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當劉長走進內屋的時候,雍娥卻失聲痛哭。
她已經得知了實情,自己生下了雙生子,而雙生子不祥的說法,從民間到皇室,都是存在的。在民間存在的原因,大概是因為難產致死率很高,而雙生子會威脅到生母的性命,至于在皇室里嘛,那就不必多說,大概率還是繼承權的問題,因為諸多的原因,雙生子變成了不吉祥的征兆,「存一」這種陋習甚至延續了千年之久。
據說,甚至在開國之後,不少偏僻地區還存在著這種習慣。在大漢,最為迷信的就是老秦人和老楚人。老秦人的神靈惡鬼都非常的多,甚至還做出了一個列表,里頭記載了各種各樣的鬼,以及如何對待他們的辦法,這些鬼千奇百怪,而秦國甚至想過安排方士來對付這些鬼,想著能不能讓這些鬼也來幫著干徭役,所以說,秦國的鬼不好當啊,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官差帶去修長城或者修馳道什麼的。
至于楚國,鬼的生存環境顯然是好了很多,跟秦國粗暴的驅鬼方式不同,他們更多是祭拜,他們相信這些鬼是沒有惡意的,人不犯鬼,鬼不犯人,只要能誠心祭拜,這些鬼就能幫著你成就大事。秦國的鬼听了,都羨慕的熱淚盈眶。
而雍娥在巴蜀之地長大,巴蜀作為老秦人的地盤,同樣繼承了這種好鬼神的風格,同時在秦國的風格上做出了全新的突破,他們不但要驅使鬼,還要毆打鬼,有人生了病,他們就會認為這是被鬼附身的緣故,怎麼辦呢?打它!于是乎,可憐的病人等不來醫生,反而要被掛起來一頓打,附身的鬼神怎麼樣了我們不知道,就是病人走的不是很安詳。
在听到自己生下雙生子之後,雍娥便一直在哭著。
一方面,她是在責怪自己,原來自己是個不祥之人,雙生子為陰,這是因為易經曰奇為陽,偶為陰。而陰氣降與皇宮,定然要危及社稷。另外一方面,她也是害怕自己將會失去其中一個兒子,這兩個兒子,哪個她都不願意失去。
听到雍娥的哭聲,樊卿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只有曹姝還保持著冷靜,「哭什麼你剛臨盆豈能如劉長快步走到了雍娥的身邊,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
他咧嘴傻笑著,看著充斥著傻氣的笑容,不知為什麼,雍娥卻忽然哭不出來了,只是抽泣著,「陛下,我對不起您.」
「什麼屁話朕現在都不知該如何獎勵呢」
「剛才有方士公孫臣前來拜見,說是看到皇宮之上的雲有陰陽均衡之勢,特意前來慶祝朕將雙生子的事情告訴他,他說,如今天下有二日,我跟兄長,因此陽氣太重,大漢社稷是有些危險的,如今上天賜朕雙子,以陰破陽,使得陰陽均衡,這是大漢江山永固之征兆啊!」雍娥頓時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問道「真的」
「君無戲言,公孫臣他們才剛剛走哈哈哈,你說吧,朕該賞你些什麼啊?說什麼朕都賞你!」「真的」
雍娥急忙伸出手,擦掉了臉上的眼淚,迫不及待的說道:「我想要你的戰馬!」「我」劉長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凝固了。
「這樣吧,賞賜的事情咱們以後再說。」「你說過的!君無戲言!」
「他曾跟隨我征戰,如同我的兄弟一般,豈能送人?它還有幾個子嗣,到時候挑一匹健壯的送給你!」雍娥再也不擔憂了,笑得連鼻涕泡都破了,開心的拉著樊卿的手,兩人嘰喳的聊了起來。
