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劉長再一次從睡夢之中驚醒。
他坐起身來,大口喘著氣。
汗流浹背。
「大王?」
曹姝握著劉長的手,「怎麼了?」
夜色下,曹姝看不清劉長的臉,這些時日里,劉長常常在半夜驚醒,實在是有些頻繁,曹姝對此很是擔心,請了太醫令來查看,可太醫令將劉長上上下下檢查了個遍,只得出了一個結論︰壯如牛。
劉長揉了揉額頭,「無礙」
他也不知該如何跟曹姝解釋,在他很年幼的時候,就常常做夢,他總是夢到一些很奇怪的東西,在那個夢里,他看到一個模樣與自己酷似的人,生活在一個仙境里,可每次驚醒之後,他所能記住的東西也不多,只是一些碎裂的記憶。
他年幼時便常常對家里人告知這件怪事,可沒有什麼人相信他,當他告訴阿母自己去了仙島的時候,阿母只是點頭,「好,好,你去了,睡吧,睡吧。」
在眾人的眼里,這個年紀的孩子似乎總是有著無盡的幻想,壓根不會相信他的話。
劉長的年紀越來越大,而當初那夢境里的內容便愈發的真實,劉長皺著眉頭,他去的好像不是仙島那似乎是將來?
「姝啊你說這世間真的有天命嗎?」
「當然有啊當初高皇帝創業之時,斬白帝之子陳勝吳廣崛起時,曾得魚月復中書,夜有狐鳴呼秦王登基之時,有人手持玉璽歸還」
劉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麼說來,寡人亦是身懷天命之人啊。」
「大王自然是有天命在身的,若非如此,豈能做成這般大事。」
「哈哈哈,那就無礙了那定然是有仙人在夢中傳道,等下次夢到了那仙人,寡人便抓了他,讓他擔任寡人的國相,若敢不從,便烹了他!」
曹姝大驚失色,「大王不可輕辱!」
「睡吧,睡吧!」
劉長揮了揮手,心里卻做好了準備,一旦再次夢到,自己便撲上去,將那人捆綁起來,讓他為恆山代郡等地降雨,讓這里缺水的百姓們風調雨順懷著這樣的想法,劉長昏昏入睡。
只可惜,或許是那人怕了劉長,整整一夜,劉長再也沒能夢到那般奇異的場景。
次日,劉長正吃著飯,三公便趕來了。
周昌,召平,張不疑,韓信四人坐在劉長的面前,大漢三公有四個人,這也是常識了。
實際上,在朝議的前後,三公都會來找劉長,三公的權力極大,很多時候,也不是劉長拍案就能做出決定的,還需要面前這四人的協助。劉長令人給他們也端來飯菜,只是,他們四個都已經吃過了,劉長便一邊吃著飯,一邊跟他們聊天。
這模樣,頓時就惹怒了周昌。
「大王便是如此對待國事嗎?」
劉長一愣,隨即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幾口將飯菜吞下,擦了擦嘴,看向了他們。
周昌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怒氣。
「大王,授爵封賞之事,已經談定了」
在外人面前,韓信還是給劉長顏面的,不會直呼其名,劉長拿起了竹簡,認真的翻閱了一下,「好,就這麼辦吧對了,周亞夫他們還有解救陸賈之功,這也得算上!」
「唯。」
韓信在朝中向來低調,雖擔任太尉,可朝議時根本不發言,也不參與任何的廟堂之爭,獨立與群臣之外,當然,群臣也沒有想不開,沒有拉攏或者排斥這位太尉的意思,就完全當作沒這麼個人。
只有軍旅的事情,才能讓韓信動心思,其余時日,他都是在看自己的書,偶爾也會寫幾篇兵法,他最近寫的幾篇兵法,都是關于塞外之戰的,可以拿來給以後要出征塞外的將士們當作範本來看。
其余三人,也不理會韓信這態度。
召平率先說道︰「大王,臣已經安排妥當,請各地的賢才出山,並且安排了考核的時日很快就能選拔出一批不錯的官吏。」
