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回房間後,廣田雅美沒有立刻入睡。
直到三點多,日向合理成功躺回床上,準備平靜入睡的時候,還听到客廳又重新有了動靜,估計是對方又出來查看了一下。
他沒管,心平氣和地進入睡眠。
第二天,是被琴酒打電話叫醒的。
琴酒也很心平氣和,「我以為我很久以前就說過,如果晚上出了問題,就打電話給我。」
[你看!!!]系統就更心平氣和了,[我都說了你可以和琴酒互相講鬼故事,你還拉黑禁言我!]
日向合理︰「……」
他短暫地無視蠢貨,側首打量琴酒。
系統說的沒錯,昨晚、琴酒肯定沒睡覺,佐證就是對方身上的那股濃郁的煙味和硝煙味道,還有那副有些疲憊的神情。
劃重點,有些疲憊的神情。
「你昨晚在做什麼任務?」他有些驚奇地詢問。
這還是琴酒第一次表露出有些疲憊,以前都是一副‘真男人就要偷偷做任務!’的只顧自己爽的冷漠態度。
「遇見了FBI的人,」琴酒冷冷道,「你的那個麻煩,確實挺狡猾的,被FBI的人跟上、還會禍水東引。」
說到最後,加重了咬音。
那就不是什麼有趣的任務,一點點FBI而已。
日向合理迅速喪失興趣,只禮貌性棒讀了一下︰「原來如此。」
「暈車的話說一聲,」琴酒瞥了他一眼,抽出一根煙咬住,「出來的時候喝藥了嗎?」
一說起這個,日向合理就想起昨晚,廣田雅美倒的那杯水。
在喝之前,他用手指點了一下水面、然後放進嘴里,在系統提示[檢測到高濃度鎮定劑]之後,才心滿離地去睡覺了。
從理論上來說,他確實喝藥了,雖然只是蜻蜓點水一樣。
他理直氣壯道︰「喝了。」
然後轉移話題,「對了,米花商場的尸體被發現了嗎?」
「沒有。」琴酒再次瞥了他一眼,又咬了一下煙頭,「那個被挾持住的廢物也沒有找到。」
「我忘記詢問他在哪里了,不過無所謂,估計是被囚禁在哪里了,過幾天就自動滅口了。」日向合理無所謂道,他再次打量琴酒,忍了忍,還是沒忍住,「FBI的人很多嗎?」
有幾百個嗎?
怎麼琴酒一副真的徹夜未眠、現在還加班來接他的社畜樣子,難道真的砰砰砰了一整晚?
琴酒意會了這個意思,先是挑眉回了一句,「你昨晚做的噩夢很恐怖嗎?」
又繼續淡定道︰「FBI的人是非法入境,打到一半有極道的人加入,又引來了警方人員,處理完之後已經深夜了。」
但是,這不是琴酒徹夜未眠的理由。
在經歷一陣雞飛狗跳、又功成身退之後,琴酒又去調查了一下那個神秘份子,卻發現兩小時之前、有人調取過那份資料,還是一個和情報組毫無關聯的科研人員。
而在那份實時更新的情報里,有一條三個小時前才上傳的消息,說是在某地發現了神秘份子的蹤跡。
那個地方,恰好在琴酒的任務地點附近,他就是在那里踫到了FBI的人。
那麼事實就很好推理了︰那名科研人員是FBI的臥底。
不管以前是不是,敢竊取組織的情報轉給FBI,以後就絕對是臥底了。
琴酒本來打算干脆利落地處理掉的,直到他順手查看了一下那名科研人員的底細,發現對方居然不是半路加入組織的人才、而是跟隨父母加入的。
對方的父母,都是組織里的老人了,但很久之前、對方的母親就在組織的那場意外大火中去世了,父親也在那場意外中受傷、一直住院,直到前幾個月才終于解月兌去世。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權限記錄顯示,對方的父親在去世之前、曾經登錄組織內網,查看了一些情報。
