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諸侯王里,彭越大概是最守規矩,也大概是德行最好的一位。
可是他也是所有諸侯王里下場最慘的一個。
在劉長不曾胡鬧的歷史線里,這位梁王傻乎乎的跟隨呂後返回了洛陽,然後呂後收買了他的門客,第二次誣告他謀反,並聲稱他不滿劉邦的判決,因此想要在洛陽召集梁國的其他下屬,趁機攻打長安。
劉邦勃然大怒,韓信也是這樣,你也是這樣,給臉了是吧??第一次不殺就來第二次是吧??
于是乎,暴怒的劉邦處死了彭越以及宗族門客,將彭越分尸烹之,將他的肉分給眾人,作為對眾人的警告。
然後,看到了彭越下場的原先就對劉邦不滿的英布也反了。
惶恐不安的燕王也反了。
所有人的背叛,讓劉邦身心疲憊,無比痛苦,在平定異姓諸侯之亂後的那一年,便與世長辭。
可如今,我們的公子長憑借著一張善吹牛的嘴,就將這個世界弄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彭越坐在馬車里,朝著蜀地繼續趕路。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不甘與委屈,起碼,他現在還活著,起碼,他還能見到自己的家人,能祭拜自己的老兄弟們。梁國的那些老部下們,也能安心的度過晚年。
他的門客們跟隨在他的左右,彭越是獨自去拜見呂後的,因此他們並不知道呂後與彭越之間的交流。不過,還是有人問彭越,為什麼不讓皇後幫忙求情呢?彭越只是搖了搖頭,並不回答。
當他們又走過一個縣的時候,門客們听到從身後傳來的響亮的馬蹄聲。
門客們紛紛看向了身後,將彭越護衛在中間,而負責押送的甲士們也是急忙列陣,猶遇大敵,弓弩手們列陣以待,就在這個時候,彭越看清了遠來的人影。
彭越急忙說道︰「不要動手!那是梁國大夫!」
听到彭越的勸阻,那些甲士才沒有將那騎士射殺,騎士沖到了人群之前,直接跳下駿馬,踉蹌著快步沖到了彭越的面前,猛地跪在了彭越的面前,他低著頭,帶著哭腔,「大王有難,我卻未能在您的左右,請您治罪!」
彭越臉色動容,顫顫巍巍的上前扶起了他。
「欒大夫」
「哎您還年輕,為什麼要來見我呢?」
「快快回去吧我如今是個罪人。」
彭越無奈的勸說著。
那年輕人並不退縮,他認真的說道︰「當初我跟隨臧荼造反,成為俘虜的時候,是您向陛下進言,贖回我,讓我來擔任梁國的大夫。」
「如今,我怎麼能因為害怕受到牽連就不來跟隨您呢?」
彭越有些激動,擦了擦淚水,笑著牽著對方的手,跟著他一起坐在了一旁,甲士們也沒有催促,就站在周圍守護著。
「我知道你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可是,你很有才能,又如此年輕,若是跟著我前往蜀地,那實在是太屈才了」
「功名利祿並不是我所追求的。」
「哎!」
彭越怎麼勸,都勸不動面前這個倔強的年輕人,他是鐵了心要跟自己去蜀地耕作。
彭越想了許久,終于說道︰「我有一件事,想要委托你去辦。」
「請大王吩咐!」
「皇後對我有恩,我想要寫一封信,請你幫我送到皇後那里去。」
年輕人一愣,「有恩?」
「是啊你不知道我離開洛陽,來到鄭縣皇後派了一個人,找到我,言語之中便是要我能安分守己,知足常樂,不要再有其他的奢求,我這路上一直在想,終于醒悟,我如今已保的宗族周全,若是再有什麼不甘,只怕陛下也不會寬恕我了」
彭越便將公子長的事情一一告訴年輕人,又將呂後特意將公子長叫來,讓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訴了他。
年輕人慎重的點了點頭,說道︰「為大王送完書信之後,我就回來繼續跟隨大王!」
彭越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事實證明,呂後想要查清一件事,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她在彭越那里是有眼線的,當彭越的一位門客悄悄派人送來密信的時候,呂後當場醒悟。
「當時有一幼童來到驛舍,年紀不過五六歲,卻言語狂妄,好吹噓,自稱高賢,常與齊國大賢蓋公辯論,好吃肉」
呂後都不需要繼續看,她就能知道這個幼童是誰了。
呂後心里是越想越氣,自己這麼一番大謀劃,最後居然壞在了這豎子的手里,這豎子要不是自家的娃,她真的是要將這廝給烹殺了!難怪彭越不願意,他肯定是看到了自己身邊的劉長,因此發現了自己言語里的漏洞。
自己說今天才來到這里,可昨天,劉長就已經在鄭縣了,他又怎麼能不懷疑呢?
劉長眨巴著大眼楮,一臉無辜的坐在呂後的面前。
他甜甜的叫道︰「阿母~~我正在內屋讀論語,您叫我是有什麼事情呢?」
呂後從一旁拿出了木棍,用木棍輕輕的拍著手。
「讀論語是吧?」
「斗筲之人,何足算也,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沒沒有讀到就讀到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意思是說只有寬恕是可以終身奉行,人要懂得寬恕別人的罪行」
「矯上之失,詰下之邪,治亂決繆,絀羨齊非,一民之軌,莫如法。厲官威民,退婬殆,止詐偽,莫如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劉長瞪大了雙眼,茫然的搖了搖頭。
「矯正過失,追究奸邪,治理紛亂,判斷謬誤,削減多余,糾正錯誤,統一規範,沒有比得上法的,整治官吏,威懾民眾,除去怠惰,禁止欺詐虛偽,沒有比得上刑的這是韓非子里的名篇,是說不能因為寬恕而輕視律法與懲罰」
劉長一愣,急忙叫道︰「阿母!這根本都不是論語里的!你耍賴!!」
就當呂後準備換一個計策的時候,有甲士來通報,說是彭越派了人來送信。
來送信的是一個神色肅穆的年輕人,倒是很有威儀。他恭恭敬敬的拜見了呂後,隨後跪著將書信遞給了她。
呂後接過書信,眯著雙眼,認真的翻閱了起來。
「臣多謝皇後的救命之恩,多謝皇後點醒不然,臣只怕是惹出大禍來這件事,臣定然守口如瓶,絕不會跟他人談起殘破之軀,日後殿下若是有令,定然全力協從,以報大恩!」
呂後有些懵。
怎麼都不按常理出牌呢?
彭越這是覺得自己派劉長去救了他?還是為了自保而獻殷勤?想要混過這件事?或是以告訴劉邦為由威脅自己?
一時間,呂後腦海里閃過無數個想法。在書信的最後,彭越為她介紹了面前這位年輕人,按著彭越的說法,這位年輕人是非常有才能的,可他鐵了心的要跟隨自己去蜀地,實在是屈才,希望皇後能留下他。
看完了書信,呂後許久都不曾言語,她看了看面前的年輕人。
「你叫欒布?」
「正是!」
「你就留在我身邊吧,我會將您舉薦給皇帝。」
「可是」
「這是梁王的意思,你想要抗命嗎?」
「不敢。」
欒布隨後又提出想要見一見那位被梁王贊不絕口的公子長,呂後也沒有反對,帶著欒布到側屋看劉長。
當欒布進去的時候,劉長正趴在病榻上,痛的直哼哼。
「這是怎麼回事啊?」
欒布驚訝的問道。
「都怪那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