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堂,眾人往議事堂外頭走。
原本只听說京城有一位世子,對穆儼並不了解,經過這回議事,可算是真真切切了解了。
臨走紛紛朝穆儼點頭致意,拱手告辭。穆儼一只手背著,身姿如青松一般,朝一眾屬官幕僚點頭,目送他們離開。
穆展走在後面,對這一幕多少覺得有些刺眼。一旁的穆僖安慰道︰「他呆不了多久,還不是要繼續回京為質?」以後這整個雲南還不是他身邊這個穆府大公子掌家理事?
這大腿怎麼抱他還是懂的。
「大哥,喝酒去?西街新開了一間小酒館,不僅酒好,還有歌舞伎助幸。听說從江南送過來的。去不去?」
穆展搖頭,「改天吧。我還有事。」
「有什麼事?要不我跟你一塊?」
穆展還不及說話,穆昂瞪向這個蠢兒子,揚聲︰「僖兒,為父找你有事!」
「啊?什麼事?要不晚上?」
穆昂一口老血哽在喉里。「你還快跟過來!」
「啊?哦。」穆僖一邊應著,一邊向老父親走過去,還不忘跟穆展打招呼︰「那大哥,我們改天再約啊。」
父子二人並肩走了,穆俊淺淺笑了笑,並沒有跟上,朝穆儼點了點頭,也走了。
穆展一看,人走了個遍,父親還一副要找穆儼說貼心話的意思,大步走過去︰「父親,我有事要與你商量。」
「何事?」
穆展看了看穆儼,穆儼澹澹撇了他一眼,轉身走了,招呼都不跟黔國公打一個。
黔國公看了看他的背影,覺得有些……寂寥?
不不,他一定看錯了。他這個被過繼出去的親兒子,方才在議事堂,雷厲風行,一副大刀闊斧的樣子,哪里會……寂寥。
但還是扭頭瞪了穆展一眼,抬腿。
「父親,你等等我!」穆展抬腿跟上。
一眾屬官出了穆府,也在議論穆儼。
「沒想到世子竟如此出眾。雲南有福了。」
「嗯,是。世子類老侯爺,雷厲風行,做事不拖泥帶水。是我滇地之福。」
「可不是,今天可是決議了好幾件大事,照往常,哪里這麼快有結果。」
眾人紛紛點頭應是。
有屬官幕僚卻也有不同聲音,「世子似乎對我們了解甚深啊。」心里多少有些驚恐。
有人沉默,有人扭頭瞪他︰「此話何意?世子是我滇地未來掌權人,對一眾手下還不了解,這像話嗎?」
話這麼說也沒錯。只是……「听說世子在京城是在錦衣衛辦差的。」
「那又如何!」有人懟他,「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一心為民為滇地百姓,沒什麼遮掩,怕人查的。」
「我也是。」「我也是。」紛紛應和。
但沉默的人也不少。
直到午膳時間,霍惜才等回嘴角含笑的穆儼。
「沒出門?」穆儼在她唇上啄了啄。
霍惜兩手捧著他的臉︰「你今天很順利?有高興的事?」頭一天參政,就沒出點狀況?還以為他要一臉黑回來。
「讓人擺飯吧,我慢慢與你說。」
夫妻二人很快用完飯,二人在院中消食,一邊听穆儼說著早上議政的事……
霍惜都听呆了。
「不是說穆展還挺聰明的?雲南各地大小官員,及各地土司對他都很是敬重,他沒封世子,還不少人為他打抱不平?」
就這個程度?智商好像不足啊。
「他是太急于表現了,反而多說多錯。而且急于想踩我,反倒處處露馬腳。」穆儼微笑。
就穆展這樣,也就是他沒長居雲南,不然還能有穆展發揮的地方?
