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謹一顆心差點按捺不住跳出來。
他和國公爺不同,國公爺一顆心裝著皇上,社稷,裝著軍中的將士,國公爺平時經常在兵營不著家,遂很體諒家中婦人辛苦。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對家中眾人從上到下,都是全付身心地信任。
但張謹不同,他從小看慣听慣了大戶人家爾虞我詐,深知後宅爭斗一點都不比戰場上弱。
他心里突突跳,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要沖破重重迷霧,噴薄而出。
張謹沒有回府,直接去了張家的莊子。
當年吳氏沒有地位,但太夫人王氏還沒地位嗎?莊子上的人手早已換了好幾道。張謹過去,自然是查不出東西來的。
連當年的莊頭一家都不在張家了,听說月兌了籍,不知去哪了。
查不出什麼,張謹又回了府。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說書先生講的故事。
次日一早裝著不經意,向管家要了府中下人的名冊。把名冊翻遍了,也看不到當年伺候李夫人的下人。
一個都沒有。
不僅李夫人陪嫁進來的沒有,連府里當年派到李夫人院子伺候的下人,從嬤嬤到丫環到粗使婆子,一個都沒有。
張謹知道事大了。
腿軟得站不住。
建文四年,他跟著國公爺,一直呆在燕軍的隊伍里,為防舊帝的人馬反撲,他和國公爺一直守在北平府,守在燕王的封地。
但京中的消息,他們不是沒收到。
當年李夫人隔了將近六年又有身孕,國公爺高興得很,搜羅了一大堆東西,準備拿回去給李夫人。
連小少爺的名字都取好了。是跟著大小姐的字取的。
到現在他還記得,叫「張毓忠。」
可是等到燕王破了京城,登基的消息傳到北平的時候,同時也傳來李夫人難產,一尸兩命的消息,連大小姐都悲傷過度跟著去了。
當年,京城動蕩,國公爺到最後都沒能回來送李夫人和大小姐一程。
大小姐,要是活著,也快十六歲了。
大小姐,長什麼樣來著?
張家祖墳里,張謹蹲在李夫人和大小姐的墓前。
一邊燒紙,一邊盯著大小姐小小的墳塋發呆。
年少夭折的孩子是沒有墓碑的,在祠堂里連牌位都不會有,享不到後人的香火。小小的墳塋孤伶伶地,倚在李夫人的旁邊。
十年了,張謹都快想不起大小姐長什麼模樣了。
大小姐,在里面嗎?
吳氏沒有掌國公府的中饋,自然不知張謹的動作,但一直掌中饋的太夫人王氏卻知道了。
把張謹叫了過去。
「听說你跟管家要了下人的花名冊?」
張謹心里咯登一下,硬了頭皮應是。
王氏定定地看著他,半晌才出聲︰「為何查看下人花名冊,你是要找誰?」
太夫人聲音清冷,驚得張謹出了一身冷汗。
垂著眸,盯著面前的地磚︰「小的兩個兒子,已到婚配的年紀,這些年我們父子隨著國公爺在軍中,也認識不到什麼人家,小的就想翻翻下人的花名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是小的自做主張了,還望太夫人恕罪。」
說完跪在地下狠磕了一個頭。
王氏靜靜等他磕完,沒有說話,只盯著他的頭顱。
「听說,前段時間國公爺訓斥了吳氏,說她娘家弟弟在找什麼十六歲的女孩和十歲的男孩,這事,你可知?」
張謹額上沁出層層細汗,不敢有多余的動作,只小心應道︰「小的知道。听國公爺說夫人娘家弟弟是要給番人找海神的使者,要拜海神,祈求航行平安的。」
「吳家,還在找嗎?」
「小的不知。年底了,國公爺軍中事務繁多,小的都在替國公爺跑腿。」
「替國公爺跑什麼腿?」
「這……」
半晌,王氏揮手︰「罷了,我不問就是了。朝廷軍務也不是我這後宅婦人能打听的。你且去吧。若是有合適的丫頭,我再打發人通知你家的。」
「是。多謝太夫人。」張謹又磕了一個頭,俯身倒退著出了花廳。
出來後,被冷風一吹,凍得直發抖,連腳趾頭都在打著哆嗦。
國公爺,你什麼回北平軍中啊,快把小的帶了去吧。
霍惜那邊,也覺得自己拖拖拉拉沒個好的辦法,看著念兒在她面前做功課,練武功練槍法,只覺得對不住這個弟弟。
「念兒,你想回去找,父親嗎?」
霍念愣了愣,「姐姐,你想嗎?」定定地看著霍惜。
霍惜不想騙他,搖了搖頭。
「那念兒也不想。姐姐,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我們有爹有娘,有弟弟,有舅舅舅娘還有囡囡,家里也不缺銀子,念兒也能讀得起書,這樣,不好嗎?」
而且母親也沒了。姐姐說,父親還有別的孩子。念兒不太想回去認親。他又不認識他。萬一他對自己不好呢。
念兒從來沒在那個家里生活過,也從沒享受過父親的愛,他對那個家沒有感情。他也不知道回去認親,對他意味著什麼。
霍惜默了默。
撫了撫他的頭︰「可姐姐想念兒回去認親。念兒不是想當個身份高的人嗎?不想被人欺負嗎?」
霍念頭低了低,無措地對了對手指。
「可爹娘還是爹娘嗎?」眼楮里都是惶恐,害怕爹娘不再是爹娘了。
自從得知自己是抱養的,爹娘不是親的後,霍念對霍二淮和楊氏更黏了。霍惜明白這種感情,生怕失去,只要閑了,眼楮就要四下里找。
見他們還在自己身邊,這才安心。
霍二淮和楊氏對他更心疼了,霍二淮現在等閑都不出京城,就算回莊子,也是當天就要趕回來。
霍惜知道念兒在害怕。但不能因為他害怕,就不要回身份了。
隔了兩日,董初雪成親,霍惜帶了念兒和穆玠上門道賀。
帶上穆玠,一為給董初雪添點臉面,二是穆玠這孩子喜歡湊熱鬧。
現在瓊花巷只要有人辦喜事,都會請家里人,也偶爾會請家里幾個孩子當喜女圭女圭,穆玠高興得很,回回都要去湊熱鬧。
而張謹那邊,為了打消太夫人的懷疑,消停了幾天。
這日終于又到霍家蹲著來了,這回還讓他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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