只有胡宗憲在那里,徐階才肯繼續下注,我們在江南才更加方便,能夠做更多事。」
嘉靖感慨的說道,在權謀治理,徐階完全不弱于他們,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陰謀詭計,而是光明正大的陽謀,似乎很樂意跟你交鋒,等著屠你的大龍。
「徐階很有器量。」
「他自信坐得比我們更正,胡宗憲跟他接觸久了,會投靠他。」
關于工業,關于白蛇,就算揭穿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哪怕是如同胡宗憲這樣的人,因為他們不知道未來,不明白眼下烈火油烹的局面,在未來失敗後會有多大的影響。
所以,任何對徐階的詆毀,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在這樣的情況下,徐階那聖人在世的金身,是牢不可破的,在時間驗證以前,哪怕是張執象,也沒有辦法說徐階是假的。
「朕相信胡宗憲。」
就連張執象都拿不準的時候,嘉靖卻無比確信的表示了信任,張執象略帶不解,嘉靖笑道︰「朕點的他榜眼,所以,胡宗憲就算要投靠徐階,那也是先告知了朕,再淨身出戶。」
「朕不懷疑他,他便不會負朕。」
嘉靖展現了何為帝王氣度。
張執象點點頭,說道︰「如此,張居正該有點著急了。」
海瑞是探花,胡宗憲是榜眼,他們三人一同登科,第二名和第三名都做出了如此大的名堂,身為狀元的張居正還在做著類似于秘書的工作,跟在嘉靖後面學習……
「並非是我不喜張居正,只是這孩子……少了個性。」
說是個性,其實是氣勢氣度。
海瑞站在那里,氣勢便出來了,並不是海瑞的能力有多麼強,實際上海瑞的能力雖然也是一流,卻算不上頂尖。
但,他就是那麼個人,你看著他就得發 。
張居正……缺乏這種氣質。
所以嘉靖不太看好張居正,雖然這孩子還小,但如果他是時代選定的那個人的話,年齡對他而言,不應該是問題。
對此。
張執象笑了,說道︰「我曾在武昌見了顧璘,顧璘與我說,若是張居正在湖廣參加鄉試,他必然是要黜落,讓他勘磨一翻的。」
「顧璘說,希望張居正能夠做尹尹、顏淵那樣的人,不要只做一個年少成名的舉人。」
「如今。」
「顧璘雖未對他說那番話,但在陛下點他當狀元的時候,他便已經有了這個覺悟了。」
「陛下還記得孔子是如何評價顏回的嗎?」
嘉靖呢喃道︰「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
張執象笑道︰「張居正這些天在陛邊,可是如此?年少成名,有丁點傲氣?可曾好大喜功?有沒有偷懶過半分?可有威凌下者?諂媚上者?」
「海瑞和胡宗憲如此大放異彩,張居正可有表現出半點急迫?」
嘉靖︰「皆無……」
不但沒有急迫,張居正還主動離開朝廷,去基層調研……
他沒有半點自傲,從最開始他就認為要同數萬青陽學子一起去做那改天換地的大事,他在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
他是真心想要長生革命在大明圓滿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