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後那群人見狀立刻便消了聲,都默默地看著前方。
兩個婦人和她們的家人跪著,嘴里低低地道︰「多謝好心人救了我們和我們的孩子。」
「不必多禮,遇到畜生害人順手處置了,實在不值什麼。」
魯有慶伸手去拉跪地的男人們,男人們迅速躲閃開,與婦人各自磕完了三個頭,才都站起身來。
魯有慶剛要再說點什麼,這幾個人不再目光閃避著,一言不發地轉身鑽進了人群里。
魯有慶和四盛對視一眼,這些人還真是……有個性。
那群人前邊站著的都是男人,並沒有因為魯有慶救了他們的人,而舒展開緊繃著的面皮,依舊拿武器對著他們。
滿臉溝壑的豁牙男人開口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魯有慶嗤笑一聲,「我們是過路的,說了多少遍了,過路的,過路的,既然不相信我們的話,還三番五次地問什麼?」
旁邊穿羊皮襖的男人道︰「你們剛才說要去內縣,我們這里根本就不是內縣的地界,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編個地名騙我們的。」
四盛徹底懵了,他們這幾天究竟偏離主路走了多遠,這里的人連內縣都不知道在哪里。
「我們在山里迷了路,走了好些天都沒遇到村莊和人家,我們只想打听一下,離這里最近的官道怎麼走,或者,指條路讓我們能走到最近的鎮子也行。」
豁牙男人似乎有些松動,「你們要真的迷了路走到這里,我們倒是可以……」
「老村長,有情況——」一個男人的喊聲打斷了豁牙男人的話。
大家抬頭望去,只見人群後邊擠了過來兩個男人,對著豁牙男人低語了幾句。
豁牙的老村長听了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魯有慶和四盛的臉,問道︰「那邊那個車隊就是你們的人?你們都是一伙的?」
他們發現七家人的車隊了?魯有慶感覺情況有些不妙,飛快地看了四盛一眼,咬牙切齒道︰「你們把他們怎麼樣了?你們要是敢動他們一根毫毛,看我不血洗了你們。」
老村長听了魯有慶的話並沒有害怕,反倒笑了起來,「你救了我們的村人,我們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動你的人呢?」
羊皮襖听得著急起來,一把拖著老村長走到一側,避開四盛和魯有慶要單獨說話。
羊皮襖瞪了一眼不遠處的兩個外人,才開口道︰「老村長,他們雖然救了咱們的村人,但不能就此證明他們就是好人,咱們不能再引狼入室了。」
老村長不以為然地道︰「你剛才也听到了,他們那車隊帶了那麼多的孩子和老人,拖家帶口的怎麼會是「狼」呢?」
羊皮襖不服氣地爭辯,「那姓聶的第一次來的時候,不也是拖兒帶女的?」
這話一下子像是擊中了老村長的七寸,二十年前的事在老村長腦中不停地回放。
二十年前,他們這個村的人並不是生活在這里。
他們的村子原本在這片鹽堿地外邊的大山里,與其他偏僻的山里人一樣,他們靠打獵種田養牲畜為生。
因為村里人都特別勤勞,也出了幾個種田的高手,帶動著全村人慢慢將周圍的谷地都種上了糧食,山上也種上了果樹,村里人家的日子過得異常富足。
可是,自從那個姓聶的來過村子之後,一切都變了。
姓聶的第一次來到那個偏僻的小山村,確實是帶著他十來歲的兒子和女兒的,看起來是一副和善、無害的模樣。
姓聶的是來收購皮貨的,第一次來就驚訝于村里人的富庶,坦言他從沒見過偏遠的山村也能過得這麼富裕幸福。
姓聶的首次來收獲頗豐,後
來就經常來村里做生意,漸漸地,他不只收購皮貨,也收購村里的山貨及各種產出,同時也將鎮上的油鹽布料等物帶到村里賣。
因為山村偏僻,很少有外人來,有了姓聶的來往帶貨,村里人不用跑路就能賣出山貨糧食,還能買到各式日用品,也都樂意跟他做生意。
一來二去的,村里人跟姓聶的熟悉起來,買賣貨物時也就不怎麼計較價錢了。
因為有了山村的生意,姓聶的也慢慢變得富有起來,不過看著比他更富足的村里人,心里也還是不滿足的,妒忌之心日盛。
終于有一天,姓聶的趁著村里的壯勞力都上山干活的時機,假扮了山賊,帶著人洗劫了那個村莊,還打死了幾個抵死抵抗的村民。
村子里最會種田、種果樹的幾個老人就是在那次洗劫中遇了難,因為他們幾家是村里最富有的,也是姓聶的重點搶劫的對象。
姓聶的以為他蒙住臉就能瞞天過海,他錯了,他刻意偽裝的聲音並沒有騙過村里獵戶的耳朵,幾個獵人認出了他。
留在村里的都是老弱婦孺,終究寡不敵眾,姓聶的那伙人最後還是滿載著村里的財富逃月兌了。
後來,村里的漢子出了趟遠門,鎮子上就流傳出姓聶的被人殺了滿門的消息,連跟姓聶的關系不錯的幾個朋友家也遭了殃。
官府的人循著線索找到那個小山村,可是已經人去樓空了,全村人都不知所蹤。
再後來,在這片鹽堿地深處,就多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落。
這村里的人幾乎不與外人來往,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每年只派人出去一次,換回些油鹽和其他必需品。
二十年來,這里從來就沒有人來過,連迷路的人都不會走到這里來,盡管如此,村民們心里還牢牢記著,那個姓聶的外人給當年那個村莊帶來的災禍。
老村長當年就是去山上干活的青壯漢子之一,直到現在,村莊被浩劫後的慘狀還不時地出現在他的夢里。
老村長回頭看一眼不遠處的四盛和魯有慶,這兩個人是他們這些村人在這里見到的第一批外人,他們到底是敵是友呢?
見老村長還在猶豫,有人喊了聲「老村長。」
老村長回頭,見幾個經過那場災難的老人都圍了過來,殷殷地望著他,眼楮里滿都是沉痛。
老村長輕咳了一聲,「既然大家都信不過他們,我也不能硬要幫忙,不過他們畢竟救過咱們村人的命,咱們就不為難他們了,指了路讓他們趕快離開吧。」
有人擔心道︰「他們要是走出去以後,再帶著人回來打劫咱們怎麼辦?」
老村長嘆氣,「咱們現在還有什麼能讓他們搶的?」
幾個老人互相看看,當年那個富足的村莊再也不存在了,他們現在只能勉強維持著溫飽罷了。
老村長見大家都不說話了,便道,「如果我們再像以前那樣干,上天降下的懲罰估計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