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見到六戒背後那一輪像是旭日東升的佛光,普真一臉錯愕。
這一幕似曾相識!
數十年前,在他還是個北山寺的小沙彌之時,有一位師伯帶著他和幾位師兄弟去青州觀潮。
他們在江邊等了一夜,沒有等到大潮來臨。
直到第二日凌晨,初陽東升之際,有一線潮水突兀由遠及近!
可讓人始料未及的是, 那一次剛好撞上了數十年一遇的大潮。
那不是盛景,而是一場天災!
那潮水足有數十丈高,比岸邊都高出數丈,很快便如同一群擇人而噬的猛獸涌上了江岸,撞斷了護欄,眼看著圍觀的上千人群要被淹沒之時……
師伯背後卻有一輪佛光陡然亮起。
似是一輪圓日冉冉高升。
頃刻間, 天上萬里朝霞,江上一線潮水, 皆是停滯不動!
師伯輕揮衣袖, 只用了幾個呼吸便將圍觀的上千群眾掃到了百丈外更高的位置。
下一瞬。
潮水洶涌而至,將其吞噬。
正當所有人都在為其擔憂之時,師伯又一臉微笑地從水中徐徐升起,雙手合十,全身不沾一滴水,背後陣陣奪目佛光,宛若一輪煌煌大日!
與此同時。
東方也有一輪朝陽升起,和這一輪佛光遙相輝映!
事後人們將這一幕稱為「雙日同輝」,寫在了史書上。
而那位師伯,第二日便成了北山寺的新任方丈,至今都不曾退位。
世人稱之為,觀日方丈。
也有人尊稱為觀日活佛!
而今日六戒背後佛光,和那一日的觀日活佛分明如出一轍!
「曜日境!」
「你居然晉升曜日境,成佛了!」
普真一臉嫉恨,似是發了瘋一般地嘶吼︰
「憑什麼!憑什麼你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只念了不到三十年的佛經都可以成佛,而貧僧一生行善, 念了六十二載的佛經卻遲遲成不了佛?」
「呵呵,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
「貧僧從未拿起屠刀,卻成不了佛!」
「這算什麼佛理!」
「佛祖,你有眼無珠,何其不公!」
說罷,普真用力將手上的那串菩提佛珠甩到了地上。
這一刻,早已耗盡了靈力的他死死盯著六戒身後的佛光,雙眸有嫉妒,也有怨憤,唯獨沒有一絲敬佩!
今日,佛門再添一尊佛。
卻不是他普真!
「我恨啊!」
「修佛,修到最後居然不如一尊魔?」
「魏伯瞻,你說可不可笑?」
「哈哈哈!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普真不斷大笑,笑著笑著,雙眸流下了兩行淚。
他讀了一輩子的佛經,可今日卻信仰崩塌,對佛祖產生了質疑。
這讓他痛不欲生。
此時。
由于六戒的突破,包羅特幾人和一眾江湖人士也都停止了廝殺。
眾人齊齊望向六戒背後的璀璨佛光, 並從其不斷攀升的氣勢中得到確認——
此人是真的晉升曜日境了。
南山寺, 後繼有佛!
善玄方丈圓寂後,會有六戒接替其位,代他撐起南山寺的未來。
這一刻,一群皓月境都滿目艷羨地望著六戒,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他們中大多都是此境巔峰,再往前一步便是曜日境,可這一步卻似是天塹一般,難以逾越,讓無數人感到絕望!
他們也早已心死,本以為此生已是無望曜日境。
但在見到六戒突破的這一幕後,卻似是受到了鼓舞,一腔熱血得以重燃!
原來,這一步並非不可跨域!
那麼或許,自己也可以做到?
至于普真……
身為北山寺觀日方丈之下數一數二的人物,他的身份尊崇至極,哪怕走到京城都會被皇室以禮相待。
可他一直有個郁結,卡在皓月境巔峰整整數十年之久,至今不能成佛。
而今日……
他卻親眼見證北山寺的宿敵南山寺中出了一尊佛。
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的事情麼?
「唉……」
眾人看向普真,眼神充滿了憐憫。
「我是個笑話!」
「佛祖,更是個笑話!」
普真自嘲一笑,看向六戒,沉聲問道︰
「六戒活佛,我願舍棄一身佛門修為,不知可否換取一條生路?」
「畢竟,佛門不殺生……」
此言一出。
包括一眾江湖人士在內,所有人臉上都忍不住浮現一抹鄙夷之色。
剛開始仗著有菩提佛珠在手,喊人家一口一個「魏伯瞻」,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現在人家晉升曜日境了,知道打不過了,反倒立即改口叫「六戒活佛」了?
還乞求用佛門修為換取生路,用清規戒律來說服人?
簡直一副小人做派!
