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三弟!」
「二哥!!」
劉盈走下了車,扶起了準備行大禮的劉如意。
劉如意有些激動,已經三十多歲的他,此刻站在劉盈的面前,還是猶如一個孩子,有些束手無策,不知該說什麼。
二哥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甚至都有些失神,「不錯,越來越像阿父了!」
年少的劉如意,只是模樣與劉邦酷似,而長大後的劉如意,則是干脆長成了劉邦,這個模樣若是到了沛縣,讓那些年長者看見,怕不是當場就要拉住了喊劉季,出自對阿父的崇拜,劉如意甚至還特意留起了跟劉邦一模一樣的胡須,在祖廟里存放著高皇帝的畫像,就跟劉如意這樣子一模一樣。
劉如意也是苦笑了起來,撫模著自己那阿父般的胡須,「兄長啊這太像了也不好,每次前往長安,那些老臣們總是盯著我看啊,看的我心里發毛,先前夏侯將軍就曾將我叫過去,看著我淚流滿臉啊還拿了劍給我,說想跟我比試劍法我哪里敢啊」
劉盈忍不住笑了起來,「听聞當初夏侯嬰將軍就喜歡跟阿父比試劍法,阿父還曾傷過他」
兄弟倆說著話,便步行朝著邯鄲城走去。
這是劉盈第一次來到趙國,他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看著這與長安截然不同的環境,不由得嘖嘖稱奇,「這邯鄲城果然是高大啊,難怪都說邯鄲乃天下第一雄城」
「長弟新修建的長安城,不比這個雄偉十倍?」
「雄偉是雄偉,就是沒有邯鄲城的這位味道你看,那城牆上還有凹陷,那都是戰事所留下的印記啊」
劉盈打量著面前的這座記載了無數歷史的城池,在他看來,新修建的長安城比起邯鄲這些古城還是缺少了些味道。
劉如意就看不出來了,他在這城牆上只是看出了趙國的貧苦。
窮的連國都的城牆都翻修不起了。
劉如意並沒有帶來太多人,因為劉盈也沒有帶來太多的儀仗,他是以國內貴族的名義出來的,各地除非是郡守或者諸侯王,基本上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這能讓劉盈玩的快樂,在地方上也不會造成什麼動亂,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兩人都是普通貴族的裝扮,甚至還在城門口等候了片刻,方才進了城。
「三弟啊這趙國不錯啊,人來人往的」
「長弟總是說你治國無能,如今看來,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劉如意看著城內的景象,長嘆了一聲,「兄長啊,這是十余年的成績啊我當初來趙國的時候,自以為要做出一番大事業,成為一位賢王,誰知道呢,我到來的時候,趙國滿目瘡痍,到處都是廢墟,十室九空」
「我這費盡心思,什麼辦法都用過了,這才勉強有了今日的成果」
劉如意苦著臉,劉盈也知道這位弟弟為了趙國都付出了多少代價,借國相的辦法都被他給用上了,這還能說什麼呢?
劉盈笑著說道︰「三弟啊你也是讀過書的人,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這句話,你是知道的,你總是拿趙國來跟齊國,唐國,梁國比較,你發展趙國的時候,難道他們就不懂得治理嗎?」
「趙國擁有肥沃的土地,處處都是平坦的原野,乃是北方之月復心,這些都是對趙國有利的方面,趙國遲早都能富裕起來,你不必如此著急」
劉如意無奈的說道︰「兄長唐國乃是新國,可如今卻成為了天下最富裕的諸侯國,這趙國,在我的手里卻變成了這樣」
劉盈頓時笑了起來,「哈哈哈,唐國是怎麼富裕起來的?還不是阿母不斷的救濟,長弟跟各個諸侯王們乞食,才有如今的發展?若是用各國之物力來堆積趙國,只怕趙國要更加富裕了」
「我倒不是要與長弟一分高下,我只是怕世人都說趙國是因為我的緣故才」
「這一點,你就得跟長弟學一學了,你還擔心落個惡名?你看看長弟,他什麼時候在意過?在他面前,你都不配說惡名,他何曾在意過這些東西?這些都是虛名,只要你能專心治理趙國,完成自己的使命,這就足夠了。」
二哥雖然沒什麼才能,可講起道理那還是一套一套的。
兩人在邯鄲城內轉了一圈,又回了皇宮,雙方的家室都出來拜見。
兄弟倆正在喝酒的時候,賈誼方才姍姍來遲。
「陛下!」
「稱舅父便可!」
「你孩子怎麼沒有帶過來?」
因為迎娶了張嫣,大漢第一代諸侯王們都當上了賈誼的舅父,足足八個舅父,也就是張嫣本身溫柔賢惠,不然,她就是騎在賈誼頭上欺辱他,賈誼也完全不敢多說什麼,這八個舅父哪一個是好惹的?就是這二哥,看起來笑呵呵的文弱模樣,可你若是動他的家人,他分分鐘讓你知道什麼叫「青衿暴徒」。
