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亞夫沒有記錯的話,自己當初第一次偷跑出來想要跟著前往唐國作戰,就被陛下差點綁起來送回去,在自己開口威脅之後,陛下帶上了自己前往唐國,安排了個火頭軍。
可如今陛下非要說當初就看出自己非凡的天資,故而對自己進行磨礪,那周亞夫也是無話可說的,陛下說的都對。
「陛下向來不將匈奴人放在眼里,今日何以如此隆重?「
周亞夫坐在劉長的身邊,有些好奇的詢問道。
「呵,你可不知道,在你們發動進攻之後,廟堂里有些犬入的老狗,整日給朕上書,說朕窮兵黷武,還說此戰必敗什麼的,這些人的上書朕都整理好了,等老師返回之後,我就親自交給老師,讓他來看看群臣對戰事的評價!「
跟在劉長周圍的那些大臣們臉色大變,欲言又止。
周亞夫頓時明白了,按理來說,大漢武德充沛,加上軍功制,舉國上下反對戰事的人都應該是在少數才對,大漢立國之後,幾乎沒有停止過戰爭,年年都是在征戰,對外或者對外,大小戰事無數,從開國愣是打到了亡國,打了整整兩百余年,至于東漢,勉強算半個漢吧。
東漢的武德對比往後也很充沛,但是遠不如西漢這般充沛。
可是,這種武德的充沛,卻在劉長這里遭受到了破壞,劉長的武德不能算是充沛,簡直就是溢出來了,劉長自幼開始鬧事,一手掀起了對匈奴的戰事,往後的幾十年里,大漢不斷的擴張,不斷的作戰,沒有停戰過一年,打了足足二十多年,如今還在跟身毒人作戰。
也就是遇到了曹參,王陵,陳平,周昌等等能臣,不斷的幫著平定國內的局勢,給與足夠的糧食,同時有諸多的猛將作戰,沒有戰敗,若是缺少了這些國內的能臣,或者是沒有韓信等人來當統帥,大漢早就被劉長給折騰滅亡了。
這戰爭規模和頻率,令人發指,便是未來的那位武帝,也沒有這般夸張。
劉長時期最多動員的士卒是在進軍匈奴時期,共計發動了四十余萬士卒,加上那些預備役和後勤民壯,規模達到了一百多二十萬,而這些年里共計動員士卒的數量是一百八十萬,後勤民壯那就是天文數字了,耗費的糧食是一個天文數字,幾乎將高皇帝十幾年的積累全部用出去。
甚至,每一年廟堂的收入只能承擔起那一年的戰事。
若不是尚方發力,國庫早就被薅空了。
大漢的群臣雖然有武德,可是面對武德爆棚的皇帝,他們迅速變身為***,哪怕是最強勢的鷹派,在劉長面前也不敢自稱是鷹,就是鴿。
群臣是害怕,劉長會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將來再發動百萬將士去遠征身毒,那大漢就得滅亡了,根本承擔不起啊!!
驚懼之下,群臣里的反戰派人數激增,只能說,這都是陛下的功勞,陛下以一己之力,改變了群臣的立場,軍功我們不要了,大漢得留下來啊!
說一句窮兵剿武,還真的沒有錯,北軍里有十二年都不曾回過一次家的將士,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然,當他們再次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侯了…每次戰事獲得軍功,家里人就能好過不少。
看著身邊洋洋得意,一副小人得志模樣的皇帝陛下,周亞夫那堅毅的面容上也浮現出了苦笑,「陛下,群臣也是操心廟堂,我們雖然大獲全勝,可這一戰,消耗的糧食卻高達四億石,是廟堂兩年的糧食收入…群臣驚懼,也是應該的,若不是太尉及時斬殺稽粥,結束了戰事,這個消耗怕是會更大…」
劉長听不得群臣的勸諫,可對群賢卻不同。
劉長對群賢是非常寵溺的,除卻夏侯灶,其余人但凡有什麼想法,他都會很認真的聆听。
說起來,群賢們和舍人才是陛下最信任的心月復。
大臣之中,或許只有他們能影響到劉長的判斷。
果然,听到周亞夫的話,劉長沉思了起來,撫模著胡須,輕聲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不拿給太尉去看了,確實,若是這般消耗的話,那還是有些太多了。」
群臣這才松了一口氣,隨即復雜的看向了周亞夫。
當初這位究竟是如何混進群賢的團體的呢?