這科舉,月兌胎與秦朝的吏員考核,也就是簡單的問一下律法,回答一些問題,並不是未來的那種成熟的科舉,也算不上是什麼開天闢地的壯舉,因為這事在秦國時就有了,不過秦國是自願參加,而劉長只是改成有組織性的大規模考核而已。
像劉長的阿父,就是閑著無聊學了律法,然後參與秦國的官吏考核,隨即擔任亭長。
「呵,他們都以為前往河西之地是受苦去的不願意讓自己的子弟受苦正好,我們借此機會,多提拔些出身貧寒之人。」
劉長臉色不屑,此刻當然是沒有出現世家寒門之流,不過,開國時的功勛集團卻異常的強大,連成了一片,互相勾結,互相庇護,這些貧寒的人未必就比這些功勛的後人更優秀,畢竟功勛家的子弟接觸書籍之類更加容易,可還是得用。雖然他們在將來也會變成功勛豪族,可起碼現在不會那麼快融入。
「河西是寶地啊這里若是治理好了,大漢就再也不會為戰馬所困擾,糧食問題也能緩解!」
召平沉思了片刻,問道︰「大王河西雖然是寶地,可人口太少,縱然強行遷了一次大族,分到各地去,那也遠遠不夠大王對河西之地關心的太多,幾乎將精力都放在了那里,是否是有些本末倒置呢?」
「召平!你個反賊!」
張不疑頓時忍不住了,他罵道︰「難道是有地方大族賄賂了你嗎?大漢得河西,如當初秦得巴蜀,當初巴蜀不也是人煙稀少的蠻荒之地嗎?治理之後,巴蜀便成為了秦國之寶地,河西為何不可呢?你別有用心,勾結豪族,圖謀不軌!」
「呵,臣出身貧寒與那豪族也不曾有什麼牽連倒是某人,世代為相,堪稱是豪族之中的豪族。」
召平冷冷的說道。
「你這番話,何不說給我阿父听听呢?」
「你!」
眼看兩人就要掐了起來,周昌無奈的說道︰「不必爭吵,二位說的都有道理。」
「大王要治理河西,這是應該的,河西治理好了,自然就是大漢之寶地,可召公的擔憂也無不道理大漢不只是有河西一個地,大王連番作戰,糧倉已經空了,若是不顧國內,只治河西,河西也不能喂飽全天下的人啊。」
周昌說的比較中肯,劉長是一個能听進去他人勸諫的賢王,對周昌這番話,他也表示贊同。
「周公說的對啊!」
「既然如此,那國內的事情,便交給周相來負責,河西的事情,就交給召相來負責吧!」
劉長大手一揮,做出了決定。
周昌看到這昏君听進了自己的勸諫,也是不由得輕笑了起來,「好,大王有長進啊,未必不能成為一代賢王!」
周昌樂呵呵的離開了皇宮,韓信也不願意逗留。
召平看到兩人離開之後,就收起了那憤怒的神色。
「好了,大王,這下臣無論如何治理河西,都沒有人能插手了諸事便由我來決定了。」
劉長咧嘴笑了起來,「這還是你們兩人配合的好啊。」
張不疑瞥了一眼召平,說道︰「老匹夫,我跟你聯手,只是因為同為舍人,你可不要覺得我是好心幫你,等幫著大王成了事,我還是要鏟除你這個反賊的!」
「呵,我是反賊?」
「大王,你看!他自己都承認了!」
「好了,你們都是反賊,不要爭了,寡人便是那反賊頭子召公,沒外人了,你說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召平撫模著胡須,「臣這些時日里與群臣接觸,發現他們想要反對的並非是大王而是我們。」
「哦?什麼意思?」
「他們大多數人,都不擔心大王胡作非為,他們只擔心自己會被取代他們之所以反對大王的政令,不是擔心大王的政令會亂了國家,是怕自己在執行的時候做不好,被大王追究」
召平這些時日里的臥底工作相當的順利。
他成功混進了大臣的陣營里,也了解到了很多的情況。
他們三人在皇宮里密謀了許久,方才各自離去。
「大王您這是要去哪里?」
欒布看著急匆匆往外走的劉長,忍不住攔下了他。
「哦,寡人是準備外出,在長安各地巡察一下百姓的情況」
「那大王為何要帶著弓呢?」
「哦,寡人巡察地方,若是遇到賊寇,便以弓箭還擊,合理吧?」
「那為何又帶著獵犬?」
「哦,寡人巡察地方,若是迷了路,便讓獵犬為我尋路,這也合理吧?」
