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愛卿,如今晁錯提議削藩,逼迫甚緊,寡人束手無策,為之奈何啊?」在大夏國駐皇宮城外第三家衛亭內,劉賜認真的詢問了自己麾下的文武大臣。董仲舒沉默了片刻,隨即回答道︰「大王我們夏國大概是不會受到影響的。」「這是為何啊?」
「晁錯要限制諸侯王的兵權,財權之類的,可這些我們都沒有他想限制也限制不了啊。」劉賜恍然大悟,頓時不再擔心。
「對啊,我麾下連個一個甲士都沒有,還怕他限制我的兵權不成?!董卿妙計啊!」夏侯賜也急忙幫腔道︰「董相英明!」
董仲舒有些無奈,他又開口說道︰「大王完全不必理會削藩的事情,長安內的諸王里,只有代王是有資格參與其中的不過,大王倒是應該關心另外一件事。」
「哦?什麼事?」「皇陵。」
「大王難道不知道?昨日的朝議,晁錯改了口風,沒有提及削藩的事情,反而是提議陛下翻修安陵,維護長陵,以及諸多宗室大王之陵大王身為外王,何不參與進來呢?」
劉賜有些茫然的看著董仲舒,「修皇陵?我就不明白了,阿父不是一直都提倡節葬嗎?為什麼又對陵墓如此上心呢?安陵和長陵簡直就是天天都在翻修,不斷的擴設城池,長陵的人口都有幾十萬了吧,安陵更是過分,比河西國的王城還要繁華,看著壓根就不像是陵墓,阿父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
董仲舒笑了起來,「大王,這可是大漢第一策。」
「大王久居長安,不知其中原委.在地方上,不只是有農夫,商賈,匠人,士人,徹侯,還有一類人。」
「這類人稱為豪,他們沒有什麼官職,卻擁有大量的財富,他們欺凌底層的百姓,抗拒官員的治理,他們佔據著大量的土地,將百姓變成自己的佃戶,為非作歹,把持地方,一旦減少對他們的壓制,他們就會迅速架空官員,讓廟堂的命令達不到基層因此,當初有大臣想出了辦法,就是通過讓他們守皇陵的方式,讓他們搬離地方,拿走他們的土地和家產,讓他們在陌生的地方成為農夫失去所有的影響力。」
「陛下常年翻修皇陵,並非是為了自己,就是為了壓制這些豪強。」
劉賜恍然大悟,隨即又問道︰「何以如此麻煩呢?為什麼不直接下令誅殺,將他們殺個干淨?」
「大王啊,直接下令誅殺,那不符合律法,大漢以仁義來治國,自然不能做這樣的事情,而且啊,這些人是殺不干淨的,在地方上的權勢可能超過您的想象最初,地方上的豪族多是各國宗室,在秦國的時候,這些人糾結了各自的力量,隨即發動了叛變,如項羽這些人,就是六國之豪族,高皇帝取天下,就用了陵邑之策,將這些六國豪強叫來守皇陵讓他們離開自己的故鄉,拿走了他們的土地,讓他們無法再作惡。」
「而如今的豪族,卻大多都跟開國大臣,以及如今各地的徹侯有著關系。」
「例如汝陰各地的豪強大族,大王或許不知,那里的豪族,大多姓夏侯他們可都是阿賜的親戚們呢,或許阿賜都不認識他們,可他們就是憑借著汝陰侯的威望,四處積累財富,橫行霸道,成為了一方豪強,嗯,豪族稱不上,賜才是豪族,他們只是豪強有的豪強甚至只是豪族家的家奴而已先前邯鄲有一豪強,因為偷開礦的事情被斬首,而他竟然只是王恬啟從前的隨從在告老還鄉後,就借用王公的名望,積累了大量的財富,最後都開始盯上了鐵礦」
夏侯賜大驚,天天說誅豪族,到頭來,豪族居然是我自己??