這位的為人和風格,怎麼看也跟陛下的群賢不沾邊啊。
不少人都已經開始想,他或許就是未來的中流砥柱了。
劉長又說道「不過,如今的這些消耗,也是值得的,弒君者那邊,都已經聯系好了吧?算了,回去再說!」
北軍得勝歸來,劉長定然是要賞賜的。
首先就是對將士們的犒勞,劉長令季布前往犒勞大軍,特許他們慶祝三日,同時又在厚德殿內設下了宴席,要求群臣前來赴宴,而作為宴席的主角,周亞夫是直接被劉長拉到了身邊坐著,這份殊榮,看的群臣都不由得眼紅。
宴席還是非常豐盛的,算得上是這些年里最為豐盛的,應有盡有,來自各地的特產都擺在了上頭,劉長與周亞夫把手言歡,聊的很是開心。
「老師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太尉說要看看匈奴人的動向,稽粥安排好了很多事情,可是如今的單于,也就是稽粥的弟弟,卻沒有按著稽粥的吩咐去做事,他們全面推翻了稽粥的全部政策,護涂甚至誅殺了一大批稽粥的親信和心月復,太尉說,護涂將聰明的匈奴人都殺死了。」
「原先稽粥拉攏了很多不同的智謀之士,其中有漢人,有身毒人,有西域人,什麼人都有,護涂將他們全部驅趕了,不許他們再擔任官職,同時廢除了稽粥時的全部法令,還帶著軍隊開始前往大夏劫掠,先前稽粥與大夏簽訂協議,雙方停戰,大夏每年送物資給匈奴的,這協議也被撕毀…「
劉長听的目瞪口呆。
「一切都廢除??」
「是啊,原先投奔匈奴的身毒人才,包括將領,都被罷免,直接當作了奴隸來用…」
「稽粥二十多年的成就,只用了不到一個月,就被全部毀滅…而匈奴人卻很高興,他們稱護涂為聖人單于,認為他讓匈奴人走回了正軌,他們放棄了對地方的治理,全盤進行劫掠,不斷的壓榨國內的身毒人,肆意殘殺,就在我到北庭的時候,听聞那邊已經出現了動亂,有身毒人開始襲擊匈奴人了…」
孔雀王朝滅亡還沒有三十年,經歷過帝國輝煌的貴族還活著,這些人並非是那麼容易臣服的,稽粥原先是選擇跟這些貴族合作,一起來壓榨底層的賤民,這些身毒老爺們的利益沒有受損,自然是願意接受的,可護涂的做法,是誰有錢我劫誰,賤民和老爺們一起劫。
那身毒老爺們自然就不願意如先前那樣配合,動亂不休。
周亞夫認真的說著匈奴的事情,群臣都安靜了下來,听著他講述。
「稽粥若是能看到如今的這一幕,定然會氣的跳起來,他幾十年的心血,就這麼沒了,匈奴人主動放棄了攔截大漢的想法,直接丟棄了大片的堡壘和關卡,完全丟給了我們,他們四處劫掠,不再是從前的遠交近攻,得罪了全部的身毒諸國…」
劉長狐疑的看著周亞夫,詢問道;「既然如此,那老師還待在西域做什麼?匈奴人這完全就是自取滅亡啊…」
周亞夫笑了起來,「太尉就是好奇這位新單于還能做到什麼地步,整個身毒都因為他而亂成了一片,太尉也是想要根據新的變化來制定新的戰略…」
如果說稽粥打破了匈奴人治國的上限,那護涂就是刷新了下限,連韓信都嘖嘖稱奇,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無論多少努力,但凡後代里出了一個傻子,就會前功盡棄啊…」
劉長發出了自己的感慨。
