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麼辦法呢?」
「這吳王少智,馮敬無謀,申屠嘉遲鈍。」
「只能是我在他們中間周旋,為他們與當地貴族進行交涉,若不是我,他們早就打起來了…就說這吳王吧,動不動就要將這些人誅族,他們可都是支持陛下的,若是將他們都殺了,那孔雀國內剩下的就是那些想要叛亂,跟安息人親近的人了?這如何能行呢?我本來就是個武將,謀略比不上蕭何陳平這樣的人,但是如今,為了陛下的偉業,我也只能不斷的施展自己的才略…」
阿列將軍的臉抽動了幾下,漸漸又平靜了下來。
夏侯灶又繼續說道︰「這次太子能夠繼承大位,難道不是因為我的功勞嗎?」
「我以一己之力,說服了那些貴族,讓他們接受太子,使太子得到了陛下的賜福,成為了這孔雀之主,若非我,這孔雀國內,不知當有幾人稱王!」
「我立下如此大功,那些人卻很是嫉恨我的才能,馮敬成了孔雀相,申屠嘉成了總領軍政的身毒都督,就連那吳王,都親自主持了封王儀式,憑什麼就我沒有賞賜呢?」
阿列遲疑了片刻,「因為您是西庭國的大臣,跟身毒沒有關系?」
「可咱近啊!陛下常常說,這遠親不如近鄰!」
阿列有些無奈的說道︰「將軍,您來這里忙碌,想必也不是為了什麼孔雀王的賞賜吧…趁著車騎將軍親率大軍前來身毒,我們得想好對付安息人的策略啊!若是能讓安息人長個記性,那才是大軍功啊!」
夏侯灶搖起了腦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周亞夫這個人啊,他不像我們這般勇武,他很怯弱,我幾次七次勸說他出征安息,砍安息王的腦袋,但是都被他給拒絕了,他很害怕安息王,覺得自己不是安息王的對手,還讓我不得擅自提議出兵的事情。」
「車騎將軍當初長驅直入,以數千士卒連敗匈奴大軍,揚名身毒,能戰之名,天下皆知,他怎麼會是個怯弱的人呢?我看他是用兵謹慎,不願意冒然進兵,我听聞,您與車騎將軍情同手足…我與他雖然相熟,可我畢竟胡人出身…」
「什麼屁話…我們與人交往,從不看其出身,只要有個當徹侯的阿父就可以了。」
夏侯灶說了一句,隨即拍了拍阿列的肩膀,「你雖然沒有當徹侯的阿父,但是你自己就是個徹侯啊,誰敢輕視你?你別看亞夫對你冷漠,就覺得他看不起你,他對別人都是這樣的,陛下都常常罵他這個人死板,固執,若是你真的覺得要出擊安息,我可以跟你一同拜見車騎將軍,我們三人在身毒,安息人算是什麼?就是那淮陰侯來了,咱們也絲毫不懼!」
阿列說道︰「先前馮公接到了情報,安息人準備在太子登基之時,繞過巴克特里亞,從匈奴人的領地借道,襲擊石頭城在內的重要商道…我覺得,如果謀劃得當,我們可以狠狠伏擊他們一波,他們繞遠路來奔襲,我們以逸待勞,若是受挫,他們想要逃離,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匈奴人??匈奴人還在啊?」
夏侯灶一愣,他都很多年沒有听到過匈奴人的消息了。
阿列拿出了一份輿圖,放在了夏侯灶的面前。
「您看,這里是西庭國的邊境,蔥嶺,從這里往南,是可以繞山到達身毒,而從蒲犁往西,過了山,就是如今匈奴人所佔據的領地(今中亞諸斯坦國)…安息人(今波斯)從此處繞道,可以繞開巴克特里亞(今阿富汗)…」
夏侯灶看了會,問道︰「匈奴人現在的單于是誰啊?」
「听聞乃是過去大單于的兒子。」
夏侯灶沉思了許久,他似乎記得對方的名字,卻又不想起來,他揮了揮手,「不管他是哪個了,如果消息可靠的話,那不是說
明安息人和匈奴人結盟了嗎?這還得了?我們還是趕緊去找周亞夫吧!」
兩人急匆匆的離開了這里,而在此刻,來自大漢的三位大臣也在繼續著自己的爭執。
馮敬皺起了眉頭,「讓太子繼承大位,讓我們失去了在身毒進一步擴大權益的機會,若是那些貴族上位,他們會給與我們任何想要的東西,他們是不在意這些的他們只要自己過得好就可以,而太子可就不同了,想從他這里得到好處,並不容易,我們來身毒,不是為了治理這邊啊,我們就是來拿他們的物資的!」
申屠嘉冷笑了起來,「您現在的想法如果能傳到廟堂去,陛下肯定會罵您是抽水打魚!」
「這身毒地大物博,戶籍眾多,陛下讓您前來,多次派兵前往,不是讓您在這里當強盜的,就算您不治理這里,也不能將這里交給一群瘋子來管轄吧?太子好歹是能听懂道理的,懂得治國的,身毒不能太強,可也不能直接崩潰啊…那些貴族來治理此處,孔雀會即刻分崩離析,他們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我從不跟蠢物打交道,因為中人是無法理解他們的思路的。」
「您看看,在我們之中,唯獨夏侯灶與他們相處的最為融洽,這還不能說明道理嗎?哪一天他們忽然出來謀反,您怕是這輩子都不能理解他們謀反的理由。」
