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青三為姜瑯琊沒有行刺景宣感到惋惜之時,耳旁傳來了景宣的聲音︰
「青三,本王對你很失望!」
「本王這一次本想等你殺了姜瑯琊之後,帶你入京去見皇兄,念在你除去姜秋水一條臂膀的功績上,皇兄必然會不吝獎賞,賜下丹藥、功法、秘術,那樣一來,你將有至少一半的幾率晉入曜日境!」
「甚至……」
「哪怕你落敗,但只要表現足夠優異,本王拉下這張老臉也可以為你求來一個破境的機會!」
「但你居然認輸了!不但輸了比試,還輸了心志!」
「修行一事,凡是天才,都應當有一股不服輸的銳氣!以往你桀驁不馴,本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不責怪,反而有幾分惜才,這是不想抹去你的銳氣!」
「可今日,你自己把這股銳氣丟了!」
青三聞言,把頭垂得更低了。
眼下他不能表露出一絲破綻,只能裝出失意落魄的樣子。
景宣見對方連抬頭看自己一眼都不敢,眼中失望之色越發濃郁,冷哼一聲,甩袖轉身︰
「青三,這一次入京,你不用跟著本王一起去了!」
「歷經這一場比試,本王也算看清了,殺幾個賊匪根本鍛煉不了你們的心志,反而會讓你們盲目自大,在遇上真正的對手之時亂了方寸!」
「所以,本王決定讓你和青一、青二帶著本王的一千親衛去戍守南方邊境,用戰爭洗禮自己!」
「希望在那里,你可以重新拾起你的銳氣!」
青三微微一怔。
去南方邊境?
這不正是擺月兌景宣掌控的好時機麼?
于是他按下內心喜悅,沉聲道︰
「屬下定不負王爺重托!」
「此去南方邊境,屬下定會為王爺立下不輸于姜瑯琊的功績!」
听到這話,景宣不由臉色稍緩。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墜日弓丟到了青三的腳旁︰
「這一次本王派你們去南蠻,也不是為了懲罰你們。」
「原本骨冥還在之時,我大楚還可以借他的手掌控南蠻一族,但如今他死了,南蠻內部勢必分崩離析,骨冥的舊部和新起勢力將會展開一場權力斗爭!」
「本王要你們做的,便是幫助骨冥舊部坐穩王庭之位,打壓新起勢力,如果你們完成了這個任務,那麼也相當于立下了開疆拓土的大功!」
「如此一來,本王也就可以向皇兄開口,在你們身上傾斜資源,幫你們晉升曜日了!」
「……」
饒是以青三的心性,听了這番話都忍不住內心生出一陣感動。
但他很快又冷靜下來。
以他對景宣的了解,對方行事向來都是只考慮自己的利益,不太可能大發善心,讓自己去南蠻鍍金並獲取破境的機會。
而且,南蠻一族向來都是安南都護府在抵御鎮壓的,其府主薛睦是曜日境後期強者,如果以他的實力都難以插手南蠻權力之爭,那麼自己等人去了又有什麼用?
這一切景宣都沒有言明,他只是擺了擺手,道了句「滾吧」,便在胖瘦二女的環繞下走進了戰船的一個雅間。
下一瞬。
衣物掉落的簌簌聲從門縫中傳來。
所有官兵都恍若未聞。
青三拿起墜日弓,起身走到另一艘戰船上,冷冷下令︰
「傳王爺令,這艘船上的人,陪我去交州。」
上千青州官兵面面相覷,臉上皆有不願之色。
這群人在青州作威作福慣了,以往對付的都是一些實力低微的百姓和裝備粗劣的賊匪,有一身官皮在便基本出不了什麼事,現在讓他們去蛇蟲成災的蠻荒之地和凶狠的蠻子打仗,這不是讓他們去送死麼?
蠻子們可不怕這一身官皮!