欒布長嘆了一聲,「大王啊,您整日外出狩獵,群臣非常的憤怒,多次上書反對,連太後都對您頗有微詞,況且叔孫公那邊還忙著教化之事,您不該」
劉長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寡人這是去體恤民情!你怎麼能阻止呢?」
「大王分明就是要去狩獵!」
「絕對不是!」
欒布跟在劉長的身邊,與一行人縱馬出城,如今劉長在城內縱馬,確實沒有什麼人敢去阻攔了,光是看到那匹白馬,巡邏的甲士都即刻轉身離去,當他們走出城的時候,欒布還是在提醒著教化的事情。
「欒布啊,教化那般的大事,叔孫通幾天就能辦完嗎?他每天過來跟寡人說一次,其實就是給寡人看他的不容易,是為他們儒家邀功來的,何況,這樣的大事,他去找陳平不就好了嗎?為何還要找寡人呢?」
「你都跟了寡人這麼久,卻還是看不透他們的想法啊。」
欒布抿著嘴說道︰「大王,叔孫公雖有邀功之意,可畢竟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大事,無論如何,您都該勉勵,難道這外出狩獵的事情,比教化之事還要重要嗎?」
「寡人並非是狩獵!」
劉長說完,便拉起了手中的弓箭,箭矢飛出,卻沒能擊中目標。
好在小如意足夠給力,成功拿下了獵物,一只兔子。
欒布很想要說些什麼,可想了想,仿佛也沒有說的必要了,這都已經開始拉弓狩獵了,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來狩獵的,對這樣的人,欒布還能說什麼呢?
「你可別多想,這是剛好遇到的!」
在剛好遇到了數十只獵物之後,唐王完成了這次的巡察民情,滿載而歸。
大王渾身上下,嘴大概是最硬的,比那受了千萬次磨練的還要硬。
「大王今日這麼快就巡察完了民情啊?」
城門校尉樂呵呵的看著劉長身後那些獵物,夸贊道︰「大王今日巡察的還不錯啊,巡察了這麼多?」
「是啊,今日巡察的雖然多,可都比較小,沒遇到大的!」
「臣知道一個地方,改日請大王去巡察,那邊的比較大!」
欒布搖了搖頭,上有昏君,下有佞臣,何愁大漢不亡啊?
當劉長開開心心的回到皇宮的時候,卻有一個老熟人在等著他。
劉長眼前一亮,「夏公?您怎麼來了?」
此人正是夏無且,夏無且在擔任太醫令之後,本該是隨時跟隨在劉長身邊的,奈何,劉長又讓他負責在唐國修建醫館的事情,因此他就留在了唐國,在那里召集醫師,培養人才。
夏無且拜見了劉長,這才說道︰「是王後派人來請我說近來大王被噩夢困擾,寢不能安。」
劉長搖著頭,「那是天命,並非是什麼疾病!寡人做的可不是噩夢,那是上天預示我將來之事呢!」
夏無且沒有想到大王的病情居然已經這麼嚴重了,他急忙伸出手來,給大王把脈,又模了模他的額頭。
「大王最近可有吃蕈?色彩鮮艷的那種?」
「啊??不曾吃過」
看到夏無且還準備發問,劉長一把讓他坐下來,「寡人無疾!你不必擔心!」
「唐國的情況如何啊?」
夏無且這才說起了唐國的情況,早在劉長綁請了各地的名醫,讓他們廣收弟子,在各地治病實習之後,唐國的情況確實有所改觀,只是直到如今,都沒有幾個人說是出師的,都還是在學習的狀態里。
夏無且自己就帶了六十多個徒弟,這讓夏無且很是疲憊。
因為在從前,他們收徒弟也不過十人左右,同時教這麼多人,他們也覺得很困難。
看到夏無且講述著自己的疲憊,劉長急忙說道︰「不能這麼說啊,當初孔子也不教了三千多人嗎?你這才幾十人,怎麼能說累呢?」
「我怎麼敢去跟孔子比較呢?」
「怎麼不行呢?那孔子也是個人啊,兩個眼楮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咳咳」
「大王說的也」
欒布清了清嗓子,死死盯著面前的夏無且,眼神不善,大王這麼說孔子也就算了,你怎敢附和?