曹姝的臉上也出現了慈母般的笑容,輕輕點著頭。當劉長走出內屋的時候,曹姝也跟著走了出來。「陛下何時也開始相信方士之言語了」
「呵,朕何曾相信,朕是見過神仙的,跟他們所說的可不一樣!這些人都是騙子,不過,朕不這麼說,她能相信嘛只有這麼說,才能安撫住她,你說是吧」
曹姝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陛下先前可只想了一個孩子的名,如今第二個孩子的名字可曾想好啊?」「嗯朕本來想取名叫平可是想了想,又怕這個名字不吉利,這是上天所賜予朕的兒子,就叫賜好了。」
「那誰叫良,誰叫賜呢」「誰先出生」「不知道「
「算了,三子叫賜,四子叫良吧讓他們穿上不一樣的衣裳吧.朕可認不出來」「好。」
在接下來的時日里,劉長一直都是在陪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劉長身大,正好一手一個,很是穩當,也不怕摔下來,他手臂的粗壯程度,就能讓孩子躺在上頭了,而兩個豎子則是激動的站在他的面前。「阿父,給我抱抱吧」
劉安踮起腳尖,忍不住的說道。「你要抱哪個」
劉安遲疑了片刻,在兩人之間打量了一個,隨即指著一個,「我要抱這個!」「你說出他的名字,我就讓你抱」「他是良!」「來,小心點」
劉安傻笑著接過弟弟,這讓劉勃有些羨慕,他說道「阿父,我也想抱。」「哈哈哈,你還小等你長大幾歲再抱吧。」「好的,阿父」
劉勃乖巧的點著頭,這讓劉長忍不住感慨,還是勃好啊,安這個豎子,他年幼的時候,若是得不到想要的,就會直接躺在地上哭喊,勃這孩子多乖啊。
在另外一個歷史在線,厲王的四個兒子里,長子也喜提厲王的謚號,繼承有序了屬于是,而三子先是約定好跟大哥一起謀反,後來被家里人所彈劾,自殺除國,誅。四子年輕早夭,連子嗣都沒有留下。
而唯獨二子劉勃,是個老實人,沒有繼承厲王的性格特征,沒有跟著七國的諸侯們謀反,在戰後還親自去拜見了皇帝,總算是給他們這一脈留下了唯一一個不錯的謚號,貞。
可惜,他的孫子劉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了,先是搞骨科,後來就想要謀反,最後也自殺了,然後厲王這一脈就徹底丟掉了所有的王爵,說起來,大概厲王他們家最大的傳統不是謀反,很可能是自殺,或者說,先謀反,然後再自殺。…
在這方面,厲王一脈,也算是人才濟濟了,厲王的孫子輩,曾孫輩里,作奸犯科的那也是數不勝數,令人頭皮發麻、別說王爵了,就是侯爵都保不住,放眼望去,縱奴殺人的,盜官馬的謀殺官員的,家風優良了屬于是。
當然,比起另外一脈的骨科專家們,劉長這一脈還行,就出了一個劉寬,其他的都是犯正經的罪,絕對不給劉長丟臉。
劉長看著自己身邊這四個小家伙,心情卻愈發的沉重。天可憐見啊他劉長就是想要個女兒啊!!!難道我們老劉家注定就只有生兒子的命嗎從劉邦,到劉交,劉肥,劉恆,劉長女兒可謂是屈指可數。大漢長公主一直都很強勢,是不是就因為物以稀為貴呢正念叨著呢,呂祿便急忙進來稟告魯元公主來看猶子了
劉樂走進了皇宮,劉安急忙將孩子交給了劉長,匆匆忙忙的前去拜見。「姑母」劉安滿臉都洋溢著笑容,一脈相承的諂媚模樣,一看就是有求于人。
劉樂對這模樣倒是很熟悉,笑呵呵的揉著他的頭,劉勃就沒有這麼膽大了,怯生生的躲在劉長的身邊,只敢偷偷去看姑母。「快讓我看看」
劉樂先是拿起了劉良,認真的打量著,「哈哈哈,簡直跟你一模一樣!」「他也是」
「那不廢話!兩人是雙生兄弟,一個跟我像,另一個還能不像嗎?」
