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跟長安是不一樣的。
在長安,你若是說要外出打仗,除卻那些將軍們和某些甲士出身的大臣們,其余人定然是會反對的,什麼窮兵黷武啊,桀紂之君的冠直接就扣在你頭上,可是在晉陽,你說要外出打仗,從三公九卿到底層甲士,無不嗷嗷亂叫,恨不得現在就出征。
多虧了劉長這位大王,導致軍功制在唐國是深入人心的,當初劉長為了抵御匈奴,長期在這里推行軍功制,培養出了大批的地方官員,幾乎都是殺出來的,中原那些官員已經很久沒有打過仗了基本都是通過政績來升遷,唐國可就不同了,那都是砍頭砍出來的,頗有高皇帝剛立國時的那個味道。
不只是大臣們,百姓們更是如此,唐國跟中原不同,是游牧和農耕同時進行的方式,況且疆域遼闊,故而每次出征,無論賞賜土地還是賞賜牛羊,那對百姓們來說都是好東西啊,何況唐國民間胡漢交融,好武成風,能騎射左右開弓的都不少,塞外的敵人自從匈奴失敗後一蹶不振,外出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天降軍功與是人也」。
在這種極度的好戰氛圍下,劉安提出要開疆擴土,這些群臣實在是太激動了。
他們一直都想要開疆擴土,奈何啊,他們的大王去長安做那什麼皇帝去了,沒有人領著他們外出征戰,身為大臣又不能像燕王那樣主動請戰,故而他們只能看著燕國不斷的擴張,疆域越來越大,他們也只能派兵去撿個漏什麼的。
如今,劉安在這里,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外出征戰了。
當李左車激動的將自己的戰略構想講述給劉安听,並且將一大堆的奏章放在了劉安面前的時候,劉安都驚呆了。
您這是圖謀了多久啊??
國相張想如甚至即刻請辭,說是要為大軍籌備足夠的糧草,馬不停蹄的離開了唐王宮。
至于那位本該勸諫大臣的御史,此刻也是滿臉的肅穆,他認真的說道︰「殿下不必擔心!臣定然全力督戰!各地將領官員都將死戰不退!」
劉安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唐國的廟堂,沒有什麼規矩可言,兩位將軍正在為誰擔任先鋒而爭砂,最後,他們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公正的來一次角抵,其中一位將軍甚至還是深目高鼻的胡人,兩人也不廢話,直接在王宮內就擺開了駕駛,扭打在一起。
而御史朱建看都不曾看他們一眼,還在認真的為劉安講述著各地官員和將領們的情況。
劉安听著他的勸諫,目光卻時不時的看著那兩位肉搏的猛漢。
而劉安的四位舍人就站在劉安的身邊,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
馮唐看起來有些驚訝,毛萇絕望的搖著頭,張夫臉色平靜,劇孟眼里亮著光。
那兩位猛漢終于分出了輸贏,贏了的那位月氏人將軍要擔任先鋒了,當他開開心心的來跟劉安請戰的時候,劉安發現自己甚至都叫不出他的名字來,劉安抿了抿嘴,只能是笑著說道︰「將軍真乃壯士也!有您這樣的壯士,我也能安心等待你們凱旋了!」
馮唐在一旁眨眼示意。
劉安即刻醒悟。
「來人啊賞將軍百金!」
將軍大喜過望,再三拜謝,劉安又問了他家里的一些情況,就是不好意思問他的名字,劉安有些挫敗感,這些月氏人的名字實在是太難記了,阿父是如何記住這些人的名字呢?還能跟他們成為好兄弟,自己怎麼就記不住呢。
整個廟堂都帶著一種無禮灑月兌,這種氛圍與劉安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劉安向來都是比較安靜和不苟言笑的人,他看著一旁的李左車,認真的說道︰「太尉,我有四位舍人,可堪大用。」
「可以讓他們帶兵出征。」
劉安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四位舍人,對于強行將自己的舍人安插在軍隊內撈取軍功這件事,李左車表示很欣慰,不愧是大王的兒子啊,當初大王也是這麼搞,不只是安插在軍中,甚至還要直接安插在廟堂里。