夏無且連忙說道︰「雖是如此,可畢竟是大賢不過,臣會用心,教出更多的弟子。」
劉長滿意的點著頭,隨即說道︰「先前我給廟堂上策,說讓他們效仿唐國,他們不肯,還說什麼無用之舉,今日寡人執政,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再也沒有人能阻攔寡人準備,在大漢各地都設立醫館,給與醫師俸祿爵位,讓他們廣招弟子,就像唐國那樣爭取讓大漢各地的百姓都能看得上醫!」
欒布輕聲說道︰「大王國庫無糧,若是如此,還得想辦法弄些糧食」
「哈哈哈,放心吧,寡人早就做好了準備!」
劉長大笑了起來。
欒布並不知道大王又想出了什麼辦法來斂財,直到張敖前來拜見大王的時候,欒布方才明白了。
魯元公主來到長安之後,就不曾離開了,常常到宮中來陪伴太後,太後對她還是很不客氣,常常抱怨,你把兩個外孫送來便是,自己來這里做什麼?
張敖來找劉長,說的自然就是賣書的事情。
張敖笑著說道︰「我那些好友,听聞大王要將天祿閣內的藏書拿來售賣,那是馬不停蹄的來到了長安,說什麼都要買下一本!」
「哦?有這麼夸張嗎?」
「大王有所不知啊,這些人都是以書傳家,家里多本書,那族中賢才只怕就要多出百人千人,他們自然是急于購買的。」
「自從秦時秦王項籍焚燒諸多書籍,後大漢又收天下之書,不肯民間藏書,如今還在天下流傳的書籍,並不多陛下廢除此令,眾人也不敢拿出藏書,生怕廟堂之令更改,會收了他們的書」
劉長听著張敖的話,不由得笑了起來,「這麼說,這些書完全可以賣個好價錢嘍?」
「那是自然」
「哈哈哈,好,姐丈,我稍後就令人將書押送到您的府上,您不要讓他們抄寫,高價出售,能弄來多少糧食就算是多少糧食」
在大漢,國家收的不是錢,是糧食,稅賦都是通過糧食換算。
張敖點了點頭,「大王放心吧,我一定做好這件事!」
「要不大王也一同前往?」
欒布問道。
張敖也點了點頭,「若是大王前往,那也不錯。」
劉長卻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寡人還有要事,就不去了,還是姐丈自己來操辦吧!」
「好!」
「唉,姐丈啊,實在是勞煩您了。」
「大王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
「唉,對了,偃呢?還在家里嗎?」
「是啊」
「這樣吧,讓他當個郎官,就在宮中任職。」
「多謝大王!」
張敖開開心心的離開了,欒布卻驚訝的看著劉長,自家大王居然不湊熱鬧了?這怎麼不像是大王的一貫作風啊?
劉長看著張敖離開,忍不住的長嘆了一聲。
「欒布啊你派幾個人去殿門守著,若是哪一天大姊怒氣沖沖的往這里來,記得提前告知寡人一聲!」
「嗯???」
ps︰讓大家久等了,手指疼的更厲害了,去查了一下,所以更新的晚了點,下午的一章也會晚一些,希望大家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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