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帝五年。
「咳!咳!」
劉長差點被水噎著,抬起頭來,驚疑不定的看著面前的使者,問道︰「你說啥?」
「這是我家大王給您的書信,韓王子出生.好教其仲父們知曉。」
劉長呆愣的接過了來自韓國的書信,急忙翻開查看,這書信是四哥派人送過來的,是四哥的風格,先是詢問劉長最近是否有听太後和陛下的話,有沒有犯錯,然後在最後隨口一提,對了,寡人又有兒子了,取名為啟,好讓你知曉。
「四哥這也太猛了吧??這是第五個兒子了吧??」
「一年生一個…我本以為二哥是最類父的,沒想到啊,四哥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已經是四哥送來的第五封書信了,基本每年一封,每封信都差不多是這樣,前頭先詢問劉長的情況,最後加一句有兒子了。
連續五年都是這樣,難道我們老劉家都是專生兒子的嗎?每年一個兒子?還有這傳統?
「這是喜事,我應當送禮…你先別走,等寡人準備禮物,再帶回韓國!」
「唯!」
使者大拜,這才轉身離開。
劉長笑呵呵的看著手里的書信,忽然又大笑了起來。
欒布有些驚訝的看著他,「大王為何發笑?」
「寡人笑那趙王不行啊,大哥,二哥,四哥都有孩子了,連五哥的王後也懷有了身孕…唯獨這趙王,到如今都沒有子嗣!哈哈哈!」
劉長仰頭大笑,隨後說道︰「不行,寡人得給趙王寫封信,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欒布輕搖著頭,說道︰「趙王乃大王之兄長,哪有這樣對待兄長的道理呢?」
「寡人這也是關心他呀,萬一他哪天死了,又沒有子嗣,豈不是要除國了?」
兩人聊著天,劉長忽然看向了不遠處的季布,問道︰「季布啊?這個韓王後,是不是也姓呂?」
季布一愣,隨即點著頭,說道︰「是太後之遠親,太後與韓王母親近,故其後妃,大多都是太後所安排的。」
「那也得準備禮物啊.服侍呂姓之人,寡人麾下的眾人都不如您,請您來負責準備禮物的事情吧。」
面對這樣的挖苦,季布也不生氣,領命後便離開了這里。
看到季布離開,張不疑有些憤恨的說道︰「這廝不忠,可除之!」
召公冷笑了起來,「閣下竟還有臉說他人不忠。」
張不疑大怒,罵道︰「你整日與群臣相見宴飲,不過也是季布那樣的不忠奸賊!與你同伍,實大辱也!」
「好了,不要吵了…趁著季布不在…與我出門!」
劉長打斷了兩人的爭執,帶著他們急匆匆的離開了唐王府。
上了車,欒布問道︰「大王?我們去哪里?」
「王陵府上。」
欒布一愣,駕車離開了這里。
劉長回到長安也有一段時日了,對自己離開的時候,長安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長並不在乎,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如今大漢走向了正規,太後執政,第一件事就是廢除一部分的律法。
她先是除掉了三族罪,妖言罪,讓百姓們不再以言獲罪,縱然犯下再大的罪過也不至于牽連三族,隨後又對如今的各個懲罰進行減刑,廢除了大量的肉刑,頒布了贖罪法,既犯罪者可以通過給錢,給糧,立功的行為來給自己贖罪,若是無法贖罪,再去治他的罪。
隨即,她與群臣制定了「戍卒歲更」的制度,戍邊的士卒一年輪換一次。
然後就是在貨幣上,漢初的貨幣體系太混亂,呂後終于決定規定貨幣的制式,讓天下都用同一種貨幣。
大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朝著前方狂奔,群臣無比的乖巧,積極的執行廟堂的命令,
生怕哪天就被請去喝酒,地方官吏們受到了有效的監督,不敢肆意而為,再也沒有內耗,
上下一心,名為大漢的機器被呂後所發動,這效率比劉盈時期高了無數倍。
劉長覺得,這就足夠了。
劉長不知道什麼長遠大計,他只知道,太後執政之後,直接開放了長安西市,長安的商賈從四面八方前來,原本蕭瑟冷漠的長安城,頓時成為了喧嘩熱鬧的大都市,車水馬龍,再也沒有原先那冷清清的模樣。
原先還需要群賢們來救濟的窮苦百姓,如今越來越少,光是留宿來往的商賈,就讓這些長安百姓們大發橫財,長安繁榮,住在這里的百姓也隨即富裕。
而這次他要去看望王陵,則是因為受到了一個人的囑托。
王陵如今閑居在家,他可不是曹參那樣的半閑居,曹參如今也時不時被太後叫到皇宮里,詢問一些大事,曹參也完全不在意兩人的矛盾,面對太後的諸多政策,都能給出自己的看法,太後還時常對他進行賞賜,甚是看重。
可王陵,那就是真正的辭官了,整日在家里非議朝論,也就是太後赦免了非議罪,不然宣義早就砍了他的腦袋。
太後屢次派人來請他,這廝也根本不理會,對使者高呼︰要殺便殺,我深受高皇帝大恩,絕不低頭!