劉樂瞥了劉長一眼,只是哄著小猶子,過了片刻,兩個小家伙都餓了,便有宮女進來將他們帶走,劉樂坐了下來,拿出了些零嘴,分別給了安和勃。
安倒是不客氣,一把拿走,還不忘了問「還有嗎」勃就很乖巧了拿了零嘴,甜甜的感謝了姑母。劉樂開心的抱著勃,「沒想到啊,長還能有你這麼乖巧的孩子!」劉安一愣,「姑母.其實我也很乖的。」
「是嗎那你整日纏著我,索要府邸是什麼意思啊給你阿父一個府邸還不夠,我還得給你一個啊」「不是,姑母我並非是索要,只是想讓阿母送我一個我如今年幼,無法報答,等阿父等我年紀大了,我就收集全天下的金,用金來為您打造一個府邸!」
劉樂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一旁的劉長,「阿父若是還在,肯定會很喜歡他。」「喜不喜歡我不知道,但是一定不會少挨揍」
劉樂大手一揮,「好,這件事我做主,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我給你送一套府邸!」「多謝姑母」劉安樂開了花。
劉樂隨即又看向了劉勃,問道「你呢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啊」劉勃思索了許久,搖了搖頭,「姑母,我什麼都不缺。」
「哈哈哈,來,讓讓我抱一會」
劉長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姊啊,你這幾天就不要走了,暫時留在這里,幫著我照看阿母和這幾個豎子吧朕得去濟南郡一趟。」「啊你去濟南做什麼」…
「就是有位大賢,朕想要親自見一見他,跟他學習學問.」劉樂眯著雙眼,「學問我看你就是想過去玩吧」
「大姊朕一心為國,怎麼能說是玩呢」
「長啊,你現在可是皇帝啊,你怎麼能說走就走呢你若是走了,那廟堂大事該怎麼辦呢」劉長不在意,「不是有三公九卿嘛朕擔心什麼呢若不是這廝年幼.朕現在就去西域追匈奴了!」劉長說著話,又瞪了一眼劉安,劉安卻只覺得莫名其妙,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呢劉樂遲疑了許久,方才問道「你煞費苦心的設立內外朝,就是為了方便你外出」
「是啊!朕等待這一天都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大姊,朕這謀略,比起留侯又如何啊?」
看著面前這位恬不知恥的弟弟,劉樂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留侯哪里比得上你啊,你這謀略,但凡有一點能運用在這國事啊,阿父都要樂的從長陵跳出來了…」
「我也知道這件事,听聞那位伏公是有道德的賢人,你可不要去禍害人家!」「自然不會.朕還想帶這個豎子去的,他不肯。」
「我治黃老,去跟著一個儒生讀書算怎麼回事?就這些儒生,我現在也就年幼,等我壯,非要往他們的冠里.」
劉長要去濟南,也並非是臨時起意,他也是想要巡察一下中原的情況。
漢初是一個搖搖欲墜的破房子,如果你狠狠揣上一腳,即刻就會沖出一大群壯漢來教你做人。
可如今,那些壯漢們大多都不在了,中原的官吏們換代情況很是頻繁,大概有七八成的地方大員,都已經是二代,乃至三代的爵位世襲者,這些人無論是才能,還是操守,都遠不如他們的父祖,疏于管教,生長在榮華富貴之中,這就讓他們很難再去追趕父祖的腳步。
劉長就是要時不時出去敲打他們一番,繡衣雖然有用,可不能全能的,別的不說,繡衣里難道就不會有人作奸犯科嗎?無論是任何位置,任何地方,都有好人和壞人,這是無法避免的。