科研組和行動組的權限不同,在一些專業對口的領域、比如日向合理的資料這方面,哪怕是琴酒,也沒有專門負責過這個項目的科研人員權限高。
發現這一點後,琴酒立刻往上通報了,後半夜都在逮那個科研人員,因為直接帶人闖進實驗室、在里面開戰,還被雪莉告了一狀。
總之,一地雞毛。
最重要的是,那位先生大發雷霆。
琴酒瞥了一眼日向合理,發現這個欠揍的黑發家伙又在不知不覺欠揍了,根本沒有認真听他剛剛的平淡講述,而是趴在半開的車窗處,在拂面而來的厲風中沉思。
一看就是在發呆。
他挑了挑眉,又著重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色。
正常人沒有睡好,第二天頂多有點憔悴,但是日向合理不一樣,他直接懨了幾個度。
也可能是吵架了,確實心情不好,這麼說的話,到底是做噩夢,還是夜半深思、越想越氣,根本沒睡著,就是一個值得斟酌的問題了。
這個不是琴酒應該關注的問題,是家長應該關注的問題。
他把‘擅自吵架’和‘晚上不好好睡覺’總結了一下,又回憶了一下那位先生大發雷霆的程度,再看了看這個一臉神游天外的小鬼。
再次咬了一下煙頭,琴酒寬容道︰「還有三分鐘就到目的地了,你還可以再緩一會兒。」
然後就視死如歸地面對大發雷霆的家長吧。
反正最少也得挨一頓揍。
總不能這還不揍吧?
雖然對正常家長來說,因為‘和朋友吵架、情緒激動’和‘晚上做噩夢、沒有睡好’而揍孩子,有點離譜。
但對喜怒不定的那位先生來說,這很正常。
寵了那麼久,給了那麼多的糖果,還喂了胡蘿卜,也該找機會打一棒子、往下打壓打壓了吧?這小鬼明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黑發小鬼回頭,平靜張口︰「你在想什麼?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琴酒一如既往地冷著臉,他把煙取下來,用同樣平靜的語調道︰「在想某個精力過剩的家伙、之後還能不能活潑起來。」
黑色保時捷緩慢停下。
指向性太明顯了,說出口的同時,琴酒就就做好了被狗咬一口的準備。
但是沒有被咬。
對方凝視過來,緩緩打量他,帶著一種奇怪的眼神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精神了一點,大、哥——」
嗯?
大哥?
這種慢吞吞的語調……
琴酒皺眉,果斷道︰「你可以下車了。」
不對勁,先把對方踹下去吧,只要遠離的速度夠快,他就不必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對勁!
日向合理毫無異議,「好的大哥。」
他推門下車,把門關上,又從車窗探進去,「大哥不和我一起去吃飯嗎?」
「還是等會兒有任務,不打算吃午飯了,大哥?」
「來都來了,大哥你真的不是陪我一起吃飯嗎?」
「大哥,你怎麼生氣了?」
琴酒︰「……」
他盯著突然格外開朗、明顯處于逗狗狀態、並且一口一個‘大哥’的日向合理,冷冷道︰「我沒生氣。」
「哦,」日向合理長長地應了一聲,「剛剛你的眼楮很凶,我以為大哥你生氣了,看來是錯覺。」
「那大哥,你接下來要去做什麼任務嗎?」
琴酒再次冷冷道︰「不,我等你回來。」
「那就是,那位先生不想看到你?」對方再次得寸進尺,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大哥。」
……你知道什麼了?
