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蔥蔥的樹林之中,一行人正在熱火朝天的進行砍伐,一棵又一顆參天大樹被砍倒,隨即就被幾個人抱著離開,這里的人並不少,處處都是賣力的砍伐大樹的徭夫,一條大路硬生生從這片密林之中砍了出來,有馬車搖晃著運走這里的木料,在一處樹蔭下,樊伉麻木的看著這一切,心里滿是絕望。
當初他被陛下封為平倭將軍,總領倭國大小事務的時候,他心里是那麼的激動,這個將軍可不是雜號將軍,這是可以正式設府,並且是有著財政,內政,軍大權的將軍,這都能比得上大將軍了,樊伉的阿父樊會,就是當初大漢的大將軍,總領國內軍隊,而樊伉也終于是跟上了阿父的腳步,起碼最初他是這麼認為的。
本以為來到這里就能當上本地的實權王,坐擁榮華富貴,夜歌舞,立下不世之功,報效陛下之恩德。
可是誰能想到呢,來到這里之後,樊伉最大的娛樂活動就是在密林里看猴子齒牙。
此刻的倭國,還是處于部落社會的晚期,別說統一政權了,就是早期政權都沒有出現,西邊那些地區因為徐福還好,出現了幾個城池,有了君王,可東邊…大概就類似與柴奇在滇國外遇到的那些野人部落一樣,沒有文字,語言簡陋,稍微復雜點的內容都無法表述,大多地區都是由女性來執掌大權,很多人只知道生母,而不知道生父…大家一同耕作,一同狩獵,一同起居,彼此貿易還是以物換物。
除卻靠近三韓地區因為徐福等人的到來而提前走出原始社會,擁有一定的技術之外,其他地區那就是慘不忍睹。
還坐擁榮華富貴呢…這里連城池都沒有。
樊伉終于明白,自己不是來這里立什麼不世之功勛的,不是來當將軍的,他是來這里當里正的,因為周勝之的破壞,倭島上剛剛誕生的城邦被毀于一旦,整個島嶼上完全沒有城池,沒有碼頭,什麼都沒有,這就表示樊伉只能從零做起。
他這將軍當的,真的還不如跟著夏侯灶去西庭國當個三公。
他來到這里後,接受了徐福的那些後人,以他們為自己的基礎,然後就是四處去抓野人,將他們作為自己的勞力,然後開始伐木,做民居,做工具…人家已經開始重商主義搞資本了,他還在這里砍木頭這區別之大就仿佛不是在同一個世界里。
他已經在這密林里砍了將近一年多的木頭,除卻砍木頭之外,他還要在這里耕作,當地人已經具備了初期的耕作技術,但是這耕作技術,大概跟華夏的春秋早期社會差不多,可能還不如那春秋早期,跟現在的大漢比,慘不忍睹啊。
樊伉開始了浩浩蕩蕩的種田生涯,他在倭國成功開闢了第一片農田,第一片伐木場,第一個建築群,雖然都是木制建築,可好歹是有建築了,現在,他準備修建第一座城池,哦,不,是第一個村莊。
他帶來的士卒有限,也就是燕國還時不時在進行援助,不然他早就餓死在這里了,他抓捕的野人也不少,可這些野人完全沒辦法交流,總是逃跑,他也試圖進行翻譯,可是他們的語言太簡陋,完全不像身毒,匈奴這種,可以輕易翻譯,因為他們缺乏了很多的詞匯,例如像內政啊,經濟啊這種高級詞匯,匈奴人就是再野蠻,也會有相應的替代詞,可倭島這些野人是真的沒有…
他們只能翻譯出一些走,跑,吃,砍,入這種簡單的詞匯。
越往東邊走,就越是這樣。
最讓樊噲無奈的是,這些野人還會時不時對自己進行騷擾和襲擊,在東邊的有些部族至今還吃人…在他們的身上是根本見不到任何文明的影子。
樊伉和他的甲士是不怕這種騷擾的,尋常情況下,樊伉估計自己能打一百個這樣的野人,他們身材非常的小,而且沒有任何裝備,全副武裝的基礎上,樊伉都
覺得自己可以以一敵百,若是陛下來了,保不準可以以一敵萬,陛下站在這些野人面前,那才是真正的巨人,樊伉在這里都是巨人了,陛下來這里走路都得擔心不要將他們給踩死了。
「這樣的生活還要持續多久啊…合著這平倭將軍,就是讓我來這里種田??」
「這還拿什麼軍功啊,拿這些野人的頭去請功,我怕陛下會往我臉上吐口水…」
「早知道我就跟勝之換一下…」
樊伉每天都是如此的抱怨,他的副將都已經習慣了,副將笑著說道:「將軍名義上是將軍,可實際上是這里的諸侯王,這里的一切都由您來決定,這里的野人很多,按著那些人的說法,大概有數十萬的野人這些人若是都能抓了,往後打造城池肯定是越來越快,這里也遲早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國…」
樊伉揉了揉額頭,「陛下還說要開采這里的礦呢…這還開采什麼啊…也就西邊的倭人能夠交流,就那幾萬人能交流有什麼用?將這里變成國,我得待多久啊…」
副將沉默了片刻,他也給不出一個準確的時間。
這里的情況,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跟中原大概差了百余年,若是這次大漢沒有干預,這片島嶼上要正式出現國家,恐怕都得等個一百年,還只是局限在西邊,要跟大漢取得聯系,怕是要等個兩三百年…現在樊伉帶著人來這里,不像是來征服,反而是真的像浮丘伯他們所說的那樣,是來搞王教的…
