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爺總是說,大漢群臣的性子是折中的,你若是說讓劉敬來治豪強,他們肯定不同意,但是你說要用晁錯,那他們就同意了。
劉敬正式從晁錯手里接過了治豪強諸事。
劉敬雖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比起晁錯還是要好不少,整個大漢的發展似乎都是在朝著一種愈發激進的方向,晁錯認為劉敬不夠激進,而趙禹等人又覺得晁錯不夠激進,再往後的或許會覺得趙禹不夠激進吧。
天下出現這樣的情況,大概率就是出了個好大喜功的君王,不斷的催促著眾人,導致政策越來越急,人也是如此。
在群臣彈劾晁錯,使得劉敬上台後,有人終于指出了這個問題。
有人公然給皇帝上書,勸諫皇帝的行為,指出了皇帝的七個不足,其中一個就是「君王急功近利,則急躁酷吏多矣」。
劉長在看到那上書之後,氣的愣是沒能吃下飯,據說駕車就沖出了未央宮而上書的人則是一舉為天下人所知。
駐扎在門口的甲士們看著陛下暴跳如雷,站在戰車上嘶吼著飛速離開了皇宮。
還不等他們回過神來,就又看到陛下駕車返回,而在戰車上,則是躺著一個被捆綁起來的年輕後生,劉長恍若帶著戰利品,駕車返回了皇宮。劉長坐在上位,眼里滿是惱怒。
那年輕後生就坐在劉長的身邊,整個人虛弱而瘦小,坐在劉長的身邊,更是讓他顯得楚楚可憐,盡管如此,他還是很硬氣的抬起頭來,表示自己堅決不會屈服。
劉長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後脖頸,仿佛掐著一只貓。
「多少年了,從來不曾有大臣敢如此謾罵朕!」「臣並非是謾罵,只
,只是勸諫陛下而已!」
「勸諫?你這上書痛斥,言語里滿是不敬,你覺得朕是個什麼樣的君王?!」
「陛下當然是堯舜那般的賢明之君,但縱然是堯舜禹,也會因為身邊缺乏伊尹呂望那樣的人而看不清自己的行為,天下人因為陛下的功勞,對陛下
,但是臣卻以甚是敬佩,因此不敢在私下里揣測,但是臣
為,正是因為陛下的賢明,陛下的功德,我們才應該要更加用心勸諫,怎麼可以讓陛下的名譽因為一些不值得說道的小事而受損呢?!」
「今日!!!陛下便是打死我!!臣也定然要上書勸諫!!」
「我對陛下的忠誠,是寧死也不能改變的!!!’這年輕人大聲的說著。
劉長都是目瞪口呆。
遠看像是周昌,近看像是張不疑,是個人才啊,居然能將兩種截然相反的大臣的性格給凝聚到一起!!
驚呆的不只是劉長,呂祿也是如此,這小子是個人才啊!