不過,作為青江王的親衛,這群人深知抗命的下場,所以即使再不願,也不得不喊出那個表示答應的「諾」字。
青三沒有去理會手下人的想法,他只是靜靜看著前方那支相距越來越遠的熊家船隊,雙眸閃過一絲復雜。
「今日敗給了姜瑯琊,卻得到了去南蠻的機會,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不過在那之前,我必須先搞清楚景宣讓我去南蠻的真正用意!」
「否則,我總是心有不安!」
……
同一時間。
在戰船的一個雅間內。
氣喘吁吁的景宣在胖瘦二女的服侍下重新穿上了蟒袍。
為了掩飾尷尬,他故作深沉,詢問道︰
「你們兩個是否覺得本王今日對待青三的態度有些不妥?」
豐腴女子輕輕拍著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蹙眉道︰
「王爺,奴婢認為您今日對青三恩威並施,並無不妥。」
「只是……」
「奴婢總覺得您不該把他丟到南蠻!」
縴細女子附和道︰
「是啊,王爺便不怕他一去不回麼?」
景宣用手揉搓著二女柔女敕的肌膚,咧嘴一笑︰
「一去不回?」
「實話告訴你們吧,本王今晚會修書一封,命人偷偷送到薛睦的手上,讓他幫本提防一下青三!」
「此去南蠻,青三若是兢兢業業為本王做事倒也罷了,若是生了異心,企圖逃月兌本王的掌控……」
「那麼薛睦將會替本王清理門戶!」
二女聞言頓時恍然︰
「王爺英明!」
「那青三也算是一介妖孽,還不是被王爺玩弄于鼓掌之間?如此看來,王爺才是妖孽中的妖孽!」
景宣哈哈大笑︰
「本王是妖孽!那你們兩個就是吸本王精血的妖女!」
豐腴女子笑得整個身子一顫一顫︰
「王爺,奴婢願做王爺一輩子的妖女,只求王爺不要拋棄奴婢!」
在她說話時,景宣並沒有注意到,此女的眼底閃過一絲深深的無奈和憎恨。
另一側,縴細女子似是覺察到了什麼,瞥了豐腴女子一眼,同時一口咬在景宣的耳垂上,輕呼一口熱氣︰
「王爺,奴婢猜測,你讓青三他們去南蠻,應該不只是為了試探他的忠誠吧?」
景宣被挑逗得內心火熱,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加大手中力道,壞笑道︰
「還是你這個小妮子聰慧!」
「若只是為了試探忠誠,本王又何須這般大費周章?」
縴細女子好奇道︰
「那王爺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景宣也不隱瞞,坦然道︰
「本王得到消息,南蠻出了一位聖女,貌若天仙,她自稱是未來南蠻之主的夫人,一共侍奉了七任夫君,並正在尋找第八任夫君。」
「她預言,第八任夫君會成為真正的南蠻之主!」
「……」
二女立時啞口無言。
侍奉七任夫君,這年紀少說也得上百歲了吧?
「此女,是摘星麼?」
縴細女子忍不住問道。
也只有摘星,才有資格扶持自己的夫君成為南蠻之主。
但景宣卻搖了搖頭︰
「不,她只是一個凡人。」
「之所以有七任夫君,是因為此女天生克夫命格,每一任南蠻之主娶了她之後,無一例外都在兩年內死于非命!」
「……」
這下二女更無言以對了。
克夫命格,一連克死了七任夫君,可真是一樁天下奇聞!
「王爺找此女,不會是想……」
縴細女子有一個不敢說出口的猜測。
正在此時,景宣微微抬頭,一臉堅定︰
「不錯,本王想試試。」
「……」
二女覺得景宣大抵是瘋了。
「王爺三思啊!」
「王爺,這個女人不吉利!萬一,奴婢是說萬一……」
「不行,絕對不行!奴婢不能失去王爺!」
這一刻,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她們都極力勸阻景宣打消對那個南蠻聖女的主意。
可景宣卻已經鐵了心︰
「不必相勸。」
「此事本王心意已決!」
「再說了,本王又沒想娶她過門,不算她的夫君,所以她克不死本王!」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那就是他還听說,那個聖女精于煉藥之術,能夠讓男人重振雄風。
……
同一時間。
熊家船隊上。
當見到五艘青州戰船漸行漸遠,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氣。
「這一劫算是挨過去了!」
熊琿模了模被汗水浸透的衣袍,朝著提刀走來的姜瑯琊躬身作揖,一臉真誠道︰
「這一次多虧大將軍神勇,擊敗了那個叫青三的神兵衛,否則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姜瑯琊臉上仍是掛著冷漠︰
「我若敗了,結果也不會變。」
「相信景宣也一樣會遵守承諾,不會動你們的。」
熊琿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景宣不會動他們,這一點他半信半疑,可有一點他卻是深信不疑。
那就是姜瑯琊一旦死了,拒北王姜秋水肯定會遷怒于熊家!
