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開壇講佛落下帷幕之時,善玄方丈也在左右兩個小沙彌的攙扶下走下高台,來到了一間屋子里。
一同去的,還有由姜青玉假扮的六祖活佛,以及禪定、禪正一行人。
當走進屋子後,善玄方丈命令攙扶自己的兩個小沙彌走了出去,並關上了門。
隨後,他看向了禪定、禪正和禪空三人,神態嚴厲︰
「跪下!」
噗通——
話音落下,三個小沙彌立即朝著屋內的佛像下跪,並雙手合十。
善玄方丈氣得渾身顫抖︰
「六祖師伯?」
「呵呵,本座在南山寺待了近百年,怎麼不曾听說寺內有一個名為六祖的僧人?」
小沙彌們一臉心虛,皆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讓一個外人扮演我寺第三尊活佛?」
「虧你們想得出來!」
「胡鬧!」
善玄方丈咳嗽了幾聲,又怒道︰
「你們弄虛作假,這是破戒!」
「我善玄一生恪守清規戒律,今日卻不得不陪著你們一起誆騙世人,這,這……」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三個小沙彌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無奈之下,只能由姜青玉上前開解︰
「老方丈,你別氣壞了身子。」
「幾個孩子這麼做,也是為了幫你,方才情況那麼危急,眼看著觀日那一掌要拍落到你頭頂,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善玄方丈輕哼一聲︰
「你以為本座接不下那一掌麼?」
顯然……
是。
但姜青玉不能實話實說︰
「不,不。」
「老方丈武學蓋世,別說是區區一個觀日了,便是再來幾個觀月,觀星一齊上,都不見得能在您手上討到便宜!」
听了這一番恭維,善玄方丈的臉上這才浮現一抹笑意︰
「算你有一雙慧眼,也算是與佛有緣了!」
「其實……」
「本座也知你們是好心,可此事辦的過于粗糙!」
「這一位施主……」
老方丈看向姜青玉,搖頭嘆氣道︰
「說實話,你這一身從佛像上扒下的袈裟,和不太合身的僧袍都是破綻!燃燒香火願力形成的一輪金光看似佛光,可其中卻並無佛門真意,瞞得了世人,卻騙不過觀日!」
「而且,今日你用閉口禪和面具勉強蒙混過關,可終有一日,你會修成閉口禪,摘下面具,開口講佛,那時又該如何行騙?」
「還是說,施主做此事前根本不曾考慮後果,只想著今日現身幫忙,幫完便事拂身去,留下個爛攤子讓本座收拾麼?」
「……」
面具下,姜青玉的臉上也有幾分心虛。
他扮演的活佛,的確有形無神,有不少破綻。
善玄方丈一臉憤然道︰
「施主,可知一寺三佛代表著什麼?」
「今日起,南山寺勢必聲名大振,每日都會有成千上萬的香火客登門拜佛,他們除了來燒香祈願,還是來看本座和六祖活佛的,你若久久不肯現身,更會讓人懷疑你的身份有假!」
「事後,一旦被人揭穿弄虛作假之事,我南山寺的千年聲譽可就毀于一旦了!」
「與其如此,本座寧願在高台上被觀日一掌拍死,或是今夜立即自行圓寂,也不要日後被千夫所指,羞辱而亡!」
此言一出,幾位小沙彌頓時大驚失色︰
「方丈!」
「方丈,我們知錯了!你狠狠地打罰我們吧!」
「方丈,千萬不要想不開啊,南山寺不能沒有你!」
……
見到這一幕,姜青玉也有幾分自責。
他倒是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萬一日後此事被人揭穿,老方丈羞憤自盡,南山寺聲譽盡毀,那自己可就成了一個千古罪人了!
于是他求教道︰
「老方丈,可有什麼補救的法子?」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一定義不容辭!」
善玄方丈一陣沉默不語。
良久後,他無奈一嘆︰
「為今之計,也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
姜青玉趕忙問道。
只見善玄方丈直視著其雙眸,一字一句道︰
「今日起,你開始學佛,並接替本座,擔任南山寺的方丈!」
「……」
姜青玉一臉驚愕。
擔任方丈?
這不正是他這一次上山入寺的目的麼?
「方丈……」
胖墩小沙彌禪定怯生生提醒道︰
「這一位施主自稱此次前來,正是奉了王爺和世子殿下的命令,來擔任我寺下一任方丈的。」
「剛開始我們都認為他是騙子……」
「荒唐!」
善玄方丈打斷道︰
「既是王爺和世子的友人,又怎麼會是騙子呢,快快收起你這骯髒的想法!」
「……」
這一刻,幾個小沙彌的表情都十分怪異。
今日方丈的態度好奇怪!