看到夏侯賜驚懼的眼神,董仲舒笑著安慰道︰「賜,你不必擔心,你是徹侯之家,名門豪族,不在遷徙名單之中記
得將來繼位後按時繳納耐金就好,說起來,其實這些年廟堂對君侯們的打擊也很嚴厲,陛下外出的這兩年,因為酎金失侯的就有三十余人吧不過對君侯就不能采取對豪強的做法了。」
董仲舒自嘲道︰「說起來,我也是豪強之子了有耕地,有錢財不過我阿父為人寬厚,從不曾做出欺辱他人的事情。」
劉賜听明白了,他模著小下巴,「那為什麼非要用皇陵的名頭來辦事呢?用這些人來充實夏國多好啊」
「大王,若是用其他名頭,群臣定然反對畢竟,地方上那些都是自家親戚,每年的孝敬不提,有了他們,宗族的勢力才能更加龐大,可若是皇陵,那就沒辦法了,陛下要孝敬高皇帝,誰敢阻攔??而太子要孝敬陛下,誰又敢阻攔呢?這就是大漢的修皇陵」
劉賜只是覺得心疼,「為什麼這陵墓不在我夏國呢?」
董仲舒認真的說道︰「所以我才讓您去參與這件事啊您雖然年幼,沒有什麼實力,整日就瞎鬧,連晁錯都懶得對付,誰也看不上,但是您畢竟是諸侯王,陛下的親生兒子如今削藩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這倒是個機會,晁錯肯定是要大辦特辦的,如果能以此為夏國謀取利益,那不是很好嗎?」
「可皇陵跟我根本挨不著啊?難道還要我上奏讓大父騰個位置嗎?把他老人家挖出來,埋到夏國去??這不合適吧?」
董仲舒臉色一黑「這當然不合適不過,這些年里,廟堂一直往關中遷徙百姓,關中百姓實在太多了,糧食本來就不能自足,要是再次大規模的遷徙,那怕是要出大問題.或許晁錯也在為了這件事而頭疼呢,如果我們想辦法,讓大王也能修陵呢?皇陵要修,這各地的王陵就不能修了嗎?」
「說的有理啊,但是先前只是修皇陵,若是王陵,他們會同意嗎?」「那就要看晁公了我也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而已。」
劉賜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管了!我們就這麼辦!夏國目前只有三座城池,一萬七千多百姓,這連個鄉都不如呢!若是能修陵城,怎麼也能弄個十來萬人吧?還都是些優質人才,干了!!」
劉賜說著,忽然看向了一旁的夏侯賜,「你覺得呢?」
夏侯賜抿了抿嘴,不太放心的詢問道︰「晁錯不會連帶著我給一起辦了吧?」
「這你放心吧,他搞豪強,群臣明面上都得高聲支持,沒有人可以在大漢公然支持豪強,哪怕是三公也不行,可他要是辦你這樣的豪族,明天他就得病死,哪怕是三公也不行」
「那還是當豪族好啊。」「不,是當三公最好。」
劉賜跟他阿父一樣,是個說做就做的性格,在董仲舒提議之後,他即刻開始思索著拜見晁錯的事情,首先就是要如何見到晁錯了,晁錯是不會見他的,別看晁錯整日在廟堂里被人揍什麼的,可人家是大漢三公,不是誰都能去見的,外王也不行晁錯對劉賜向來都是保持著無視的態度,想要見到晁錯,還需要有個能夠引起晁錯重視的人來引見。
董仲舒雖然洋洋灑灑的說出了自己的謀劃,可對辦成這件事還是沒有多大信心的。晁錯太自負,太張狂,就算劉賜願意支持他削藩,只怕他也不屑于理會。
看到劉賜瞬間上頭,董仲舒只好將其中的困難都點破。
「晁錯此人,難以相處,大王想要見到他,跟他商談這件事都會很困難,他壓根就不會理會,而且他向來敵視藩王」
劉賜卻拍著自己的胸口,「哈哈哈,這點事,根本就沒有什麼難度!」
「你放心吧,寡人自幼聰慧,難道連這點事都辦不了嗎?今日就讓你看看寡人的能耐!」
「阿父!!!」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劉長都是一愣,側頭看去,就看到劉賜滿臉委屈的站在了一旁。劉長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到最後,只是長嘆了一聲。
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而很快,劉賜就見到了晁錯。
晁錯跪坐在劉長的面前有些狐疑的看著一旁的夏王,我拼死拼活的忙著收拾豪強的事情,您將我叫過來就是為了听這個小家伙胡說八道??這是什麼道理??為什麼我每次辦事的時候,總是有人來拖我的後腿呢?