而熊家,根本承受不住一尊曜日境巔峰以及十幾萬安北軍的怒火!
所以姜瑯琊今日的勝利不只是救了這一支船隊的人,更是拯救了整個熊家的人!
姜瑯琊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邁著不快不慢,不大不小的步子來到了姜青玉身側。
然後,他伸出一只手搭住了對方的肩膀。
頓時,姜青玉感到肩膀一沉。
顯然,姜瑯琊眼下已是強弩之末,但為了不讓人看出虛弱,所以才一直硬撐著。
「瑯琊哥哥……」
「先回房間再談。」
姜瑯琊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不見一絲衰弱。
姜青玉點了點頭,朝熊琿行禮告辭,然後任由姜瑯琊搭著肩膀,朝自己屋子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走去。
小滿、綠綺、獨幽等人緊隨其後,隱隱將二人圍在了中央,似是在防止會有人突下殺手。
「姜瑯琊傷得很重。」
待到這群人消失在甲板上,熊興看著船板上那一串血淋淋的腳印,不由感慨道︰
「真是鐵血將軍啊!都傷到這個程度了,還硬生生撐著不肯讓人攙扶,這一點倒是和拒北王很像。王爺這幾年哪怕病得再重,也會偶爾現身于軍營中鼓舞士氣,據說每次他現身之時,都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似乎可以立即翻身上馬、率軍北上數百里!」
熊琿微微頷首,唏噓道︰
「眼下姜瑯琊實力十不存一,正是這一行人最為凶險的時刻。」
「更何況……」
「正如景宣所說,京城有不少人正在磨刀霍霍,準備針對拒北王府一行人,用以討好陛下和景氏一脈!」
「其中,姜青玉是陛下親封的世子,又身懷開疆拓土之功,風頭正盛,輕易動不得!所以,許多人會把目標瞄準姜瑯琊。」
「老夫預估,以姜瑯琊如今的狀態,將來怕是很難活著走出京城了。」
在熊琿眼中,立下大功的姜青玉目前在北境的地位似乎已經超出了姜瑯琊。
但從長遠來看,必然是有望邁入曜日的姜瑯琊對北境更為重要!
畢竟,一尊曜日的價值是不可估量的。
至于世子……
拒北王膝下有三個兒子,少了姜青玉,還有姜青書和姜青劍,再不濟還能接著生!
只可惜,姜瑯琊不可能不入京城。
而京城的那批人也斷然不可能放棄這個除去拒北王一臂的機會。
「我們熊家只是一個小家族,在這場風波中幸存下去已是不易,只怕幫不了大將軍了。」
說這話的人是熊興。
熊琿頗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
「想不到你居然能夠說出這麼一番話。看來這一次青江之行,也讓你改變了不少。」
熊興無奈一嘆︰
「幾番折騰,我的血再熱也涼了。」
「不瞞大長老,方才頂著數千支箭矢的那一刻,我其實心中沒多少害怕,當時想著青江王和皇室簡直欺人太甚,我今日一定要討個公道,大不了便是一死罷了!」
「可當事情結束,冷靜下來,我又感到了無休止的後怕!」
「如果今日我不幸死了,我的女兒、妻子、族人都會在不久後為我陪葬!傳承了上百年的家族也將徹底灰飛煙滅!」
「可她們……」
「分明是無辜的啊!」
「所以大長老,我現在終于明白您了,今後,我做事不會再那麼沖動,凡事都會以家族利益為重!」
熊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其實……」
「不只是他們,我們也是無辜的。」
他搖頭輕嘆一聲,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甲板,同時拋下一句話︰
「傳老夫命令,放緩船只行進速度。」
熊興聞言,不由微微一怔。
他望向潮水洶涌的青江,在聲聲巨浪中似乎听到了一聲嘆息︰
「老夫的血,也未涼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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