馮唐等人有些驚愕,卻沒有多說什麼。
直到朝議結束,眾人三三倆倆的喧嘩著走出了宣室殿的時候,四位舍人方才跪坐在了劉安的面前。
「殿下,您這是」
馮唐年紀也不小了,可直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麼戰功,爵位也不高,他這個年紀給太子當舍人,等到太子正式執權,只怕他再有雄心壯志,也沒有能力來實現了,而如今,劉安忽然要讓他領兵,年邁的馮唐心里猛地燃燒起了一股火焰,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說什麼,該去做什麼。
劉安認真的說道︰「我知道您是有大志向的人,只是沒有機會來施展自己的才能,這次,我要封您為唐國車騎都尉,讓您單獨率領一支軍隊,去建功立業!」
「不知,尚能飯否?」
馮唐笑了起來,他站起身,朝著劉安俯身行禮,後退了幾步,拔出了佩劍,頓時開始在殿內舞劍,他的劍法凌厲,迅速,身體靈活,劍光四射,寒光冷冽,劇孟都有些看呆了,毛萇也是忍不住的點頭稱贊,唯獨張夫這廝依舊是面無表情,不過,那眼神里對馮唐還是有些敬意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在馮唐這個年紀的時候,是否也能如此健壯。
馮唐收劍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喘氣,無比的平靜。
「好,我沒有看錯,那就請您出戰!既然出戰,就不能弱與唐國其余將領,要拿些軍功才是!」
「唯!!!」
劉安隨即看向了自己的另外三位舍人,首先就是張夫。
對于人狠話不多的張夫,劉安其實也不必多說什麼,這廝原先就在南北軍都任過職,若不是被劉安討要到自己身邊來,此刻或許早就是中高級軍官了,而且這廝膽大妄為,性格惡劣,適合在外當將軍,就是不適合在內。
唯獨劇孟和毛萇這兩個人,劉安還是有些擔心的。
劇孟年紀太小,不懂得打仗,而毛萇呢,這位偏執的儒生在劉安看起來也是不擅長戰事的。
馮唐看出了劉安的遲疑,開口說道︰「殿下,可以讓毛萇給我做副將,讓劇孟給張夫做副將。」
張夫一愣,打量了一下劇孟,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張夫不喝酒的時候話很少,喝酒了就一定會罵人。
平日里跟同僚們相處的也非常不友好,總是得罪他們。
這是一個嚴于律人,寬于律己的人。
劉安看著面前這些激動的舍人們,笑著說道︰「我也不能待在這晉陽,我要跟著太尉一同出戰,也看看那塞外的風光!」
毛萇大驚失色,「殿下!這如何能行?!您身為太子,豈能親自前往征戰?」
劉安頓時不悅,「這有何不可?」
「當初我大父身為皇帝,也曾外出征戰,我阿父也曾外出征戰,怎麼到了我就不行呢?我阿父只率領十余騎士,就敢沖殺滇國大軍,斬殺滇王,如今我身邊有數萬唐國大軍,難道還不如阿父身邊的那十幾個騎士嗎?!」
毛萇頓時無法反駁,急忙看向了一旁的馮唐。
可馮唐並沒有要勸諫劉安的想法,他只是點著頭說道,「身為太子不可不知兵。」
「那若是出了什麼事…」
「無礙,有太尉和諸將在,就不會出事。」
毛長嘆了一聲,也只能認了
「哈哈哈~~~」
劉長看著手里的奏章,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不疑頓時也開心的笑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陛下是因為什麼事如此高興的,但是陛下高興了那就一定是好事。
劉長將奏章遞給了張不疑,「你看,那豎子要親征塞外了,說是召集了十余萬軍隊,要討伐塞外諸部,他總算是長大了啊,能親自出征了,好啊,果然,讓他去唐國是對的,只有在唐國,他才能學會如何當一個賢明的君王!」
呂祿忍不住想要吐槽,合著賢明的君王都得窮兵黷武是嗎??