「錯,怎麼不說話了?在想什麼呢?」
「臣無礙,只是想到陛下為了國事整日操勞,勤勉不休,心中有些感慨而已「好,賜,你繼續跟他說,這件事,朕不插手,錯,你自己看著辦。」
劉長再次選擇了中立,晁錯也不敢當著劉長的面給劉賜甩臉色,只好擺出了一個相對溫柔的臉,「大王找臣是要做什麼事情呢?」
「修王陵,我想要修建王陵關中是不是人滿了?反正目的是為了讓他們離開自己的家鄉,為什麼不遷徙到其他地方呢?皇陵是陵,王陵也是啊,如果能修王陵,那四地的諸侯國不都可以用這個理由來遷徙豪強了嗎?以後無論開發什麼地方,都有充足的理由」
劉賜結結巴巴的復述了一遍董仲舒的話,到最後,他還提醒了一下,「我知道您削藩,我其實是很支持您的,夏國願意帶頭執行您的政策的」
雖然稚女敕,卻已經有點那個味道了。晁錯微微皺眉,沉默無言。
劉賜看到他不說話,又看向了阿父,劉長卻只是笑呵呵的看著他,同樣不說話。
董仲舒也沒有說錯,劉邦的長陵不適合再遷徙人口了,接下來只能是遷到河西國去,源源不斷的遷河西,直到河西也擠不下如果能將他們遷徙到各種不同的地方上去,倒是能緩解很大的壓力,就比如說,將南越的豪強遷徙到河西,跟將南越的豪強遷徙到滇國,哪個更省力呢?大漢可不是要謀殺豪強,要護送他們,要給吃的給喝的,到了地方還要讓他們能定居下來。
如果由諸侯國來承擔一部分,倒也不是壞事。
況且,晁錯堅信,今年就能解決諸侯王的問題,拿走他們手中的權力,收回廟堂,到時候諸侯國的發展再快也沒事。
可是,想要在修建皇陵的基礎上再加一個修王陵,壓力肯定會非常巨大。
群臣並沒有眾人所想的那麼支持遷徙,他們只是不敢明說,暗地里都在想辦法,早在劉盈時期,他們就曾上奏過,希望劉盈能結束這樣的不仁政策,他們以遷徙害死了很多老人為由,想要道德綁架劉盈這位吃赤誠君子,然後他們就被曹參給殺掉了。
曹參一連殺掉了***的十七個人,直接讓他們變得極為乖巧,開始全力歌頌這項制度。
到劉長的時期,他們又開始尋找門路,只是劉長不是劉盈,他比曹參還要凶殘,他們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機會,說都不敢說,直接全力支持。
在歷史上,這些人終于等來了「仁義好儒」的皇帝劉奭,這位寬厚仁義的君王,終于察覺到了這些豪強們的不容易,不再行陵邑制,當真是體恤民情然後,就沒然後了,豪強盛行,大量兼並土地,民間矛盾極為尖銳,最後葬送了整個西漢帝國,至于後頭的那個漢,怎麼說呢,那就是個世家豪族們所擁立起來的王朝,想讓他們自己打擊自己是不太可能的,盡管前期的幾代皇帝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想過修補,可根出了問題,修建枝葉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東漢帝國根部的腐爛不只是摧毀了帝國,甚至是掀起了世家大族的狂潮,險些帶走整個華夏,這些人醉生夢死,高人一等,說著什
麼魏晉狂士,說著什麼衣冠南渡,一群夾著尾巴逃跑的狗東西使得華夏遭受了數百年的黑暗時期,直到隋唐,華夏再次爬起身來,遍體鱗傷,傷口上依舊有蛆蟲蠕動,呵,望族呵。