就在剛才,他還以為這小子要被陛下給打死了,自從周昌逝世之後,幾乎沒有人再敢這樣指著皇帝去罵,當然,那幾個長輩除外,但是面前這個小子,是個被太學所驅逐的人,才不過二十余歲怎麼敢上書批判皇帝,還將上書的內容弄得滿城皆知,沸沸揚揚的,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但是現在看來,這小子還挺能說話的,不像個儒生,倒像是個縱橫家。
劉長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再次掐住這年輕人命運的後脖頸。
「你上書辱罵朕,朕還得感謝你不成?!你個豎子,可知那蒯徹是怎麼死的?!」
年輕人用比劉長更大的聲音說道︰「臣不知道!!但是臣寧死也不會放棄對您的忠誠!!!臣要忠君!!!」
「你再吼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劉長嚇唬了他一下,隨即又不
隨即又不屑的說道︰「你這廝說是忠君,可
你為什麼要將此事弄得沸沸揚揚的,還不是為了得到名聲嗎?當初有張釋之來刷太子,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來刷我!!」
「臣之所以要讓他們都知道上書的事情,是為了在勸諫陛下的同時也去勸諫這些佞臣!!這些佞臣都以為陛下是殘暴不仁的桀紂之君!!以為陛下听不得勸諫!!明明知道弊端卻不敢上書來告知陛下!!陛下,他們這樣的行為難道不是佞臣的行為嗎?!唯獨我知道陛下乃是千古未有的賢明之君!故而臣要上書!臣要勸諫!臣還要讓他們都知道!!陛下不會因為他人的勸諫而殺人!陛下是從諫如流的聖天子!!!」
「搞道德綁架是吧?!那你可想錯了,朕自幼立志要當桀紂之君!」
呂祿急忙清了清嗓子,朝著陛下示意了不遠處正埋頭奮筆疾書的司馬喜。
這話可不興亂說啊。
劉長有些惱怒,朝著司馬喜的方向吐了口水「讓他記!!能記死我否?!」
司馬喜書寫的手更快了,似乎要冒出火來。劉長再次低著頭,看向了這位「剛正但是很阿」的年輕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還有什麼遺言?!」
「請陛下認真查看臣的上書!!臣乃真心勸諫!!絕對沒有求名的意思!陛下乃是千古一帝,是要成就前所未有之大業的,絕對不能因為這點疏漏而使得大事毀于一旦!!只可惜不能親眼見證陛下之偉業!!只請陛下將臣葬與長安郊外!!臣要面朝陛下而死!!
劉長將這廝直接丟了出去,媽的,這樣還怎麼殺嗎?
可被劉長推出去之後,這廝非但不怕,居然再次蹭了過來。
「能死在聖天子之手,本是榮幸,若是能以自己的死而讓陛下稍微知道些自己的不足之處,臣死而無憾!!」
劉長長嘆了一聲緩緩撫模著胡須,不由得看向了呂祿。
「祿,你覺得該如何處置啊?」
「陛下!這人雖然有些賣直邀名的嫌疑,但是人畢竟還年輕,就當作他不知事,且饒恕他一次吧。
呂祿看到劉長不再那麼憤怒,也是急忙給了他一個台階。
劉長這才繼續看向了那個年輕人,「你叫什麼來著?主父
「主父偃!」「趙國人?」「是齊國人。」
「那怎麼說的是趙國口音啊?」
主父偃昂首挺胸,「臣先在齊學縱橫之術,後知難以成大器,乃學春秋,易齊國儒生多小人,對陛下有詆毀之語,臣與他們相爭,被他們所不容,後到趙,又被他們所不容,後到燕,又被他們所不容,後到唐」
「又被他們所不容是吧??我听說你是太學設立以來第一個被主動開除的太學生??太學為什麼也不容你??」
「陛下!!太學原先的領袖浮丘伯,非直臣也!!整日奉承陛下,說些眾人皆知的事情,妄圖通過獻媚的方式來取得陛下的寵愛,陛下何等人也,陛下難道會因為他人的奉承而重用他人嗎?我到了太學,就上書大罵浮丘伯申培來勸說我,我就大罵申培,後來王高來找我,我就大罵王高」「好了,我知道你為什麼被開除了難怪各地都不能容。
劉長又嘀咕了幾句。
「陛下!!臣向來坦蕩!不與小人為伍!」
主父偃的嗓音洪亮,每次說話都是中氣十足可這樣跟皇帝說話是不對的,會被認為是大不敬好在劉長並不在意這個,他隨意的揮了揮手,「你上書彈劾,東西我都看過了,前幾個我也就不多說了,但是你說我處事過于軟弱,這我就不太明白了,我還軟弱??那要怎麼才能算是強硬呢??主父偃並不慌,「陛下!!我所說的並非是是指陛下軟弱,而是陛下太過仁慈陛下仁慈大愛,自然是天下百
姓的福分,但是總有女干賊利用陛下的仁心!