面對舅父的質問,賈誼也是一一回答。
劉如意開心的說道︰「當初長弟要我為他跳舞,我心里還有些抗拒,可是沒想到,他把這麼優秀的舍人都給送來了,早知道,當初我就給他多跳幾場舞了」
劉盈哈哈大笑,「這豎子,是變著法的氣你呢!」
「不過,他還是愛你的,這賈生可是他最心愛的舍人,都交給你來當國相了。」
他們正聊著天,劉如意的孩子也就來了。
這小家伙叫劉巽,模樣酷似如意,就是有些扭捏,看到劉盈也不敢上前行禮,躲在阿父的身後。
喝到了傍晚,劉如意很是體貼的送二哥回了府,又安排了幾個人去為他起舞。
當他出來的時候,賈誼卻一臉的嚴肅。
「大王。」
「剛才就看你一直有話想說,你說吧,出了什麼事?」
賈誼很是認真的說道︰「陛下有詔至。」
「這豎子又說了什麼??」
「他說讓我們做好迎接和犒賞的準備,不久後將有一群廟堂官吏前來趙國,在趙國待一段時日後前往燕國」
劉如意苦著臉,「趙國都窮的揭不開鍋了,怎麼還要我們犒賞呢?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就好,就隨便弄些粟,就告訴他們,趙國也窮,沒有存糧!這豎子,就知道禍害趙國早知道他年幼的時候我就多」
賈誼說道︰「大王,听聞這些都是匠官,是準備在趙國打鹽井的,廟堂鑽研出了一個鑽鹽井的新辦法」
「啊??既然是聖天子所派來的官吏,那就該由寡人來親自迎接啊,他們什麼時候到?寡人現在就去做準備,多弄些羊來,對了,再弄些舞女」
「哈哈哈,這豎子雖然不成器,可這鑽研的技術真的是絕了,他小時候看起來傻乎乎的,沒有想到啊對了,我得親自給他上書,將他夸贊一番,這豎子最是喜歡听奉承的話,只要寡人將他吹捧一番,說不定他會送來更多好東西呢!」
「你也要注意,上書的時候可千萬不能說趙國富裕啊,這豎子當初沒從我這里借東西,盡量說的慘一點」
「畢竟寡人還是他的兄長,對付這豎子的辦法,寡人是再熟悉不過了。」
劉如意洋洋得意的說道。
賈誼沉默了片刻,方才指著不遠處的一位近侍,問道︰
「大王知道這位是刺史的屬吏吧?」
劉如意點了點頭,「知道啊。」
賈誼又沉默了片刻。
「那大王肯定也知道這位會記錄大王的言行,然後由刺史傳達給天子吧?」
那一刻,劉如意臉上的笑容和得意都一同凝固了。
他呆愣的看向了那位近侍。
兩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能否不記錄這些呢?」
那近侍搖了搖頭,隨即又提筆迅速寫了一行話。
趙王雖然沒有看到,但是心里已經猜出來,這定然是自己的那句詢問。
他尷尬的笑了笑,「其實,聖天子這個人,雄才偉略」
賈誼有些時候總是覺得,這趙國是不能待下去了,自己的這位三舅父,總是會在無意之中做出一些掉腦袋的事情,比如天子跟他要金,他就給銅,比如天子派來的刺史官吏還在,就敢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賈誼覺得,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自己會受到牽連,跟趙王一同奔赴黃泉。
那天子是多麼小心眼的人,賈誼是最清楚的。
就三舅父這番話,陛下能不處處針對他嗎??
等趙國稍微有些起色,自己就得走了,必須得走了
而此時的小心眼天子,正在巡視造船府。
季布給這個新機構取的名字,實在是簡單粗暴,就叫造船府。
而原先負責為黃頭軍造船的一位年輕小吏,擔任了造船令,這位年輕人叫衛綰。
而季布之所以讓這個年輕人來擔任這個職位,主要是看中了這人敦厚謹慎的性格,覺得這小伙子人品還可以。這位年輕人因為擅車,被柴武召為郎官,後來下放到黃頭軍那邊為吏,主要是負責監督造船等事,如今又成為了這些匠人們的頭頭,不負責動手,但是對匠人們的管理啊,對費用的統計啊,督察啊之類的事情就要他來負責了。
而劉長此刻就站在一處造船台之邊,看著不遠處的龐然大物。
這艘大船看起來跟尋常的戰船沒有什麼區別,而仔細看,就能看到那下方的輪漿,那龐大的輪漿是在任何船只上都看不到的,劉長都有些看待了,這是給船裝上了車輪啊。
「哈哈哈,這船有意思啊,是誰設計的??」
季布看了一眼,衛綰急忙帶著一位造船匠來到了劉長的面前。
那匠人看起來有些害怕,拘謹。
劉長問道︰「你是哪里人啊?」
「齊人。」
劉長即刻換上了自己的齊國口音,「難怪孔子都說︰見到賢人就想起了齊國。」
季布一愣,皺著眉頭開始沉思了起來。
孔子他老人家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啊?我怎麼不知道??