他這副模樣,讓太後非常的憤怒,可也並沒有對他動手,只是不再派人去請了,任他在家里待著。
當車架靠近了王陵府邸的時候,劉長隔著很遠就听到了叫罵聲。
「狗賊!」
「老匹夫!」
劉長皺了皺眉頭,讓欒布停了車,跳下車來,傲然的朝著府門的方向走去,在王陵府門之前,站著十來個年輕人,這些人大概跟劉盈差不多的年紀,各個穿著光鮮亮麗的美衣服,不遠處還站著幾個隨從,他們聚集在王陵府門,不斷的謾罵著。
當他們發現劉長前來的時候,眼神中有些驚訝,打量著劉長。
這是一個面色英武的少年郎,穿著比他們還要奢華,年紀顯然沒他們大,可個頭卻很高,神色蠻橫,眼神凶狠,身後跟著三人,看起來氣勢不凡。
看到這架勢,為首的那人率先行禮,「在下呂他,不知是哪位貴人?」
「呂他?我怎麼沒听說過…」
劉長越是蠻橫,這幾個人越是不敢招惹,為首者笑著說道︰「乃是太後之遠親,不久前剛從單父歸來。」
劉長不屑的笑著,看著一旁的欒布,「你知道這幾個人嗎?」
「知道.他們是太後之遠親,我們當初離開長安的時候被太後接過來的,這個叫呂他的,他的阿父仰仗著與太後有親,在地方橫行霸道,被王陵誅.太後將他們接回來,各自封侯,這位呂他,听聞就封了個俞侯,可這位俞侯並沒有什麼德行,欺行霸市,在長安無惡不作!」
听到面前這幾個人隨意的談論太後,臉上也沒有半點的懼意,這幾個呂家的頓時就有些怕了。
「貴人,我與王陵有仇怨,王陵針對我呂氏,我是奉洨侯的命令來這里的.」
「洨侯?呂產讓你們來的啊」
「對,對,是他讓我們來的。」
劉長冷笑著說道︰「我平日里最是厭惡你們這種橫行霸道的紈跨惡少!」
「大漢自有律法在此,爾等亂長安法紀,身為太後族人,帶頭違背律法,敗壞太後的名譽!你們這種惡人,怎麼能輕易放過呢?!」
「欒布!劈了他們!」
一瞬間,欒布毫不遲疑,拔出了長劍,對著呂他便劈了下去,呂他驚恐欲絕,當長劍落在那人的脖頸的時候,欒布方才收住了手,呂他渾身顫抖著,險些跪在地上,其余諸呂,驚恐的看著這一幕,哆嗦著說道︰「吾等皆是列侯…」
「你們也配?」
「張不疑,都給我抓起來!」
顯然,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夠張不疑一個人打的,張不疑打不過季布,也打不過欒布,可打這些惡少那是輕輕松松,而且也完全不客氣,刺傷了數人,一個隨從只因為將劍對準劉長,險些被張不疑斬首,看著倒在地上直哼哼的眾人,劉長便讓張不疑將他們綁起來,自己則上前叩門。
劉長不厭其煩的叩著門。
過了許久,終于,一人不耐煩的打開了大門,探出頭來,罵道︰「豎子,欲何為?!」
開門的人便是王陵。
此刻的王陵,穿著尋常人家的衣服,身上髒兮兮的,還沾著泥土,臉上滿是不悅。
他看到門外的是劉長,神色一愣,又看了看那幾個倒地的呂氏子弟,隨即冷笑了起來,「小惡人遇到了大惡人啊。」
劉長看著張不疑,解釋道︰「我這個舍人雖有些暴躁,可絕對算不上是大惡之人。」
王陵這才看向了他,「何事?」
「我這特意前來看望仲父,仲父為何不請我進屋呢?」
「我一介草民,可做不了大王的仲父!」
「仲父當初跟隨阿父南征北戰,定下江山,若非仲父,寡人豈能為分土為王?」
不等王陵回答,劉長便一頭闖進了府內,王陵也攔不住他,冷哼了一聲,轉身朝著內屋走去,劉長揮了揮手,張不疑便一一將那些人捆綁起來,欒布守在門口,召公一同入內,分工明確。