「臣在太學時,就多次在太學听到諸多荒誕之
言,隱約對陛下有不滿,離經叛道,可陛下對他們卻太過寵溺,居然允許他們發表各種文章來胡攪蠻纏,交流學問並非是不可以,但是胡亂的指責當朝的政策,討伐三公九卿,便是說不過去了,這些太學生甚至都不曾擔任過一個鄉的吏,難道就比當朝的大臣們更知道治理天下的道理嗎??」
「陛下可以讓他們自由的談論學問,卻不該讓他們隨意抨擊廟堂,一旦開啟了太學
但開啟了太學生參政抨擊的先河,往後定然會引起極大的混亂!!」
「他們都年輕,容易被蠱惑,且勇武敢為,陛下應該加強管理的。
「對各地的徹侯,陛下出于仁愛之心,不曾嚴厲的懲治,廟堂幾次打擊豪強,而豪強的危害難道還能超出這樣豪族嗎?這些豪族若是能繼承先祖之風,為國出力,為陛下而效死,倒也罷了,可他們在地方上,多是為非作歹,欺辱百姓,陛下在下令懲治豪強的同時,也應該打擊這些豪族,豪族之禍,遠勝豪強矣!」
身為大漢豪族的呂祿臉色一黑,卻沒有多說什麼。
劉長若有所思,又詢問道︰「豪強對國無功,可豪族都是有功與社稷的,若是隨意處置,會不會讓天下人都不敢再為大漢效力呢?」
「若是無由的針對豪族自然是會如此,不過陛下何以想著要除掉他們呢?晁錯可以限制諸侯王,難道陛下就不能限制豪族嗎?!」
「這世襲爵位,難道就不能稍微改變嗎?子嗣有功勞,則可以世襲,沒有功勞便減其食邑和爵位哪里能讓豪族與國同休呢?!」
劉長若有深意的看向了主父偃,沒有開口答應,也沒有急著反駁。
「你倒是個有才能的,這樣吧,封你為郎中往後就留在朕的身邊吧!」
主父偃大喜,急忙拜謝。
當呂祿領著主父偃離開的實話,呂祿看著這位甚是高傲的後生,忍不住提醒道︰「你還年輕,往後這種勸諫的事情還是要少干,劉敬當初就
是因為
勸諫陛下,反對陛下,被送到了河西國,你也不想
年紀輕輕就去夏國吧?你若是真心要勸諫,完全可以通過溫和點的行為來勸諫,莫要再這般了,你不是晁錯,晁錯也常常因為勸諫而受到懲罰
主父偃臉色一冷,對著呂祿呵斥道︰「阿諛奉承的行為難道可以治理好大漢嗎?你整日跟在聖天子的身邊,卻不敢勸諫,如今的意思,難道是暗指聖天子不能容納勸諫嗎?!我不與這般奉承小人為伍!!」
他高聲說著,就離開了這里。
呂祿不由得咬著牙,這要是在皇宮外,我不把你的失打出來!!!
呂祿黑著臉返回了厚德殿,「剛才陛下不是問我該如何處置主父偃嗎?」
「是啊」「要不還還是烹了吧」「哈哈哈!!」
主父偃憑借著上書勸諫的事情,頓時名揚長安。
這比歷史上要早了很多年,這主要還是因為劉安下令太學改制,導致這位提前來到了長安,跟劉長夢里的啟示一樣,這位來到長安後就選擇了直接上書給皇帝而在歷史上,這位是直接上書給漢武帝,痛斥厲害,漢武帝又驚又怒,召見了他,隨即發現這個人的才能,拜
能,拜為郎中,而這個人從那之後多次上書給漢武帝,幾乎每個月都要上書一次,漢武帝也是喜聞樂見,沒有因此而迫害他,當然,最後還是因為其他罪名而處死了他
了他。
主父偃的性格是很暴躁的,生不五鼎食,死當五鼎烹,這番話就是他
的名言。
可他在暴躁剛烈的同時,又非常的法家,知道如何迎合皇帝,奉承皇帝,讓自己得到重用可謂是最剛烈的佞臣。
在主父偃成名之後,不少人都寫信給他,希望能邀請他來參與宴會。
結果去邀請他的人都被他訓斥了一頓,指著鼻子破口大罵,弄得人家下不了台。
劉安好奇的看著面前這位年輕人,劉安當然也听說了這個年輕後生的事跡。
他很好奇,這人到底是如何在上書勸諫阿父後還能得到升遷的?