揍小孩子的場合,如果有其他人在場,才是畢竟違和的。
考慮到對方可能等會兒就搖不起來尾巴了,琴酒再次寬容提醒,「你可以進去了,里面已經提前譴責過、你跟著指示走就可以了。」
日向合理也再次道謝,「好的,謝謝大哥提醒。」
琴酒︰「……」
他和扒在車窗邊的日向合理對視,「換個稱呼。」
不要再‘大哥’、‘大哥’和‘大哥’了,對方越這樣歡快地叫、他越有種不妙的預感。
最微妙的是,在對方口口聲聲的‘大哥’之下,他想起來之前,對方還不是代號成員時、見縫插針表示自己忠心的那個作風。
還是‘組織不重要,那位先生不重要,我效忠的人是你!’的那種搞事效忠。
雖然,只要是正常人,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對方絕對是在口嗨、隨口胡說,根本做不得數。
但理智歸理智……
「為什麼?」日向合理調整了一下姿勢,又叫了一聲‘大哥’,然後若無其事道,「伏特加是這麼叫你的。」
伏特加︰「……」
他了一眼後視鏡,默默收回了視線,假裝自己沒听到。
琴酒不為所動,強調︰「叫代號。」
「好的大哥。」日向合理也不為所動,他揮了揮手,重點看了看琴酒的眼楮,「再見大哥。」
告別完,他轉身走進目的地建築物。
從外部看,這只是一棟很普通的建築物,但是內部一點都不普通,整體的裝修非常高科技、且整體通白。
要比雪莉的那棟實驗樓還要更像實驗樓。
踏上白色地板的那一瞬間,日向合理就停頓住,他緩緩低頭,發現腳下那塊地板磚的邊緣亮起了光芒、把那塊正方形勾勒了出來。
身後的玻璃門緩緩閉合,身前的地板上則又出現新的光線,是一個向前的箭頭。
一道柔美的女聲響起︰[您好,‘冰酒’,我叫愛麗絲。]
[那位先生在等您,請跟隨箭頭前進。]
哇哦。
日向合理禮貌道︰「你好,愛麗絲。」
他一邊邁步往前走,一邊提前申明,「我討厭人類哲學。」
[好的,‘人類哲學’已加入禁詞。]愛麗絲道。
箭頭一個個地出現,每被日向合理踩中、它就會在地面上破碎,不遠處又會有新的箭頭產生。
順著它走了一段路,乘坐了一次電梯,又再走一段路,箭頭便在一扇大門前停住。
在日向合理推開它之前,它自動打開。
愛麗絲道︰[目的地已到達,祝您用餐愉快。]
「謝謝。」日向合理禮貌性道謝,踏進房間,便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這里明顯是餐廳,餐桌和座位的布置都和上一次差不多,但是里面的人不是貝爾摩德。
在餐桌的盡頭,坐著一個人,一個年紀很大的人。
用禮貌用語稱呼的話,應該說是一位老者。
對方很符合組織的作風,身上穿著一件漆黑如鴉羽的黑色衣物,脖頸處則系著雪白的圍巾。
在日向合理看過去的同時,老者也笑吟吟地收回逗弄烏鴉的手,向他看過去。
他們對視。
日向合理再次緩緩挑眉,腳步停頓了兩三秒,才繼續邁步往前走,「我以為,會只有我一個人。」
最多就是像上次那樣,有一個貝爾摩德。
至于那位先生……當然繼續躲藏起來,看他吃播啦。
但是沒有想到,對方居然光明正大地出現了。
而且對方沒有佩戴面具之類、能夠遮擋樣貌的物品,也沒有要求他戴上遮擋視線的物品。
有些出乎意料了。
老者和藹地笑了笑,在日向合理拉開餐桌尾巴的那張椅子之前,他伸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坐近一點,讓我看看你。」
坐太近的話,日向合理覺得自己可能吃不下飯。
不過他也沒反駁,直接收回已經伸出的手,繼續往前走,走到座首的下位坐下。
蹲在那位先生肩膀上的烏鴉遲疑了一下,扇了扇翅膀,還是跳到另一邊的桌面上,遠離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了它一眼,便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繼續落在那位先生的臉上,用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對方。
上次短暫接觸的感覺果然沒錯,那位先生十分蒼老,頭發已經雪白了,樣貌也很符合老年人的形象,有一些松垮的皺紋。
但他的身上干干淨淨,沒有正常的老年味,而是有一種男士香水的味道,不算難聞、也並不影響食欲。
打量了一會兒,日向合理重點落在對方的外貌特征上︰鷹鉤鼻。
……幸好這具身體是實驗體,還是克隆那一掛的實驗體,而不是對方的親生孩子。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想法,那位先生失笑著搖了搖頭,「放心,你的混血兒特征並不明顯。」
對方伸出手,緩慢地探過來。
那只手上戴著黑色的皮手套,落在日向合理的眼楮上時,讓他有種冰涼的觸感。
對方模了模他的眼楮,再次道︰「你的眉眼有些深邃,不過處于正常範疇,不會有人覺得你是混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