劉長所制定的地方御史制度越來越成熟,到如今,劉長在各郡都安排了監察官,被稱為郡刺史。這些人沒有什麼權力不能命令地方官吏,可他們負責隨時監察地方官員的行為,直接上書給劉長,而阻擋刺史上書,篡改刺史的上書,謀殺刺史等行為,在大漢是形同謀反的行為,是要被斬首的。
放在過去,那就是要車裂,劉長上位後,听從吳王的勸諫,廢除了不少殘酷的肉刑,連帶著烹殺車裂這樣的刑法都被免掉。
連帶著剁手砍腳挖鼻子等等肉刑也連帶著廢除,取代的是更長時日的刑期,犯罪的拉去修皇陵,馳道,去礦場,這並不比肉刑要好多少,畢竟,這些罪犯享受的待遇跟豪族還是不同的,日夜操勞,被累死的幾率並不低。
劉長覺得,與其砍掉他們的手腳讓他們成為廢人,倒不如讓他們為大漢發光發熱,添磚加瓦。…
說回這個刺史制度,這些刺史在名義上歸于御史府,可是實際上只對皇帝負責,為皇帝監察天下各地的情況。
劉長時期,官員們過的確實苦,各種監督極多,朝中又多酷吏,官吏們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可謂是「上厲而下弛」。
劉長也並非是要一個人過去,他要帶上袁盎,他們兩人決定用心學習,劉長負責用心,袁盎負責學習。如今各地的馳道修補工作都進行的不錯,某位厲王好大喜功,濫用民力,如今只有趙,楚,巴蜀這三地的馳道還在修補之中,其余地方大多能正常的運行,只用了五六年就能完成,這還得多感謝秦王,秦王的恩德使得大漢受益無窮。
他設立的制度,大漢拿來改個名字就能用,他修建的建築,大漢修修補補也能接著用。
甚至,某位厲王還能當仁不讓的將這些功勞都佔為己用,強行要求史官記載自己的功德,「修建長城抵御外敵,設立馳道通天下,車同軌,書同文,度同制,行同倫,地同域」
司馬喜對此很是不滿:長城都修建了多少年了,人家秦王都是在各國長城的基礎上修建的,您就派人加固了一下,這就成了您的??還有那馳道就更加過分了,完全就是秦馳道修補了一下啊,至于車同軌,書同文,唉,您是真的敢說啊。
司馬喜雖然不願意如此記錄,可架不住法家的鷹犬們就好這一套。張不疑帶頭上奏,表示要祭祀上天,訴說陛下的功德。
愣是將這些都按在了劉長的身上,而郅都一听,當時就表示了對張不疑的不滿,陛下這種仁德,怎麼能只局限在祭祀上呢?于是乎,他連夜召集文士們,在通文府內書寫陛下在這方面的功德,寫足了整整一個邸報。劉長看到之後,人都有些懵,原來朕這麼厲害啊
而晁錯對他們的行為勃然大怒,我家陛下難道就只有這麼一點功勞嗎
于是乎,晁錯提筆就寫,寫了一篇《聖賦》,不只是秦王,連帶著劉盈,呂後,乃至高皇帝時的政績都被按在了劉長的頭上,就差點說高皇帝取得天下是因為劉長的緣故了,不,晁錯還真的就是這麼寫的,他在這篇賦中暗示,高皇帝能取得天下就是因為得到上蒼的啟發,說他能在將來生下一位聖天子。
張釋之勃然大怒,這不是不要臉嗎陛下最大的功德難道不是在文化之上嗎于是乎,這位仁兄弄出了一篇論,其中居然說百家得以幸存是因為當今陛下的緣故,恨不得將諸子百家的功德都按在自家陛下的頭上。無論你是法家什麼學派的,舌忝皇帝似乎都是必修課。
而此刻,這位保全了諸子學派,修長城,開馳道,無所不能,幾乎將所有人的功勞都往自己身上按的聖天子,正在道路邊上赤手跟野豬搏斗。
剛剛出了長安,在經過一片密林的時候,這里的環境頓時勾起了劉長的打獵。
奈何,他的射術不太令人恭維,紅了眼的劉長就決定赤手跟野豬搏斗,他非要試試自己跟野豬到底是誰更加強壯.
1q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