對于兒子的改變,劉長是非常開心的,只有戰場最能磨練人,等他在戰場上走了一圈,他也就長大成人了,等他返回之後,大小事情就能交給他來操辦了,自己就能領著騎兵,帶著火藥,前往身毒那邊轉一轉了,去砍敵人的頭顱,攻破自己所看到的每一座城池,入最好看的美人!
劉長是真的有些激動,多年的夙願啊,看來總算是能有實現的機會了。
這廝大概一年後就能從唐國回來吧,到那個時候,自己也就可以隨心所欲的做一些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了!
就在皇帝開心的幻想著未來的時候,張不疑卻有些不忍心打斷他。
唐國是什麼德性,張不疑最是清楚,而如今皇帝為什麼這麼高興,他也很清楚,就怕太子這次去了唐國,被那些唐人給同化,開始像陛下這樣不願意再返回長安,滿門心思的留在唐國外出打仗取樂啊…
不過,這種掃興的話,張不疑是不會說的,若是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一定會想辦法為陛下解決!
劉長又接過了下一個奏章,看了片刻,再次笑了起來。
「夏侯嬰上書,說想讓朕給他們送些火藥過去!「
呂祿有些驚訝,「可夏侯嬰是如何知道火藥之事的呢?」
「這哪里是夏侯嬰需要啊,這分明就是我老師想要,他就是不願意開口,知道吧,特意讓夏侯嬰上書索要,哈哈哈,老師的這點伎倆,如何能瞞得住朕呢?朕一眼就能看穿!」
劉長得意的說道︰「朕弄出來的東西,連老師都要開口索要呢!」
「不疑啊,派人去送一些給淮陰侯吧!」
交代好了幾件事,劉長方才朝著長樂宮趕去。
他倒不是有事要求助于太後,只是他的大姊來了,他得過去看看。
當他到達壽殿的時候,曹姝她們正圍坐在劉樂的身邊,劉樂抱著小劉,笑呵呵的跟眾人說著什麼,劉樂也很不容易,就在上上年的寒冬,劉長的姐丈張敖逝世了,為宣平武侯,張偃也繼承了他的爵位,成為大漢新的宣平侯,這件事對劉樂的打擊還是挺大的。
自從張敖逝世之後,劉樂變得有些沉默寡言,下人偶爾能听到她在屋內自言自語,也不怎麼外出,實在是有些嚇人。
好在張敖還留下一個庶出的兒子叫張侈,年紀還很小,就陪在劉樂身邊,讓她不至于那麼孤單。
呂後也曾寫信,希望劉樂能直接搬到長安來定居,劉樂也婉拒了。
這是張敖逝世之後,劉樂第一次返回長安。
「大姊!!」
劉長咧嘴傻笑著站在了劉樂的面前,劉樂愣了一下,正要開口,眼淚卻先掉落了下來,劉長頓時就慌了,急忙坐在了劉樂的身邊,「大姊啊?誰欺負你了??哭什麼呢?莫不是阿母又罵你了??」
「阿母現在都糊涂了,朕這般賢明,她都要罵,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听著劉長的胡扯,劉樂甚至都沒能哭下去,哭著笑出聲來。
呂後抿了抿嘴,卻沒有訓斥劉長。
劉樂罵道︰「豎子,胡說什麼呢?我都是年半百的人了,連孫子都已經開始求學了,阿母還能罵我嗎?」
「那可說不好,阿母說我七十了她都要揍我呢!「
劉樂笑了起來,「你那是活該!你就該挨揍!」
當初那美麗動人的大姊,此刻已經變得有些慈祥了,臉上滿是歲月所雕刻過的痕跡,沒有了那種從前的活力和暴躁,尤其是這兩年,或許是張敖逝世帶來的打擊,使得這位大姊頓時有了一種年邁的感覺,說起話來,都有點阿母的那種味道了,不急不慢。
看著大姊,劉長瞬間驚醒。
自己似乎也三十歲了。
「這時日過的是真快啊…」
他伸出手來,撫模著自己的胡須。
劉樂倒是沒有再提起良人的事情,只是逗弄著懷里的小家伙,溫和的跟呂後聊著以前的事情,如今她的年紀也大了,對呂後,沒有了年輕時刻的那種疏遠和敬畏,言語很是平靜,而呂後同樣也是如此,兩人就像是一對朋友,而非母女,曹妹她們就圍在周圍,听著她們講述趣事,听的津津有味。
