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干什麼。」
吳氏辯解著。
「瑤兒是我親生骨肉,我不想看她好嗎?難道我願意把她送到皇宮大內,送去那個連見父母親人一面都難的地方嗎?」
吳氏拿著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那是長公主府,不是咱們府上。那是能由著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嗎?如今瑤兒要被送進東宮,我這顆心跟被人撕裂了一般!我可憐的兒……」
說著說著,頻頻拭起淚來。
太夫人是半個字都不信的。但事已成定局,還能奈她何?
張輔看著她惺惺做態,只覺一陣無力。
他念著這個女人與他同床共枕多年,又生兒育女,掌家有功,哪怕知道她對柔兒做了那樣的事,還是沒想過要對她下狠手。
可她呢,卻給了自己當頭一棒。
他張輔,一個國公爺,掌幾十萬大軍,又是從龍勛臣,父親還配享太廟,如今竟要把女兒送進東宮去了!
他張輔這是要做什麼!
張輔只要一想到,外頭別人不知如何想他,對他指指點點,說他賣女求寵,想著龍座上的皇帝還不知如何看他,他就渾身如墜冰窖。
這個婦人,害他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張輔渾身冰冷,覺得周身罩上了一層寒冰。令他不能思考。
冷冷地看了這個婦人一眼,連話都懶得跟她說。
換上朝服,沒坐轎也沒坐馬車,騎上快馬就匆匆進宮去了。
永康帝正在宮里听著東宮長史稟報去英國公府一事,太監來稟報,英國公求見。
永康帝目光閃了閃,讓東宮長史退下,召了張輔進殿。
大殿門口,穆儼看著英國公目不斜視,龍行虎步,幾乎小跑著,往大殿而來,怕是都沒看見大殿門口還站著兩個大活人呢。
暗自嘆了口氣。英國公這一回是被後宅的婦人實實在在坑了一把。
慘。太慘了。
要重拾帝寵,怕是要花上不少時日。
涉及皇位,哪個皇帝心里沒點芥蒂?
旁邊的葉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這搖頭晃腦的,是要干嘛?背書呢?上回那兩瓶秋露白極好,他連喝帶拿,誰知拿回去的那一瓶酒沒能喝上,一回府,就被父親搶了。
一會下差再約他去喝酒,不知那家伙同不同意。
那家伙處境再難,也不會比他這個庶子庶孫難吧?嗯,他決定了,一會就拉他去喝酒。
穆儼卻沒空理會他,豎著耳朵听著大殿內的動靜。
大殿內,張輔一進去,急行幾步,沖著龍座上的永康帝撲通一聲就跪了,連磕三個頭,冬冬做響。
「皇上,臣有罪。臣有愧于陛下信重,未能管束好後宅,是臣的錯,請皇上治臣的罪。」
永康帝看了他幾眼,嘆了口氣,從龍座上起身。
下了台階,走到張輔身邊,攙起他︰「朕還不知愛卿的為人嗎?」
「臣有愧。」張輔頭垂著。
「有何愧?朕的太子還配不上你家女兒了?」
張輔嚇得又要去跪,被永康帝伸手扶住了。
「陛下,是臣女愚鈍,配不上太子。臣就想著把她配給小門小戶,家世簡單些的,如此她也能自在些。」
永康帝面色有些不虞。
有人拼命把女兒往宮里塞,往他兒子面前塞,他懷疑別人的用心。但這會听說對方看不上他兒子,還極力推辭,他又覺得對方在嫌棄他兒子。
心里又不舒服。
「朕倒是覺是此事甚好。愛卿對朕赤膽忠心,朕都知道。將來太子有愛卿輔左,朕更是放心。」
此事,被永康帝一捶定音。
張輔再是不願也只能把張碧瑤送入東宮了。
從大殿出來,張輔渾渾噩噩往宮外走。
到了宮門口,只覺得有無數的目光向他看來,對他指指點點,罵他貪心不足,賣女求榮。
張輔痛苦地閉了閉眼,只覺心里像墜了一塊鐵鉛,拉著他不斷往下墜。
翻身上馬,舉目四望,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往何處去。
博雅書塾,霍念正板直了小身子,手背在後,搖頭晃腦地跟著先生背誦文章。
課堂內,朗朗讀書聲極有韻律地響著。
張輔默默看著兒子的背影,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直看到眼眶發酸發脹。
直到下課間歇。
「……你怎麼來了?」霍念有些驚喜。
兒子還是不肯叫一聲父親。讓張輔一陣挫敗。
還是笑著︰「父親來看看你。」
霍念往他臉上掃去,抿了抿嘴。見他雖然在笑,但是笑容不達眼底。「你心情不好嗎?是出什麼事了嗎?」
張輔聞言,心中一片溫暖。
「父親心情不好,念兒肯陪父親到湖邊走走,說說話嗎?」
霍念重重地點頭。與先生說了一聲,便與他走出書塾。
湖邊楊柳還沒長出新葉,光禿禿的,一片寂寥。
霍念走兩步,又抬頭看他一眼。目光擔憂。他都是國公爺了,沒人能欺負他吧?有什麼事令他不開心了?
張了張口︰「是因為衙門的事嗎?」
張輔笑笑,搖頭,伸手在他頭上撫了撫。
未答反問︰「課業能不能跟上?練武累不累?」
霍念點頭︰「能跟上。每天我還會到秦先生那里學習一個時辰。秦先生都會細心地教導我。練武也不累,我喜歡練武。幾個師傅還說我槍法入門了!」
迫不及待地與張輔分享這個喜悅,仰頭看他。
果然張輔听了就夸他︰「甚好。槍長且重,你如今年紀尚小,便已入門,不錯。但莫要懈怠,日常還需勤練。須知練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霍念心中高興,沖他點頭︰「嗯,念兒知道。念兒會用功的!」
「甚好。武課除了練槍法,還得再練練臂力,弓箭之術也須多用些心思。」
「是。回去我就讓幾個師傅在家里扎上草靶,練弓箭。」
張輔心中快慰。這孩子……甚好,類他。
又溫聲問道︰「可學過馬術了?」
霍念搖頭︰「會騎,但不算會馬術。舅舅從耽羅島買來兩匹馬,生的小馬駒,姐姐說歸我。我能騎著它走了,但它是小馬,很溫順。大馬我還不敢騎。」
「莫急,等過幾日,為父就親自來教你馬術。」
「好!」霍念大聲地應了。
張輔嘴角含笑,摟著兒子稚女敕的肩膀,父子二人在莫愁湖邊走了好幾圈,等父子分別時,張輔心里,陰霾已散去不少。
一個下晌,霍念都心情激動。上課都分心了些。
等下晌放學回家,霍念這才從姐姐那里得知了消息,吳氏要把女兒送入東宮了。
所以,他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