而姜青玉則是取出了拒北王交給自己的那一串佛珠,用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老方丈,此物是王爺親手交于我的,不瞞您說,我這一次來南山寺的目的其實並不單純。」
「我,我……」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如實說出一切︰
「我修行的功法需要香火願力,所以才會請求王爺和世子介紹來到南山寺,看看能否擔任一段時日的方丈,借佛門聖地的名義收集一些香火願力。」
「……」
一听這話,善玄方丈臉上並無意外,只是輕嘆一聲︰
「果然如此,方才見到施主使用香火願力接下觀日一掌之時,本座便大致猜到了你的來意。」
「抱歉。」
姜青玉低下頭顱。
不料善玄方丈卻搖了搖頭︰
「不,施主不必說什麼抱歉。」
「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本座都要代替南山寺感謝你的出手相幫,至于方丈之位……」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
「讓你擔任一段時日,倒也無妨。」
「……」
面具下,姜青玉表情越發驚訝了。
只听老方丈解釋道︰
「今日施主在眾目睽睽下,以本寺第三尊活佛六祖之名現身,接下觀日一掌,令本寺聲名大噪!」
「即日起,本寺香火必然越發旺盛。」
「這其中本就有你的一份功勞,所以香火願力也該有你的一份。」
「這……」
姜青玉一時有點難以接受這個局面。
這一切也太順利了吧?
老方丈居然真的肯讓一個不知根底的陌生人來接替他成為南山寺的方丈?
他不怕自己身份有什麼問題麼?
這其中不會有詐吧?
「不過……」
善玄方丈話鋒一轉︰
「若要擔任我寺方丈,施主得立下一個誓約。」
姜青玉內心一緊。
果然,沒那麼簡單!
「什麼誓約?」
老方丈一臉慈眉善目︰
「做我寺方丈,不必有什麼高深的佛法,也不必有什麼高強的實力,但需謹記兩點——」
「一,需多多行善積德,不可墮了本寺名聲!」
「二,一旦上任,需有始有終,不可半途丟下寺廟眾人甩手而去,若是要卸任,可以,但必須尋一位合格的繼承人立下同樣的誓約!」
就這?
姜青玉悄悄松了口氣︰
「理應如此。」
「我本就是個樂善好施之人,至于下一任方丈……」
「等六戒大師忙完了北狄的傳教回到寺內,我便讓出方丈之位,畢竟,這個位子本就是屬于他的。」
可惜……
這一刻,姜青玉沒注意到老方丈雙眸閃過一抹玩味。
否則一定會慎重考慮這件事。
……
不多時。
在佛前立下誓約後,已經成了南山寺新任方丈的姜青玉走出了屋子,朝太子景淵一行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同時,屋內。
善玄方丈臉上浮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笑意,同時長舒一口氣。
似是甩開一個巨大的包袱。
「方丈,我怎麼覺得你很開心?」
胖墩小沙彌禪定一臉疑惑。
善玄一本正經︰
「南山寺多出一尊佛,本座不該開心麼?」
「不是。」
禪定搖頭道︰
「我總感覺您是因為卸任方丈之位才喜形於色的!」
「方丈,這個位子坐的很痛苦麼?」
善玄方丈沉默了一下,隨後輕嘆一聲︰
「不,擔任南山寺方丈的數十年,是本座這一生最為開心的日子,哪怕後來北山寺崛起,本寺香火不斷流失,但本座仍是樂在其中。」
禪定不解道︰
「那您為何迫不及待讓出了方丈之位?還讓給了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
善玄方丈臉上出現一絲緬懷︰
「因為本座老了,快死了。」
「在臨死前,本座還有幾件事想去做,以另一個身份。」
「另一個身份?」
禪定越發糊涂了。
自他記事起,老方丈便一直是南山寺的方丈,除此之外,他不知對方還有什麼其他身份。
莫非老方丈還兼任其他寺廟的住持?
「你還小,不懂。」
善玄方丈伸手模了模對方的腦袋,慈眉善目地問道︰
「禪定,想做方丈麼?」
「想!」
禪定一臉天真︰
「做了方丈,便沒人罰我抄佛經、罰我不許吃飯了!」
善玄方丈笑著微微頷首︰
「那便快些長大吧。」
「等你成佛,便可以從你六祖師伯手中接過方丈之位了。」
胖墩小沙彌眨了眨眼︰
「為何不是從六戒師伯手中接過?」
善玄望向北方,無奈一嘆︰
「你六戒師伯啊,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怕是不肯回來嘍!」
……
同一時間。
北狄的黑水湖畔。
成千上萬名北狄壯士正在大汗淋灕地搭建寺廟,偶爾坐下休息時,會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一個赤足僧人,雙眸掠過一抹虔誠。
而此時,僧人正對南方,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老方丈,六戒不回南山,你又會騙誰接替你做下一任方丈呢?」
「你想用假圓寂瞞天過海,卸下佛門身份,偷偷走另一條路晉入摘星,延壽兩百年,企圖以此來避開皇室的猜忌和鎮殺。」
「原本六戒應該成全你的。」
「但後來卻選擇听從了世子殿下的意見,留在北狄立寺傳教。」
「原因無他……」
「只是不想讓你過早喪命罷了。」
「因為這一條路,走不通啊!」
「只要你一日是佛門中人,景氏一脈便絕不會容許你晉入摘星,甚至會因此遷怒整個南山寺,讓下一任方丈自裁謝罪,所以……」
「你還是再熬幾年吧,熬到這一方天地換了主人,興許便可以再為佛祖普度眾生兩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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