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惜以為自己听錯了,眼楮瞪得溜圓︰「你家是養不起孩子了?」
穆儼扭頭看了她一眼,他家像是養不起孩子的?
那是為何?一個侯府,把子孫養在外頭?這是甚麼道理。
「玠兒日夜啼哭,他原本身子就不算康健,公主也只留下這一個血脈,臨終把他托付給我……我擔心他哭壞了身子。」
「可駙馬不是還在嗎,公主不把孩子托付給駙馬,托給你?」
見穆儼不說話,霍惜擰眉想了半天,嘆了口氣。
定是怕駙馬再娶,後妻不肯善待她的孩子,才把兒子托付給堂兄的。深嘆口氣,哪怕是貴為公主,也有諸多無奈。
「這是怕有後娘就有後爹吧。駙馬年紀輕輕,總不會為公主守一輩子,總會再娶的。」
到時嬌妻幼子的,哪里還記得舊人。大的杵在那里,沒準還嫌礙眼。
霍惜忍不住為那個失母的孩子可憐。嘆了口氣︰「為何選我家?」
「你弟弟與玠兒年紀相仿,你家孩子也多,又沒那麼多規矩,定能撫平玠兒的亡母之痛。」
穆儼望向悠悠夜色。
面色沉重︰「這些年公主病著,玠兒幾乎都在府里,連個相熟的朋友也無,沒一點孩童的樣子……且你那里教文課武功的先生都有。」
霍惜不想應的,這麼一根精貴苗子,還是皇帝的親外孫,放她家,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她家腦袋再多,怕都不夠砍的。
「你放心,這事我會跟我四叔說。玠兒是我穆家的孩子,皇上那里也阻攔不了穆家的決定。我也會派兩個暗衛跟著玠兒。」
「派暗衛?那豈不是我家做點什麼事,你都知道了?」霍惜瞪眼楮。
「你家還敢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霍惜一噎︰「那不敢。」
「那還有什麼問題?」
當然有問題!放個暗衛盯著,做事都束手束腳的。但也不敢嗆聲。
「你放心,他們只跟著玠兒,旁的事不會多管。」
話是這麼說,但是……好吧,金大腿決定的事,也不好反駁。也反駁不過。
說通了霍惜,穆昕卻不同意了。
「在咱家呆著好好的,為何要放到旁人家里養?」
「給玠兒換個環境,沒準他身子能康健些,也能忘了失母之痛。」
可是……「我可以帶玠兒回雲南,或是去莊子上住。」
「四叔還有職司在身,怕是不能時刻陪在玠兒身邊。那家的孩子比玠兒大兩歲,品性純善,懂事知理,家里也有文課武功師傅,玠兒跟同齡人呆在一起,比他一個人呆在府里強。」
「可那家不過一個平民。」穆昕不知道穆儼怎麼做這樣的決定。
「那家雖是平民,但還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四叔可記得當初你們初次入京,在松江府附近遇水賊,咱們在漁家的船上呆了一夜?」
「竟是那一家?」穆昕有些吃驚。
穆儼點頭︰「再說,撇去玠兒皇上外孫這層,那孩子的身份比玠兒還高。」
「啊,那為何流落市井?」穆昕听呆了。
「這個中原由我尚不能說與四叔听。但那家的孩子定能幫玠兒走出傷痛。四叔不想看著玠兒身體康健,開心快活?」
「我如何不想。」可是讓兒子養在外頭,穆昕還下不了這個決定。
沉默了半晌,覺得穆儼也是為了兒子好,「那改天我們先去看看。」等看看再決定,若果真如儼兒說的那樣,為了玠兒好,他什麼都願意為玠兒做。
這日,霍念休沐,正想帶著初一和有慶到作坊玩,被霍惜揪住留在了家里。
「一會有小客人要來,你要留下來幫著姐姐招待客人。」
「有小客人要來?誰啊?」
「這個人念兒也認識,之前姐姐領你去松江玩,一天夜里遇上水賊,咱家不是住過一家人嗎,就是那個孩子。」
霍念眼楮亮了,「我記得!當初他還那麼小。」
「是啊,現在他長大了。他母親前不久去世了,他思念自己的娘,身子快哭壞了,所以他家決定換個地方養一段時間,念兒把他當弟弟,好好陪他一段時間好不好?」
霍念一听是自己認識的小弟弟,又一听他娘沒了,還把身子哭壞了,心里覺得對方很可憐。
立刻拍著胸脯應下︰「好,姐姐放心,我定會好好陪他。」
楊氏早听霍惜說過此事,對這個要來自家住一段時間的孩子,心中很是憐惜。早早就準備了一堆吃的用的玩的。還把念兒旁邊的屋子收拾了出來,里外換了一新。
一早就嚴陣以待。
「娘,你別緊張,人家只是來看看,不一定看上咱家的。」
「娘不緊張不緊張。」話雖說著,還是坐立不安,這里看看,那里看看,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怠慢了貴人。
巳時中,一輛馬車停在霍家大門口。
穆玠病歪歪地被父親抱下了馬車,見馬車停在一處民宅前,還挺奇怪,小腦袋環顧了周遭一番。
見門口有幾個小孩站在那里,愣了愣,與霍念的眼神對上。
霍念朝他們走了過來,拱手施禮︰「小子霍念見過貴人,見過穆家哥哥。」
穆儼在他腦袋上撫了撫,朝他笑笑。
穆玠看看那孩子,又看看堂兄,堂兄好像跟他是認識的,難道堂兄是要帶他來這家做客嗎?
穆昕見霍念一板一眼朝他施禮,禮數很是周到,他牽著的那個兩歲的弟弟也學著哥哥的樣子朝他拱手,看樣子教養極好,心下滿意。
霍念又走到穆玠面前︰「你好,我叫霍念,我八歲了,這是我弟弟安安,剛過兩歲生辰。」
「哥哥,安安。」安安見誰都笑,朝穆玠伸手要牽。
穆玠腦子還懵著,手卻已伸了出去,握住了安安的手。只覺得手里的觸感軟乎乎的,給穆玠帶來了異樣的感覺。
他嘴角揚了揚,聲音輕輕的︰「我叫穆玠。」
「穆玠弟弟。」霍念朝他笑。
「哥哥。」安安仰頭也朝他笑。
穆玠在穆府年紀最小,還沒這麼小的孩子叫他哥哥過,此時見安安叫他,心情愉悅地嗯了聲,緊緊牽住了安安的手。
霍惜和楊氏,楊福得了消息,已是趕了來,請他們到家里坐。
穆昕暗中打量這霍家。
男主人不在,听說在莊子上忙著生計,他已對這霍家打听了許多,對這家姐弟流落市井,姐姐女扮男裝討生計,對他們的身份很感興趣。但儼兒不說,他也就沒追問。
這一家人能好心養著旁人的孩子,是個心善的。
此時見這一家人,從大人到小孩,從姐姐到弟弟,個個懂事知禮,果真是本分的人家。再看他家中那幾個護衛,瞧著不比他父親給儼兒的那幾個暗衛遜色,心中暗暗吃驚。
再看兒子,小臉上掛著笑,和幾個孩子聊得開心,自公主去後,玠兒就沒笑過。
穆昕只覺心痛難忍。
更沒想到,教這家孩子讀書的先生竟是大儒秦昌之。拜訪過秦昌之後,穆昕心里就千肯萬肯了。
回去的路上,見兒子還頻頻掀開車簾往後看,一臉不舍的樣子,柔聲問他︰「玠兒在這個霍家住一段時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