可這些,在大漢是不存在的,至少在如今的大漢是不存在的,對大豪族,大漢有酎金失侯,時不時就要干掉一批君侯們,對于小豪強,大漢有陵邑制度,將他們當作韭菜來收割。
晁錯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他只是說自己要回去想一想。劉賜有些失望,在晁錯離開之後,他不知所措的看向了劉長。「阿父他會听我的嗎?」
「哈哈哈,如果我說會,你出去就會說這是我的意思,逼迫他們同意,對吧?」劉賜的臉頓時就垮了,「阿父何以這般揣測我呢?那就是他不會听了?」
「這件事你找錯了人你找晁錯做什麼?」「那我要去找誰?」
「你大哥。」
看著蹦蹦跳跳離開了厚德殿的劉賜,呂祿不由得感慨道︰「都長大了啊,連賜都開始為政事而走動了。」
「所以我就放手讓他們去做長大了,就該做點事,積累下經驗,反正有我兜底,也不怕做錯。」劉長忽然問道︰「老師他們到了哪里?怎麼還不曾回來呢?」
「大概是到了西庭國,要處置的事情較多,故而無法迅速回來,怕是還要等候許久我倒是覺得,太尉最好還是不要太快回來,他和張不疑一旦回來,廟堂里的變化就太多了,而且太尉無論站在哪一邊,都會出大事」
「這就是你的短見了,師父參與這種事干什麼?張不疑就更不會在意了只有晁錯才將這件事當作是自己畢生的抱負呢!」
在短短幾日內,晁錯就舉起了屠刀,而他第一個下手的目標就是豪強泛濫的梁國。
剎那間,天堂般的梁國成為了煉獄,官吏們四處抓人,凶殘的官吏闖進一個又一個豪華的府邸里,將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人拖了出來,那些人恍若死狗,甲士與家丁們發生***,規模愈發龐大,甲士們四處巡邏,就連樓船軍都開始上岸,街頭上都是豪強們的哭泣聲,沿路已經有人開始啟程,他們哭著求饒,在官吏的鞭打下,絕望的踏上了道路,不少人因為反對而被戴上了枷鎖,有點因為猛烈反對而被斬首
四處都有人在逃亡,百姓嚇得躲在家里,瑟瑟發抖。
連都城都變得格外混亂這個豪強的溫床只是在幾天後就成為了豪強的屠宰場,豪強們十室九空,晁錯的力度很大,他做事的風格跟前輩們都不同,他完全不看這些人在民間的名譽,像從前,所遷徙的都是豪強豪強並非是說有錢人,只有名聲壞的才被叫豪強,而其他的只是純粹的富戶而已,晁錯是豪強連帶著富戶全部端,這樣極端的行為迅速引起了大量的反對,晁錯仿佛就在等著他們反對,迅速將反對者抓捕。
他上奏劉長,請求他將這些反對者處死,並且禁止他們的後人擔任官職。劉濞卻勃然大怒,對晁錯更加的憤恨。
你要對付我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分心去對付豪強呢?難道在你的眼里,乃公跟那些豪強是一樣的嗎??你就這麼輕視我??
這種前所未有的打擊,讓群臣格外不滿。
長安看起來愈發的平靜,卻仿佛又在醞釀著什麼。而在此刻,太尉的前鋒部隊過了河西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