「我們齊國的賢人何其多啊!」
劉長去過很多地方,並且挺有語言天賦的,各地的口音他都能模仿出來,他這一口的齊國腔,雖然說不上是非常正宗吧,可那匠人听著還是很親切的,匠人都不由得笑了起來,「多謝陛下!」
「朕每次去齊國都要吃那邊的五味脯,如今可是好久都沒有吃過了!」
「若是陛下想吃,我可以為陛下做!」
「那好啊。」
一番話下來,這匠人再也不拘束了,滿臉的笑容。
劉長這才詢問道︰「田生,這船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啊?」
匠人認真的回答道︰「陛下,您當初所設計的輪子車,我在齊國是見過的,臣也知道其原理,故而在設計船只的時候,就想如果用腳踏齒輪的方式來制作輪漿,會不會比劃漿更加便利?速度會不會更快?于是我又多次嘗試,計算其大小」
匠人隨即開始用出專業術語,而劉長居然都能听得懂,甚至不斷的點著頭。
兩人交流了許久,劉長大喜,說道︰「祿!賞此人百金!」
那匠人大驚,急忙說道︰「可是,此物還沒成」
「若是成了,再賞百金!」
「朕就是需要你這樣的人啊,無論能否成功,都要敢去設計,若是連設計都不敢,還說什麼成功失敗呢?」
「多謝陛下!!」
劉長很是滿意的走出了造船府,季布也跟著一同走了出來。
「你做的不錯,剛才那個,是叫車船吧?這就是個很不錯的嘗試了,以後還得要鼓勵匠人們,讓他們多去設計」
劉長上了車,「好了,不必送了,你這辦事還是可以的,算是沒有違背你的諾言,你晚點可以去找張不疑,他那里還有點事需要你幫忙。」
劉長的話剛說完,車便即刻飛奔,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的面前。
衛綰好奇的看著遠去的天子,對季布說道︰「以往多听到關于陛下的傳聞,可今日見到他,才覺得傳聞不實啊。」
季布平靜的說道︰「那是因為你了解的還不夠。」
行駛在道路上,劉長跟呂祿也在聊著。
「這幾天你可得小心點,不要踫到周昌。」
「這廝現在是四處找朕呢,愣是說要辭官歸鄉,怎麼說都不听他現在若是走了,馳道的後續事情該怎麼辦呢?這廝實在是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完全不顧家國大事!」
劉長佔據著道德的制高點,對著周昌就是一頓輸出。
呂祿的嘴角抽了抽,你不想讓人家走,那你還天天罵人家老狗。
他是有什麼大病啊,被你罵著還要給你做事??
劉長說了會,又問道︰「那些儒生呢?」
「剩下幾個了??」
「就剩下了兩個。」
「誰?」
「毛亨和轅固生。」
劉長勃然大怒,「這兩個家伙是把朕的牢房給當成白吃白喝的仙境了!其他那些庸碌的儒生們都出去了,就這兩個最有學問的沒有出去??這是公然與朕叫板啊!!現在就帶我過去!!」
呂祿遲疑了片刻,「陛下,還是改天再去吧」
他知道,這幾天陛下的心情都不太好,而那兩位,正好都在陛下的斬殺線上,而且還沒有在忙什麼大事,若是陛下要將怒火宣泄在他們身上,那可就要出大事了,一拳下去,那兩個老頭起碼要死一個啊。
若是陛下當著自己的面將這兩個老頭給打死了,自己怎麼去給姑母稟告呢?
姑母每天都會告訴自己,讓自己看好陛下,將陛下不軌的行為和言語告知她。
若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肯定是沒辦法給姑母交差的。
可劉長就是非要過去,呂祿也沒辦法,再拒絕躺下的就不是那兩個老頭,是呂祿自己了。
來到關押那兩個儒生的地方,劉長氣勢洶洶的卷起了衣袖,在呂祿的跟隨下,一頭撞進了屋子內。
當他們進來的時候,卻看到那兩人正在水面上緩緩滑動手,想要在水面上寫下字來。
劉長板著臉,神色很是凶狠。
兩人卻急忙行禮拜見了劉長。
「陛下!!!」
看到兩人這溫順的臉,劉長收起了些敵意,「兩人這是打算不出來了?」
毛亨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劉長,說道︰「陛下,我們兩人已經理解了您的想法。」
「不存在什麼天命,重要的是人為,這才是天論的核心。」
「而能影響大漢,能讓大漢強盛富裕的,就只有人力,也就是陛下啊!」
「因此,我們就在這里等待著陛下,等著陛下來將我們赦免,允許我們外出,因為能影響決定這天下一切事情的,就唯獨只有陛下您啊!!」
「我們愚昧,遲遲都不能理解陛下的想法,請陛下恕罪!」
兩人再次大拜。
劉長驚愕了片刻,方才笑了起來。
「哈哈哈,既然你們看出了朕的想法,那朕也就不怪罪你們了早這樣多好啊,你們都是儒家中的大家了,要好好管教你們的弟子們啊,讓他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兩人再次大拜,當他們走出來的時候,劉長卻一把拉住了毛亨。
「我知道你與周昌交好。」
「如今周昌想要請辭,你去將他留下來你的猶子毛萇,此刻就在皇宮之內,等辦好了這件事,朕就帶你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