唯獨劉長不太樂意。
「阿母,你還記得嗎?當初長跟勃差不多年紀的時候,已經開始往大儒的臉上吐口水了!」
「是啊,當時請來的就是毛亨,他至今見到長都要捂著臉…」
「有一次他往阿父的酒盞里撒尿,被阿父打的半死,您還記得嗎?」
「記得,那時你剛回來,你阿父舉辦宴會」
曹姝等人听的目瞪口呆,而劉長老臉一紅,對她們這種揭老底的行為表達了強烈的抗議。
「阿父可是被這豎子給折騰慘了,阿父每次舉辦宴席,這豎子都要搶阿父的肉吃…阿父每次教訓他,他都要想辦法報復,還用石頭丟阿父的窗口,我記得曹夫人就被砸中了一次,阿父氣的大半夜追他,一路追到了椒房殿」
「是啊,這廝為了滑冰就在寢宮前灑水,你阿父摔得躺了整整六天啊…每天都給我念叨著要打死這個豎子…」
听著她們說著過去的那些事情,劉長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有些事情,他已經記不清了,似乎都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做的了,隨著兩人的敘說,這些記憶緩緩蘇醒,劉長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曹姝卻有些驚訝,劉長每次欺負劉安的時候,總是會說,你大父當初就是這麼對我的。
可如今看來,這純粹就是放屁了。
合著自己這位是年少時欺負阿父,年長後欺負兒子,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頂級的惡霸啊!
劉長提醒道︰〞咳咳,這些事情,都是年幼時的事情了,可不能當著孩子的面說啊」
「比起你,你的孩子已經是非常乖巧了!」
從壽殿出來的時候,劉長緊鎖著眉頭,眺望著那連綿不絕的宮殿群,心情忽然有些惆悵,劉長就這麼一路走過去,不知不覺的,當他再次看向前方的時候,已經是來到了祖廟里。
守在祖廟的甲士急忙讓開了道路,低著頭。
劉長大步走進了廟內,看著擺放在上位的靈位,劉長遲疑了許久,隨即靠著廟宇的牆壁,直接箕坐了下來,垂著頭。
「當初年少無知…」
「若是能再見你一面就好了。」
劉長有些無禮的背靠著牆壁,也不看那靈位,自言自語道︰「當皇帝確實挺難的…事情怎麼都辦不完,一個接著一個,百姓怎麼都吃不飽,災害更是接連不斷…我當初給你說的盛世,我是真的想把它打造出來…可我如今已經三十歲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我可不像跟你一樣,做了個開頭,就把事情都丟給自己的孩子…自己跑去享樂去了。」
「我想,如今的辦法,只能是從外獲得足夠的資源,用以內,不然,光是靠著尋常的辦法,是難以實現盛世了…你開創了這麼大的帝國,我怎麼也不能丟了你的臉啊…」
劉長側著頭,看向了靈位。
「若是能再見你一面就好了」
風吹進了祖廟,溫柔的吹過劉長的身體,輕輕吹起了他的頭發。
仿佛父親撫模著他的兒子。
ps:有群賢可以做一個如今的地圖嗎?包括諸侯國,然後外邦,匈奴,越詳細越好,老狼繪圖的本事實在太差,只能求助于群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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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三十而立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