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院都籠罩著一種歡樂祥和的氣氛,要不是四面一圈茅草棚的提醒,大家有時候真以為走進了一個正常的富足和睦的大家庭的院子里。
這天上午,這個院子跟往常一樣快速高效地運轉著。
送貨的、出攤的、采買的人都陸續出了門,留在院子里的人也各自忙碌著。
今天負責院子警戒的是隨意和趙老二,他倆剛圍著院子轉了兩圈,見一切正常,便坐在門口編起席子來。
漢子們現在都學會了一身好手藝,編出的席子不但結實而且光滑齊整,是鎮上賣得最好的葦編器物之一。
隨意編了一會兒就停了手,抬頭看向河灘,他又想找機會溜去河邊撈魚了。
小河離院子還有些距離,隨意收回視線,他今天負責警戒,不能離開門口太遠。
不如一會兒在路上撐個篩子抓些家雀燒來吃?隨心看向院門口那條路……,陡然驚呼起來︰「趙老二,你看那路上。」
趙老二心里一驚,扔下手里的蘆葦條跑到路中間,眯了眼順著趙老二手指的方向看向遠處,那里有一伙男人正朝這邊走來,手里似乎還都拎著家伙。
這條路只通到這個院子,那伙人明顯是沖著他們來的。
趙老二忙朝院子里喊道︰「不好了,有人拿著家伙沖過來了。」
二小子正和翠香在靠院門的地方算賬,听見喊聲,拿了木棒就跑去敲鍋,「當當當,當當當。」一邊敲也一邊喊著︰「有人來搗亂了,有人來搗亂了。」
這個節奏的敲鍋聲是大家熟知的緊急號令,自從在這個院子里落了腳,六家人再沒有听到過,乍然再次听到這種聲音,大家先是一愣,接著便訓練有素地動了起來。
牲口棚前做葦編的漢子拿起手邊的武器,向院門外沖去。
正在補眠的婦人也從地鋪上爬起來,一些人跑去安撫老人孩子,一些人拿了家伙跑去了院門口。
四盛帶了識字班的孩子正在讀書,見這情形,忙讓汪澤然和素雪帶著孩子們待在原地,自己跑去了院外。
院門口的小路上,那群人越走越近了。
大家看過去,那是一群二十歲上下的小青年,手里拿著棍棒和各式農具,趾高氣揚、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一副地痞無賴的模樣。
「馬結巴,馬結巴,」身後有人捅了捅走在最前邊的廋高個。
一只胳膊纏著紗布吊在脖子上的廋高個馬結巴,正是這群人的領頭的,他好容易邀結起這些朋友,跟他一起來找這幫住在這院子里的流民。
听說這幫流民有牛有車還做著生意,听說這幫流民每天成車成車的往回拉豆腐。
馬結巴咽了一下口水,想他自己一個月都吃不上一次豆腐呢,這幫民可是天天吃。
這麼有錢的流民住的可是他堂叔公家的院子里的。
馬結巴平日里都是住在鎮上的,很少回馬家寨那兩間破屋子,所以並不知道竟然還有這麼一幫人住了他堂叔公的院子。
那院子再破,也不能讓他們白住吧,怎麼著也得掏幾兩租金吧?
他堂叔公全家都死絕了,不是還有他馬結巴在呢嘛。
馬結巴對這次的行動很有把握,心里已經在謀劃著拿到這筆租金後,先去哪個飯館大吃一頓了。
馬結巴仰著頭想著各家飯館的招牌菜,猛然被身後的牛蛋捅得生疼,氣惱地回頭道︰「你……捅我……干啥?」
牛蛋向前邊努了努嘴,「馬結巴,你快看。」
馬結巴晃了下腦袋,搖掉在頭頂亂飛的各式美食,抬頭看過去,撞入眼底的是一群凶神惡煞的漢子,他們手持木棍站在廢院子門口,正滿眼戒備地瞪著自己。
馬結巴被嚇了個踉蹌,拼命穩住身形,使了大力氣才讓自己沒有拔腿就跑。
說好的流民在哪里?確定這些煞神就是那幫流民?流民不是都穿得破破爛爛的嗎,怎麼這些人比他穿得還齊整。
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怎麼那麼多青壯男人?還都拿著家伙。
牛蛋心虛地問︰「馬結巴,我們還過去嗎?」
他們這些人平時也就是仗著人多,欺壓一下人口少的人家,或是找找外地人的晦氣,欺負一下落單的過路人,只為弄幾個零錢花花,踫到真正的硬茬子他們都會繞著走的。
眼前這些人雖說是流民,可這麼多漢子,他們幾個這次能撈到好處嗎?
不過,他們既然已經專門從鎮上跑來了,怎麼也得試試吧?
馬結巴強作鎮定,結結巴巴地道︰「過……去,怎麼能……不過去,那可是……我家的……院子。」
馬結巴擰著小腿肚子,帶頭走到四盛他們面前,揚聲道︰「誰讓……你們住我家的……院子的?」
听馬結巴一開口,四盛心里就有了數。
「這是你家的院子?」
馬結巴點頭,「當……然。」
四盛笑道︰「可我怎麼听說,這里二十年前就沒人住了,這院子早就被人廢棄了。而且,原來的主人已經全都不在人世了,你又是哪位?」
說起院子的主人,馬結巴來了底氣,「我堂叔公一家是不在了,可他的堂佷孫我還在。」
四盛問︰「噢,原來你是這院主人的堂佷孫?」
馬結巴挺了挺胸脯,「對……對。」
牛蛋上前一步道︰「沒錯,這是他堂叔公家的院子。」
馬結巴理直氣壯地道︰「你們住了我家的院子,就得交租金。」
四盛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一下馬結巴,問道︰「那你想收多少租金呢?」
馬結巴一看有門,這些人沒準真能交些租金出來,就獅子大張口道︰「二……兩,不,三……兩銀子……一個月。」
這樣的小混混,還跟他嗦些什麼,院子里一堆活計呢,張屠戶終于忍不住了,走到馬結巴面前,邊活動手腳邊問︰「你確定這破院子的租金要三兩銀子一個月?」
馬結巴見張屠戶高高壯壯的,大冷天還穿著單衣服,挽起的袖子下盡是疙瘩肉。
馬結巴還是有點見識的,一看這人就是個練家子,好漢可不吃眼前虧,他連忙改口道︰「那就……二兩。」
張屠戶走近一步,側頭掏著耳朵揚聲問︰「多少?」
馬結巴趕緊又改了口,「一……兩,一兩……也行。」
馬結巴身後忽然躍出來一個少年,「嗐嗐嗐」地在馬結巴眼皮底下舞了幾下,拳腳逼得一群人連連後退了七八步。
張富收住動作,瞪眼看著馬結巴,「一個月一兩?」
馬結巴早就被差點落在身上的拳頭嚇得渾身顫抖,臉色灰白了。
他前幾天在鎮上剛剛被有功夫的張鐵匠打了一頓,現在斷胳膊還吊在脖子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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