胡亥是這樣,如今的護涂也是這
樣,隨即,他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劉安。
正在跟賈誼交談著的劉安感受到了來自老父親的注視,心里總覺得阿父這眼神暗藏了些惡意。
劉長和周亞夫感慨著匈奴這個曾經的夙敵如今的變化,劉長這才問起了身毒的事情,群臣再一次安靜下來,他們對那個西方的國家也是很好奇。
「怎麼說呢,是個很奇怪的地方,所有東西都跟大漢截然不同,隸臣很多,那位弒君者,自稱是孔雀國的繼承者,卻沒有人認可他,他很期待得到大漢的冊封,盧他之與他們進行交涉,這位弒君者答應要成為大漢的諸侯,並且願意上繳每年稅賦的三成,以及每年送兩萬隸臣,以求廟堂的庇護…」
「當得知我們要將走廊交給他的時候,他說要將這片土地取名為漢賜省,以此提示自己不能忘卻大漢皇帝的恩德,另外,他說要幫著陛下在西庭國修建陵墓,願意送三萬車的糧食,一萬車的棉,還有二十萬隸臣…」
「多少???」
劉長的手抖了一下,手里的酒都差點被他灑了出去。
周亞夫認真的重述了一遍。
劉長不可置信的問道「他們能拿出三萬車???」
「陛下,他們有自己的戰車部隊,有八千多戰車,國內的馬車更是不計其數,弒君者王朝並沒有我們所想的那麼虛弱,他們只是不擅戰,可國力還是非常強橫的,他們自稱有兩百多萬百姓,跟燕國差不多,可實際上,他們沒有計算那些隸臣,加上隸臣,他們的人口絕對有五百萬…比梁國還多…」
「而且,他們的疆域不小,耕地十分的肥沃,都是一年多熟,他們很缺鐵器和軍械,可不缺糧食,最多的就是糧食,他們的糧食價格低的嚇人,盧他之都驚呆了…」
「他們還有各種的香料,食料,同樣很多很多,簡直聞所未聞…」
群臣此刻都有些茫然,一個有著無數資源,不缺糧食,不缺人力,軍事力量卻很薄弱??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都要變成肉食鴿了…
劉長此刻也是輕輕叩打著面前的案,他原先只是想要打通與身毒的貿易路線而已,沒有想到,這些人將事都辦妥了,那個弒君者居然還願意臣服,他們每年糧食的三成是多少啊?還有那些隸臣,一次性就能派遣二十萬隸臣??
劉長的眼神有些不對了。
看到群臣此刻都有些過度激動,周亞夫忍不住的提醒道:「不過,身毒距離大漢太過遙遠,大漢沒有辦法直接管理,同時,若是要遠征他們,光是這一路上糧食的耗費,就會是大漢四五年,乃至七八年的糧食產量,討伐身毒,目前是不可行的…」
周亞夫的話點醒了這些沉默著的群臣,他們的眼神逐漸清明了過來。
劉長同樣如此,他呼出了一口氣,點著頭說道「對,對,要按著太尉最初的吩咐來行事,絕對不能著急…身毒是一個長期的目標,如今無法征伐,只有按著太尉的戰略,步步前進,總有一天,身毒會成為大漢的糧倉!!!「」諸位,對弒君者臣服的事情,如何看待啊?」
雖然這位弒君者的名號不好听,可群臣並不在意,在他們眼里,這些都是蠻夷,弒君應該都是他們的正常操作,而周亞夫方才說的,就已經讓他們動搖了,如此富裕的地方,如此巨大的利益,大漢豈能放棄呢?