主父偃看起來並不高大,模樣卻著實高傲,面對太子的審視,他都沒有半點的退卻,甚至還跟劉安對視了幾眼。
劉長正在內屋里,抱著心愛的孫子,愛不釋手。
因為天氣寒冷,劉長不願意讓孫子來皇宮里見自己,就特意來劉安的府邸里見皇孫。
皇長孫劉遷,模樣確實跟劉長相似,虎頭虎腦的,看到劉長就會咧嘴傻笑,絕對是一脈相承。
而大漢長公主劉姈就站在劉長的身邊,忍不住的跳著,「我要看猶子!!我要看猶子!!」
劉長就放來讓她看,劉姈看著那胖乎乎的猶子,心里甚是喜愛,
是喜愛,哀求著讓自己也抱一抱。
一家人其樂融融,太子安當然是要站在門外的他主要也是想看看主父偃這個年輕後生。
可主父偃對劉安的態度並不是很熱情,甚至可以說有些冷漠了。
「听聞你曾就讀與太學?不知師從何人?」「曾跟隨申公。」
「哦,申培公啊,儒家當真是人才輩出啊本以為只有公羊是如此,沒有想到,還有你這樣的人實在令人羨慕。
「嗯。
兩人的交談實在有些尷尬,聊幾句就聊不下去。
劉長抱著懷里的長孫,也不理會他們,反而是語重心長的交代著照顧孩子的侍女和緹縈,「現在這天氣寒冷,可不要帶著孩子四處亂跑,就是太後想要見他,也不要帶去長樂宮等天氣稍微暖
再說,皇後親手給孩子做了幾套衣裳,過幾天就派人送來」
在眾人都在忙碌的時候,小公主卻在後院里游蕩了起來。
她不喜歡大哥的府邸,這里的人都無趣的很各個都說些自己听不懂的話。
她仿佛一只驕傲的大公雞,巡視著自家的領地,大搖大擺的。
忽然,迎面走來了一個人,抬起頭來,看到了她,頓時轉身就要跑。
劉姈眼前一亮,幾步追了上去。「站住!!」
劉姈呵斥道,衛文君膽怯的停下了腳步,看著面前這個高大的女孩,臉色通紅,眼里滿是惶恐。「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里?」
「我阿母在這里服侍太子妃我一個人在家出來走走
、「哦。
劉姈點著頭,打量著面前這個文弱的家伙,「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衛文君。」
「哈哈哈,文君?怎麼听著像是女孩的名字啊?
衛文君臉色通紅,「本來是叫長君的因為避諱.
「我這里有吃的,要不要跟我玩啊?我可以把吃的給你!」
衛文君看著對方手里的零嘴,還是搖著頭,「我阿母說大丈夫不能無功而食我不能白吃你的東「哈哈哈,你也是大丈夫嗎?你還沒我高呢,你多大啊?」
「我五歲」
「五歲的就不能叫大丈夫,那是小丈夫,知道嗎?來,吃吧!
衛文君自然是不敢反抗的,劉姈看著他吃著零嘴
,得意的拍著他的肩膀,「我叫劉老五!往後若是有人欺負你,就報我的名字!知道了嗎?!」衛文君正要答應,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他猛地回頭。
只見遠處站著一個極為魁梧的男人,他這輩子都不曾見過如此高大魁梧的男人,那男人高大的有些可怕,此刻,他正低著頭,復雜的看著這一幕,臉色陰晴不定,而在他的身邊,則是站著另外一
人,要瘦小很多,但是同樣復雜的盯著自己,臉色同樣的陰晴不定。
「阿父!!!」「大哥!!!」
ps︰按著歷史線來說,衛青的大哥要大他十四歲,因此衛青跟長公主不是同代人,他比劉遷還要小劉遷反而跟他姐姐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