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盛又問︰「那就是說,是我們這六家人犯下了大罪過,惹怒了土地爺了?」
「這……」牛智信這次真的回答不上來了。
四盛接著問︰「那我們這六家人到底犯下了什麼罪過?」
牛智信極力思索著,其他眾人也停了下來看著四盛,似乎在等著他給大家一個答案似的,大家平時就信服四盛,他肯定有答案的。
四盛嘆氣道︰「我們哪里有罪過?我們老老實實地種地,汗珠子砸在地上摔八瓣,靠我們的雙手過日子養活爹娘兒女,我們有什麼罪過?土匪山賊逼得我們過不下去,讓我們撇家舍業地到處逃荒,我們有什麼罪過?我們不偷不搶,沒招誰沒惹誰,怎麼就有罪過了?」
四盛越說越來氣,「那些搶人財物的沒有罪過,那些害人性命無惡不作的沒有罪過,那些燒人家園搶人妻兒的沒有罪過,有罪過的倒成我們了?」
大家听著四盛說得義憤填膺,問得大家張口結舌,一個都回答不出來,都有些茫然,接著就開始懷疑起來,難道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不對嗎?
牛老太不太確定地道︰「土地爺既然把災難降臨在我們身上,會不會是我們做錯了自己不知道吧?」
張屠戶听了立馬反駁道︰「牛嬸子,這災難可不是只降在我們六家人身上的,干旱可不只我們坡底村遇到了,這一路走過的地方都旱著呢,不說遠的,這山洞外的那條小溪,看樣子原來是條河的,現在旱得都快斷流了。」
素雪也高聲道︰「蝗災也不可能只在這個山洞周圍,我爹的書上說︰蝗蟲過境,赤地千里,被蝗蟲禍害的地界不知道有多大呢。」
素雪其實在四盛大聲問話的時候就醒了,靜靜地坐在那兒听大家伙說了半晌,這會兒插話給四盛助陣。
趙老三道︰「土匪山賊也不是只有坡底村跟前的黑風山上有,一路上听到看到了多少村子都被搶了,多少人都被殺了,那可不是黑風寨一窩土匪干下的。」
隨心也道︰「對呀,土匪山賊的罪過才大呢,光大家親眼看到的三羊鎮、馬歇屯,那麼多人都被他們殺光了。」
大柱已經被從洞口換了下來,這會兒握著受傷的手腕,咬著牙道︰「我們沒有罪過,土地爺懲罰的不是咱們,是那些天殺的土匪山賊。」
張屠戶一挺身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無所畏懼地道︰「既然咱們沒有罪過,求土地爺饒恕什麼?求了也沒用,咱就不求了,咱們就靠自己吧,咱們有六家人呢,咱怕什麼。」
牛智信也站了起來,「既然土地爺懲罰的是有罪過的人,那就讓有罪過的人求吧,這規矩可能本來就是給有罪過的人設的。」
素雪抽了抽嘴角,這樣解釋也行?山洞里的人卻是被說服了,都紛紛站了起來。
「咱們沒罪過。」
「咱們不用求,沒罪過的人求了也沒用。」
趙老三突兀地喊了聲︰「我們六家人擰成一股繩……」後邊的話被他爹一瞪眼給嚇了回去。
孫寡婦的兒子,五歲的狗蛋卻舉了拳頭女乃聲女乃氣地道︰「跟他干。」
眾人被逗得哄堂大笑,這孩子把剛開始逃荒時大家說的話給記住了,這會兒倒是給接上了。
洞子里的氣氛一下子輕松了許多,大家都坐在了地鋪上等著蝗蟲過去。
四盛也緩和了臉色,站在洞口和漢子們繼續觀察著外邊的動靜。
三小子有些不解地問素雪︰「三姐,蝗蟲不就是蚱蜢嗎?我們干嘛還要那麼害怕?」
大家害怕的恐怕不是蝗蟲,也不是蚱蜢,而是蝗災過後那些不確定的災害和苦難。
素雪大聲道︰「既然外邊飛的就是我們平時吃的蚱蜢,那一會我們就去抓蚱蜢吃,三小子,你愛吃炒的、油燜的,還是蒸的煮的?」
汪澤然勾了嘴角了然地看了素雪一眼。
三小子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我最愛吃油燜的。」
油燜蚱蜢費油,葉家很少做,素雪就狡黠地對他眨眨眼道︰「那一會兒,咱們一起央了女乃,給咱做油燜蚱蜢吃。」
幾個孩子都重重地點頭,紛紛說起了油燜蚱蜢如何如何香。
素雪側耳听著,其他人家也說起了蚱蜢的做法。
在大家伙等得快要睡著的時候,洞口舉著被子的張屠戶忽然道︰「外邊好像沒有聲音了。」
四盛將耳朵貼著被子听了一會兒,確實沒有听到「隆隆」聲,也沒有了「沙沙」聲,只是偶爾能听到輕微的「砰砰」聲。
四盛道︰「慢慢打開被子看看。」
洞口的漢子們都站了起來,手里拿著撲打蝗蟲的家伙,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張屠戶和三盛從側面慢慢打開被子一角,突然飛進來幾只蝗蟲,兩人急忙又堵住了洞口,
眾人蜂擁上前將飛進來的幾只消滅掉。
張屠戶皺了眉回想道︰「我剛剛好像看見藍天了,天空中好像已經沒有烏央烏央的蝗蟲了。」
漢子們再次慢慢打開被子看向天空,果然,空中已經放亮,只有零星的蝗蟲偶爾掠過眼前。
有人驚呼道︰「快看地上。」
洞口放了幾塊石頭,是剛開始著急堵洞口時搬過來的,就見在石頭的外側,堆積了一堆的蝗蟲,黃黃綠綠的,有的還在蠕動著須爪,這些應該是撞在被子上被打落下來。
漢子們七手八腳地把洞口清理干淨,洞里的眾人才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
就這一會兒時間,外邊仿佛換了天地,用「赤地千里」來形容了一點也不為過。
天地間目所能及的地方,所有的綠色都消失了,草地只余下枯黃,樹上沒有了綠葉,到處都是光禿禿一片,就連核桃樹的樹皮都被啃得斑斑駁駁的。
石頭縫隙里、樹根處堆積著成堆的蝗蟲,枯草叢中也還有零星的蝗蟲在蹦跳。
大家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久久沒有人開口。
牛老太腳一軟就要下跪磕拜,被隨心一把拉住,「娘,沒用的,已經成這樣了。」
王老太落在人群的最後邊,她剛剛跟牛老太帶頭跪土地爺惹了四盛生氣,結果跪了還被證明是沒用的,作為四盛的娘,她臉上有點掛不住,離了四盛和大伙遠遠的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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