欒布起身,說道:「陛下,可以接受。」
「不過,臣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麼事?」
「陛下的皇陵在河西,在西庭修建什麼陵墓呢?「
劉長清了清嗓子,這個就是一個理由而已,是為了幫助西庭國盡快強盛起來的一個理由,自己的安陵修建在河西,如今的安陵邑是整個西北最發達的城市,若是能在西庭國修建一個,說不好就能超過自己的安陵邑。
劉長忽然再次看向了劉安。
「當然是太子安的陵墓!」
「啊???」
劉安驚呆了,我還不到十六歲啊!
欒布也是有些驚訝,看了一眼太子,隨即說道:「陛下,按理來說,只有即位之後,才能開始修建從未听聞太子就開始修建皇陵的…這…「
「無礙,先修著再說,反正遲早都要修建的!」
「陛下!!西庭國距離廟堂太遠,實在不可啊!「
群臣之中,反對的人也不少,至少在他們的眼里,皇陵是一個很嚴肅的事情,而不是劉長手里的工具,想想看,若是皇陵在西庭國,那以後的後人想要去祭拜,會出現什麼後果,前年去祭拜的隊伍在路上遇到明年去祭拜的隊伍??
這還了得啊?這麼修下去,保不準什麼時候皇陵就給修到身毒境內去了!
劉長卻不在意,他只是看著劉安,詢問道:「你覺得如何?」
劉安沒有糾結,只是大拜,「唯!!!「
就這樣,事情商談成功,大漢準備在西庭國修建皇陵,名字尚且沒有談定。
………
「胡鬧簡直就是胡鬧!!!「
呂後板著臉,語氣很是冷酷。
劉長乖巧的坐在她的面前,低著頭。
「阿母,這都是呂祿的計策,與朕無關啊!「
同樣跪坐在稍後位子的呂祿瞪圓了雙眼,抬起頭來,「陛下…我不曾參與宴席啊…」
「哦,那就是欒布的計策!」
「安才多大,你就要給他修皇陵??你是盼自己不死還是盼著他不死?「
呂後生氣的訓斥著,盡管年紀已經大了,很多事都看透了,也不再輕易賜酒了,可劉長這豎子總是能讓她瞬間破防,什麼離譜的行為他都能做出來,呂後簡直不敢想,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了,這豎子能做出多麼離譜的事情來。
「阿母,這也是為了邊塞的穩固啊,西北是最薄弱的,也是敵人最多的,其余方向都打到頭了,沒有敵人了…這是為了大漢,朕的皇陵也在河西啊…」
「河西跟西庭那是一回事嗎?「
呂後深吸了一口氣,她心里也知道,這豎子立下決心的事情,她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她有些擔憂的說道:「沒有國家是可以一直強大的,若是未來大漢衰弱了,那這里就容易被敵人奪取,我就擔心……「
劉長笑了笑,「阿母,始皇帝將自己的陵墓修建在關中,可國家滅亡之後,不一樣破敗了嗎?若不是朕進行修補,派了人修繕祭祀,怕是與荒地無疑如此看來,修建在哪里都是一樣的,若是國家衰亡,哪怕就是修建在長安城,也會落在敵人的手里。「
「好,好,你有理,反正你怎麼說都有理!「
呂後白了他一眼,又問道:「對了,剛剛賜找到我,說你和姝揍了他,這又是為何啊?那孩子那麼小,你怎麼總是跟他過不去呢?!「
「我跟他過不去??是那豎子跟我過不去,乃…我這輩子南征北戰都沒有受過傷,這豎子用石頭打鳥,我從宴席走出來,醉醺醺的,一個石頭砸在我額頭,阿母,你看看,這豎子…我真的是…」
劉長咬牙切齒的說著。
「對了,阿母,你說,朕將這豎子封到身毒去,如何阿?「
「不行。「
「得封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