盡管當地人可能不太願意接受這樣的王教。
「這樣下去,何時才是個頭啊,不行,我得上書陛下了…讓陛下給想個辦法吧,我可不想在這里當一輩子的里正!」
「哇哇~~」
遠處樹木上又有猴子朝著樊伉的方向大聲嘶吼了起來,引起樊伉的注意後,又咧嘴笑了起來。
「這猴子笑得怎麼那麼像我家陛下…「
「舞陽侯慎言啊!!「
……
這些時日里,晁錯過的非常不好,總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最大的麻煩是來自于御史府和廷尉,也不知為何,御史府總是用他從前奏表里的那些不正確用詞而找他的麻煩,至于廷尉,則也總是因為他在治理河水時的驅趕百姓等行為而來跟他談話,而且這些人還總是等到他辦好一天的事情,晚上準備回去休息的時候來找他的麻煩。
盡管晁錯向來都是與同僚關系不佳,可從未遭受過如此明顯的針對。
這讓晁錯極為不解,當然也是很憤恨。
晁錯跟太子同坐在車上,面前駕車的乃是程不識,劉安正在認真跟他探討這次官員選拔制度的事情,「那就如此談妥了,各地的官員升遷還是照舊,缺少人手,就按著不同的職務進行考核,考核的內容要由奉常府來擬定,嚴格保密,同時對不同職務的考核要有不同的內容,各項考核內容如今都在擬定,今年可以進行初步的六次大型全國考核,看看成果…」
晁錯辦事講的就是一個效率,早上想出政策,晚上就要去做。
跟劉長簡直就是天造地設。
劉安就要穩妥很多,「我覺得,還是在長安進行小規模的幾次考核,然後在全國內進行,否則一旦出錯,不容易更改,而且官吏的事情,關系重大,頻繁更改,會造成很大的混亂。」
晁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有些惱怒的說道;「殿下!革新之事,想來就是不進則退,時日最為重要,若是革新不能徹底,有多遲疑,則必敗無疑!!」
劉安已經不是當初的毛頭小子,不會被晁錯幾句話就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他還是搖著頭,「革新也並未都是對的,得先知道其好壞,然後再加以執行,否則若是革新會帶來動亂,那徹底的革新,豈不是會帶來更大
的動亂?」
「這革新是對的!」
「何以見得?」
「這是陛下之令!陛下永遠不會出錯!「
劉安愣了一下,正要跟這位好鷹犬繼續對峙,卻忽然有人攔住了他們的馬車,劉安一看,乃是廷尉的宣莫如,對這位跟阿父關系密切的長輩,劉安也不敢太放肆,急忙下車拜見,晁錯卻是一臉的悲忿,「你們又來?我與你們有什麼仇怨?!要這般對我若是對我不滿,就給我定刑,哪怕是剃了我的胡須也好,何必如此折騰?!「
「去了又不問話,又不讓休息整日胡說八道!我一定要上奏皇帝,我一定要殺了張釋之!!!」
還沒等晁錯將話說完,他再一次被帶走,劉安卻攔住了宣莫如。
「仲父…我看這些天總是有人來找晁公,讓他不得安穩,各種羞辱…這不像是阿父的命令,這到底是何人所為呢?」
听到太子的詢問,宣莫如也有些糾結,他看了看周圍,隨後低聲說道:「殿下還是莫要再問了,這廝平日里四處樹敵,這次又得罪了兩位最不能得罪的…這都是那兩位的意思…廷尉是不願意听從他們的,但又沒有辦法阻止,最後只能是我來執行…」
劉安大吃一驚,「他到底得罪了什麼人啊,連張釋之都不敢去阻攔??莫不是得罪了我大母??「
宣莫如低聲在劉安耳邊說了幾句。
劉安大更加震驚了,「是他們??晁錯怎麼會得罪他們?晁錯怎麼敢得罪他們??「
「我也不知道啊…這廝平日里四處得罪別人,這也就算了,這次連這兩位都給得罪了,幸好陛下目前還用得著他,不然下場怕是要更慘,我听他人說,晁錯似乎是當著他們面,謾罵他們是老而不死的狗賊…」
劉安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眸里滿是驚愕。
「反正殿下以後還是離這廝遠一點吧,這廝若是不改掉這個性子,遲早要死在他那張嘴上,那兩位是好惹的嗎?就是那兩位殺了晁錯,難道陛下還會因為晁錯向他們問罪嗎?唉,這廝啊…」
「好的,仲父,我知道了,對了,仲父平日里也要來皇宮里多坐坐,阿父整日念叨著你呢…」
劉安話鋒一轉,又拉起了關系,宣莫如顯然很受用,笑呵的答應了劉安,這才離開。」殿下,這件事我們還是不要參與了吧。」
程不識忽然開口說道;「這制度辦好了雖然有大功,可是跟晁錯這種人一同辦事實在是太危險了,別因為他的緣故得罪了那些真正重要的人…」」我又不是貪圖那功勞…我只是想要學會怎麼去辦事而已…你說,廟堂里還有比晁錯更擅長行策的人嗎?」