「但穆展這個人還是不能小看,他在雲南經營多年,背後的關系盤根錯節。這些年又在國公爺身邊扮演听話懂事的乖兒子形象,他有國公爺的支持,比我強。咱們現在,多少有些獨木難支。而且……咱們沒法留在雲南,這是咱們最大的劣勢。」
此時穆儼口中那個乖兒子,正在磨著黔國公也能讓他去衛所挑人。
一想到他還助力了穆儼一把,穆展心肝肉都疼。恨不得捶死自己。
就穆儼那個驕傲的樣子,若不是自己提起,他那些莊子上的莊兵,只怕還要繼續出私房銀子養下去。
現在卻讓他抓著機會,伸手要銀子要錢。
「父親,穆儼已經有不少人手了,還要讓他到衛所去挑人嗎?」
「你知道他有多少人手?」
呃……知道也不能說啊。不然萬一父親懷疑他盯人的目的,可就不好了。
「這還要我說?誰不知道他有不少人。連馬匹只怕都配得比軍中的戰馬要好。」
「你又知道了。」
「他也沒避著人啊。上回大肆周章找姓張的,誰人不知!」
穆成喝斥道︰「注意你的措辭。他是比你小,但他是世子,那也不是什麼姓張姓黃的,那是皇上親封的世子夫人。」
穆展咬牙暗恨。他出生得早,是大哥,如今卻被這個在京留質的弟弟壓著。
「父親,你不能把什麼好處都讓他佔了。」
「他佔什麼好處了?這些年世子的份例世孫該有的份例,府里一分一毫都沒往京城撥過,他佔什麼好處了?世子世孫的護衛軍是你祖父定下來的,這些年他沒挑過一個人,也沒領過一分銀子。他莊子上的人是他自己的人手,你養的人也不少,當我不知道?且你還用公中的銀子養,他有用過一分?」
穆展听了這個恨啊。瞧瞧父親說的什麼話,有一字一句是為他說的?全是幫穆儼在說話。
這些年只有他留在父親身邊孝敬,多年來扮演一個听話懂事的兒子形象,這穆儼一回來,他這就一文不值了?
「母親說,京城所有的產業,他都抓在手里,一分一毫都沒往雲南送,還不都落到他口袋了?」
「你住口!京城能有多少產業?你祖父早年一直跟隨太祖在外征戰,到皇朝大定,他封了爵就被太祖打發到邊陲之地守邊了,在京城能置辦什麼產業?就算有些微薄的產業,那也是你祖父你大伯留給長房的私產,你還敢覬覦!」
父親幼時父母就早亡,他一個流浪孤兒被太祖收養,能有什麼資產?在京城別人的眼皮底下,能置辦什麼產業?
那些產業與雲南的產業相比,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眼楮瞪著這個大兒子,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穆展心里咯登一下,把心中那股濁氣拼命壓了又壓。
朝黔國公拱手︰「父親,是兒子狹隘了。這些天父親眼里心里,連嘴上也句句不離二弟,我這個做大哥的心里不舒服,以致言行不當,還請父親恕罪。」
穆成看著這個兒子,嘆了一口氣。
「你二弟他不容易,在京留質,活在上頭的眼皮底下,比你好過?京城看著繁華,但滇地山高皇帝遠,你過得不比他舒服?你除了一個世子的身份,還缺什麼?為父是差你什麼了?你二弟也不知什麼時候再被皇上召回京城,雲南還不是你幫著為父協理政事?」
穆展垂眸,態度恭敬︰「是,兒子知錯了。」
對著黔國公認了一番錯誤,又說了過往很多父慈子孝的往事,黔國公听了也很是感慨。與這個兒子說了一些知心話,父子二人一同回憶起過去的一些溫馨往事。
見下人要擺飯,穆展這才告辭,「我就不耽誤父親用飯了。」
「不跟為父一起用飯?」
「不了。幾個管事還等著給兒子回事。」
穆成點頭,「也罷,你去吧。莫要累著了。」
「是。」拱了拱手,從書房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