王陵的府邸內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遠處能看到一些菜園,看來王陵是閑的開始種菜了。
劉長跟在王陵的身後,喋喋不休的說著話,兩人走進了內屋,面向而坐。
王陵的神色很是高傲,目中無人。
「王相啊,你這府邸里,怎麼連個下人都沒有?」
「我受先皇囑托,死了也是應當的,下人何罪?不該與我陪葬。」
劉長搖了搖頭,「沒有人想要殺王相。」
「呵,你是為太後來做說客?」
「不是。」
「那是來問我一些事情的?大王還是回去吧,我只知當今上位者不劉姓,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劉長傲然的說道︰「我也不是來詢問的,上位者不劉姓,劉姓者卻是上位者所生!若是我當初在長安,我也不會多問,先為阿母操刀者,乃長也!!」
王陵听聞,頓時勃然大怒,「陛下對大王甚是寵愛,如今陛下遭受欺凌,郁郁不樂,大王怎麼如此薄情呢?!」
「呵,遭受欺凌?郁郁不樂?我見到的可不是這樣,再說,便是如此,那也是我自家的事,與你何干?!」
「天子家事,便是國事!當初先皇對大王甚是看重,多次叮囑,大王為何背信?!」
「若是我阿父還在,兄長就不只是待在宣室殿里飲酒作樂了.就他做的那些事,阿父都能打壞十雙鞋!!」
听到劉長的反駁,王陵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憤恨的問道︰「那大王為何事找我?」
「我奉師令,前來拜訪」
「韓信?」
王陵一愣,隨即否定,喃喃道︰「張蒼。」
當初張蒼犯了些生活作風的小問題,要被拉出去處決,正是王陵救下了他,因此,張蒼對王陵一直都很尊敬,在前不久,張蒼送來了書信,書信里的內容,便是擔心這位故國相,想知道他的近況.畢竟曾對他有恩。
不只是想到了什麼,王陵長嘆了一聲,「當初.我見張蒼偉岸,不忍殺害…他多次來拜謝,我沒有接受,這是為國保全大才,並非是私人之恩.沒想到,如今也只有他還願意派人來看望我。」
劉長沉思了片刻,說道︰「其實仲父不必太擔憂這些事的…太後絕對不會對兄長不利…
阿母平日里雖不說,可她很愛二哥,她做的很多事,都是為了二哥…只是二哥卻並不知道,
他害怕阿母,不敢親近,如今愈發的疏遠,或許還有不敢流露的怨念。」
「這天下,還是劉姓者的。」
王陵板著臉,「我沒有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您的使命難道是讓天下大亂嗎?您那般急著要除掉呂氏…不惜讓母子反目…我實在是不明白,您也不是蠢人,為何要這般行事呢?」
王陵抬起頭來,「太後年邁,呂氏之人,擔任各個要職…陛下仁弱,當初跟隨先皇的開國重臣,逐一老去,若不趁著他們都在的時候動手,等到我們都離開了,廟堂之事,呂氏主也!」
「原來是擔心這個啊您是不是太不把我劉長放在眼里了?」
「有我在,難道還要擔心呂氏之子輩嗎?」
「呵,到時候大王若是帶著唐國的將士來誅殺呂氏之子弟,只怕,就不會再出長安了吧。」
劉長大怒,質問道︰「你是說寡人會謀反嗎?!」
「大王即使不反,唐國上下也能殺盡宗室,逼迫大王就位。」
劉長的臉更加黑了,站在不遠處的張不疑若有所思。
劉長站起身來,「沒有人可以逼迫寡人做寡人不願意去做的事情,連我阿父阿母都不行!」
「張相的書信寡人留在這里了…若是王相覺得這長安無趣,可以去唐國.寡人以相拜之!若是不願,寡人也絕不說什麼,便在這里種菜!」