程不識有些遲疑的說道︰「有,但是不多。」
「若這廝能改正自己的脾氣,那該多好,那他將來就是我的膨侯,我的北平侯啊…」
「其實吧…我覺得殿下不必擔心這個,我看那北平侯生龍活虎的,昨日我親眼看到他在五鼎樓內左擁右抱,高歌起舞,面前起碼有十位美人…咳咳,臣覺得,即使您在位,他或許也能繼續擔任您的國相…」
「唉,北平侯就這點令人不齒,他都這把年紀了,你說若是我阿父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程不識遲疑了許久,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住了,只是說道:「想必會很氣憤吧…」
「不說這個了,這件事得我們自己來操辦,晁錯太急了,不能按著他說的來辦,我要正式接手這件事,我現在就要去找阿父!!這次考核的內容,由我們來制定!!「
當劉安急匆匆的回到厚德典的時候,呂祿正低著頭,站在門口,看到劉安來了,他急忙進去稟告。
等劉安走進去,卻不想阿母居然也在這里。
只是,阿母的臉色不太好看,板著臉,似乎剛剛才發過脾氣,至于阿父,看起來也有些尷尬,只是撓著頭,看到劉安進來,劉長很是高興,急忙對曹姝說道;「朕與安有要事要商談,你先回去吧!「
曹姝瞪了他一眼,隨即離開了這里。
不知為何,劉安總覺得阿父有些怪怪的,劉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讓劉安坐了下來,「你怎麼來了?」
這語氣比起方才又冷漠了許多,劉安只好將晁錯的那些話告知了劉長,又將自己準備接手的事情也如實的說了出來,看到兒子這麼有自信,劉長也是挺開心,他不怕身邊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就怕他們不敢去想,就如劉祥帶著軍隊跨邊塞,他不生氣劉祥這麼做,卻很氣他輕易被抓獲,劉安表現的越是有膽魄,有能力,劉長也就越開心。
等這豎子成長起來,自己就可以隨意去浪了,而且也不怕被皇後發現後訓斥…
「好,既然你想這麼做,那就去做吧。」
「不過,這考核的內容,你可想好了?」
「目前是縣衙賊曹缺少人手,故而我想要制定一些關于律法的考核,然後是劍法,還有一些案件的梳理能力…交涉能力,在縣衙進行第一次的試招,如果效果不錯,以後就可以推廣到天下各地去…阿父以為呢?」
「不錯,不錯,你能想到這麼多,倒是令我有些意外,你既然想去辦,那就去辦!無礙,若是出了什麼錯,你也不必擔心,反正還有陳侯!」
劉安急忙說道︰「對了,阿父,晁錯似乎得罪了陳侯…如今晁錯總是被各種為難,連進城門都要被為難…」
劉長卻很不在意,「這朝中還有誰是沒有被晁錯得罪過的?這廝能活到今天都是因為朕的大恩大德,你不必在意,不過,陳侯這個人,也是有些小心眼了,他都這般地位了,還跟一個後生計較什麼呢?晁錯又不是針對他說的…不過幾句話的事情,他卻如此在意,這也不好,朕會給他說一聲的…「
「大丈夫要有肚量,要能容忍,絕對不能像那唐雎一樣睚眥必報!」
「阿父…是範雎…」
「豎子!!乃公方才說的就是範睢!你讀了幾本書就開始在這里指導朕了嗎?你這個豎子,這件事都交給你多少天了,至今都沒有辦完,實在令我失望!滾出去辦你的事!這要是辦不好了就去干徭役!干那個不用動腦子!」
劉長直接就將劉安趕了出去。
當劉安茫然的走到了皇宮門口的時候,召嘉急忙行禮,大聲喊道:「殿下無恙?!」
劉安被他嚇了一跳,「是召君啊…您不必每次見到我都這麼客氣…」
「您以為唉不能不客氣啊…這是陛下的命令,臣還得再喊一天呢,這嗓子都快喊啞了…不過臣這還算是好的,明日就能離開了…」
劉安看著這可憐巴巴的清河郡守,無奈的搖頭苦笑,「這還說什麼範睢啊,比他可差遠了…」
「咳咳。」
召嘉不敢附和,只是咳嗽著提醒殿下,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要是被那小心眼的給听到了,指不定怎麼懲罰呢。
劉安卻不以為然,「您不必擔心,在這里,他又听不到,我阿父啊,雖然是一代明君,卻是少了些氣量,這大丈夫處事,當如我大父那般,能容人」
就在這個時候,劇孟火急火燎的沖了過來。
「殿下!殿下!陸奉常將我們的人都給遣返了,說考核之事至關重要,要他們親自來制定,不能讓我們的人來插手…」
「什麼?!這老狗!居然敢不答應?我絕不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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