「呸!」
包羅特往地上啐了一口,嘲諷道︰
「普真老禿驢,本王算是知道你為什麼成不了佛了,就你這欺軟怕硬的心性,要是成了佛,那佛祖才叫真的有眼無珠呢!」
「依本王看啊,你那六十幾年的佛經都念到狗身上去了!」
「本王要是你,就馬上一掌拍死自己,這樣還能死得體面些,省的等會髒了六戒活佛的手!」
不得不說,包羅特這一番話說的很有水準,不但罵了普真,還順帶拍了下六戒的馬屁。
但其實,這一刻他的內心也是十分惴惴不安。
他是第一次見到六戒,分不清是敵是友,但……
南山寺的六戒他沒什麼印象,可「魏伯瞻」三字卻是如雷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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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曾經在北狄造了無數殺孽的魔頭,和北狄一族有著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
盡管如今搖身一變成了佛門中人,有戒律束縛,可包羅特還是擔憂他會像三十年前那樣,屠盡所有見到的北狄之人!
他相信,六戒有這個實力。
雖然曜日境和自己只有一線之隔,可實力差距卻有雲泥之別,如果六戒大開殺戒,怕是在場所有皓月境聯手都難以阻擋!
除非……
調動成千上萬的軍隊耗死對方。
想到這里,包羅特不禁回頭瞥了一眼姜青玉。
下一刻,他不禁怔住了。
因為姜青玉表情從容淡定,似是一點都不擔憂六戒會帶來禍患,甚至……
他還往前邁步,孑然一人往六戒的位置走去。
奇怪的是,多吉、俞安等安北軍將領似是玩忽職守一般,一個個都不曾隨行保護或是阻攔。
「六戒大師,恭喜成佛。」
眾目睽睽下,姜青玉彎腰從地上撿起被普真丟下的菩提佛珠,將其遞到了六戒身前,並打趣道︰
「這在佛門中,應該叫借花獻佛吧?」
六戒一臉善意,笑著接過了佛珠︰
「阿彌陀佛。」
「姜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姜青玉微微頷首︰
「大師來的很巧。」
六戒掃了一眼一眾江湖人士,慈眉善目道︰
「貧僧答應過呂施主,會護公子周全。」
「……」
二人的對話讓包羅特等人一臉愕然。
顯然,這位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和南山寺的新晉活佛是老相識了!
而且听六戒話中之意,他似乎是受人之托來保護姜青玉的。
這一刻,所有人望向姜青玉的目光都變得格外復雜。
此子,真是走運啊!
黑水湖一戰成名,斬獲十幾萬軍功,北狄八大部落首領已有三人來投,北境有望再添一州,如今又有了六戒活佛的庇護……
照此看來,此子成為世子已是板上釘釘了!
而幽州蔣家二十多年的謀劃,也終將毀于一旦!
「我們錯了。」
「姜公子,請寬恕我們的冒犯!」
「公子,恕罪!」
……
在見到姜青玉和六戒有聲有笑後,一眾江湖人士頓時面如死灰,一個個都丟下武器,向他低頭致歉,乞求寬恕。
唯有普真老和尚臉上一陣陰晴不定,似乎不肯向一個小輩示弱。
但為了活命,最後他還是決定低頭︰
「姜公子,貧僧……」
但不等他說完,姜青玉便開口打斷︰
「普真大師,其實本公子有一句話很早就想和你講了。」
「在方才闖營之時,除了那匹馬外……」
「你,也越線了。」
「……」
普真神情一滯。
越線者,死。
姜青玉這是沒打算給自己留活路啊!
老和尚一陣掙扎,咬牙道︰
「姜公子,只要放我一條生路,我可以替你作證,是二夫人和蔣家請求我們來給你下絆子的!」
不料姜青玉卻無動于衷,反而一臉嘲弄。
這還用你作證麼?
你作證了,又有什麼用?
徒增麻煩罷了!
「挑撥本公子和二娘的關系,罪加一等!」
「念你曾是一代高僧,本公子允許你有一個體面的死法。」
「普真,你自盡吧。」
「本公子承諾,會將你厚葬。」
「……」
「哈哈哈!」
「一代高僧……」
普真慘然一笑,良久後終是接受了必死無疑的事實。
然後,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掌,在半空停滯了很久後,才狠下心,朝自己的額頭重重拍去。
砰!
隨後,他仰頭倒下,氣斷身亡。
死不瞑目。
臨死前,眾人听見他自嘲一笑︰
「下輩子,不修佛了!」
一旁。
初入曜日境的六戒沒有理會普真的隕落,而是倏然望向南方,怔怔出神。
離得最近的姜青玉覺察到,六戒的眼角悄然落下了一滴血淚。
……
同一時間。
也是正月十九這一天。
楚國內部發生了一件大事。
時隔多年,南山寺的善玄老方丈突然宣布,三日後在寺內開壇講佛。
這很有可能會是老方丈的最後一次講佛!
一時,九州人潮紛紛趕往南山寺!
同時,去年開春設立的賭局,也再一次被人開盤。
北山寺的觀日方丈上一次開壇講佛,一連講了七日七夜。
這一次,南山寺的善玄方丈又會講上多久?
能超過七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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