「呵,太後豈肯讓我出城?」
「你這個人,倒是有才能,可惜,自視太高,太輕視他人…阿母若是要殺你,就不會留你到今日!」
「告辭!」
劉長怒氣沖沖的離開了這里,王陵拿起了張蒼的書信,遲疑了片刻,還是打開了。
「大王,為何不綁了他去唐國?」
劉長一愣,罵道︰「寡人禮賢下士,豈能綁賢人?」
張不疑思索了片刻,「大王的意思是,他不夠賢?」
召平皺著眉頭,說道︰「大王啊,王陵一直都與太後作對,您今日綁了呂氏之子弟,又親自來拜見王陵,還想要請他去唐國…這麼做,會不會引起太後的不滿啊?」
「呵呵,你們懂什麼就是因為王陵是唯一敢在明面上與阿母作對,所以阿母才能寬恕他,對他也放心.這樣的人不危險,真正危險的是陳平那樣的奸賊.況且,他也是很有能力,與其在這里種菜,去唐國不是更好嗎?」
召平點了點頭,隨即看著地上那幾個被綁起來的諸侯,問道︰「這些人怎麼辦呢?」
「欒布,去把他們交給廷尉來處置!
「唯!」
劉盈冊封曹參的兒子為侯,大概是刺激到了呂後,呂後一次性給封了九個侯,九個侯都是呂家子弟,連姨母呂委都封了個臨光侯,就是給群臣們示威,要扶持新外戚是吧?外戚沒有軍功也可以封侯是吧?誰還不是個外戚呢?
而對于曹家,呂後並沒有趕盡殺絕,她甚至都沒有廢除曹密的爵位和官職,反而進行賞賜了,什麼賞賜呢?
賜之一呂氏女,為他的妻。
曹家頓時就懵了,新外戚與群臣勢力直接被無形瓦解。
什麼叫華夏第一個皇後啊?
未來華夏一直貫徹後宮不許干政,源頭就是在這里。
劉長對此並不在意,但是這些雜魚若是太囂張,他也不介意收拾一下,別人不敢,劉長還是敢的,免得這呂家之人狂過了頭,有了些不該有的想法。而呂家真正的子嗣,如呂產,呂則,呂種,呂祿這幾位,與劉長還是非常親近的。
當欒布帶著這些人來到廷尉的時候,廷尉門前的小吏還有些狐疑,我們今日沒抓人啊,欒布怎麼就來了?
欒布親切的與他們寒暄,這才提出想要見宣義。
宣義先後四次上書辭官,太後並沒有允許,宣義也並沒有像王陵那樣撂擔子不干,反而是繼續在廷尉的崗位上,恪盡職守。
「欒舍人。」
宣義與欒布相見,宣義雖然討厭劉長,可跟欒布的關系還不錯,宣義認為唐王舍人里,唯欒布最賢。宣義看著欒布身後的那些人,這些人宣義都是認識的,都是長安新貴,
這些時日里,屢次與自己作對,被宣義抓了幾次,可都被建成侯帶走了,建成侯還曾恐嚇宣義,當心驢廷尉變成死廷尉。
這讓宣義都對他們有些無可奈何,此刻再次看到他們,宣義的臉色自然也不好看。
宣義看著他們,問道︰「他們犯了什麼罪?」
「聚眾鬧事,非法亂紀,意圖毆打無辜百姓,被我家大王所阻止。」
「大王派我前來,就是請廷尉好生懲治,不必顧及太後…」
「難得啊…大王總算也開始做人事了。」
欒布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家大王向來遵紀守法」
「好,既是大王的命令,我一定遵從!」
送走了欒布,宣義冷著臉,走到了這些人的面前,他們不敢對劉長無禮,此刻看到宣義前來,憤怒的罵道︰「還不放了我們!太後定不饒你!!」
「哦?」
宣義低著頭,看著他們,眼神無比的冷酷。
「且看你們能不能堅持到太後下令的那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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