「我寧願舍棄短期的利益,身毒平穩發展,才能跟得上大漢的發展,我在身毒,如畜牧,不能光割肉,也得喂草飲水…若是弄死了,你還吃什麼肉?」
馮敬敲著面前的案,大聲的說道︰「你以為那太子是什麼好人?你知道他給我說了什麼嗎?他說要廢除種姓,廢除Yin祀,舉辦官學,搞考核,廢除貴族直轄地,設立郡,縣,鄉…他這麼搞,孔雀還能太平?還不如交給那些貴族們打理,反正他們對國事都不上心,我們完全可以將他們當作傀儡,自己來進行治理…」
「太子的想法是激進了些,可是好歹經過勸說後能分得清緩急,可您說的這些貴族,我們甚至都無法交流!無法溝通!!簡直是胡鬧!!」
雙方都堅守自己的看法,吵得不可開交。
劉恆很是冷靜的坐在了一旁,听著兩人的爭吵。
劉恆心里清楚,兩人不是在吵架,而是在祈求得到自己的支持,面對孔雀國內的局勢,劉恆是有著自己的想法,但是現在無論說開口支持任何一方,都會得罪另外一方,劉恆開口打斷了他們的爭吵。
「兩位,莫要爭吵了,我們的爭吵是沒有必要的,這件事到底要怎麼辦,還是要遵從陛下的命令,我們都沒有權力來私下里決定這樣的大事。」
「我離開長安的時候,陛下對西庭王很是不滿,你們也大概能知道原因,這就是為什麼他會派我前來了…我在離開的時候,他吩咐了我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們內部不能發生爭執,免得外人得利…第二件事,是關于這位太子的,陛下說自己召各地的太子前往長安,培養他們的學問,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協助大漢做事,陛下說起自己對太子的諸多期盼…第三件事,是對安息人的警惕,陛下認為安息人會勾結身毒的女干賊們,讓我做好防備。」
劉恆並沒有明確的說出自己的立場,可是听到這一番話,馮敬無奈的搖著頭,自己要輸了。
申屠嘉滿臉的笑容,「陛下說的對啊,及時立太子才是王道,又能踐行陛下教化胡王的想法,又能及時整合國內,應對安息人的入侵…」
三人最後統一了彼此的看法。
既然確定了那就不能再繼續拖延,登基儀式也得迅速展開。
劉恆還是給了那些貴族一些薄面,這登基儀式算是半孔雀半大漢形式的登基,就在孔雀國內忙著迎接新君王登基的時候,周亞夫這里也開始跟兩位將軍商談起了安息的事情。
阿列所提供的情報,周亞夫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了。
可他並沒有夏侯灶這般激動,在听到兩人出兵的建議後,周亞夫反問道︰「若這是敵人的計策,故意引誘我們前往,在半路上襲擊,切割我們的前後軍,不斷的用騎兵襲擾使得我們進退不得,又該怎麼辦呢?」
夏侯灶頓時就懵了,他搖著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安息人從那麼遠的地方跑過來伏擊我們??」
「若是他們很早就趕到了,一直都在休整呢?若是他們已經跟匈奴人聯手,用了主力的騎兵呢?我所帶出來的北軍不過一萬多人,若是在這里折損了,我們還有顏面去見陛下嗎?」
「安息人怎麼敢用主力來對付我們,你為什麼會想的如此凶險呢?」
夏侯灶很不理解,周亞夫卻平靜的說道︰「如果我是安息人的統帥,我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的,聯合匈奴人,雙方用大規模的騎兵吞掉出擊的軍隊,狠狠劫掠一番,好處巨大,就是失敗了,也能迅速撤離,影響不大…」
「可他們又不是你,怎麼會有這般的膽魄呢?」
「灶啊,不要輕視任何敵人,當初的匈奴人,縱然是有淮陰侯來帶領我們,也是極為難啃,愣是打了數年,才將他們逼退,沒能全滅,而安息人在段時日內就擴張到如今的地步,擊敗了比自己強大很多倍的敵人,有了今日的規模,難道他們國內就沒有出色的將軍嗎?就連身毒都有阿…反正不能輕視自己的敵人。」
周亞夫本來想用阿列來舉例,可是又覺得不太妥當。
阿列倒是沒有在意周亞夫對身毒的調侃,他皺起了眉頭,認真的思索著周亞夫方才所說的,若是誘敵,他們在身毒的軍隊似乎還真的不夠看,安息人的戰斗力比起身毒人要高出一大截,很大的一截子,當初陛下領著精銳的北軍跟安息人對打,還是在襲擊的狀態下,傷亡也不小,如今沒有陛下那樣的猛將,夏侯灶雖然也不錯,可比起陛下還是差了大一截!
而且他們軍隊的數量並不多,若是冒然出兵,在草原上被騎兵所纏上,那簡直是天大的麻煩。
夏侯灶追問道︰「那我們怎麼辦?就不管他們了嗎?」
「安息人有自己的打法,我們當然也有自己的打法。」
「我們要做的,就是放棄這些看似對我們有利的情報,選擇自己的戰略,如何出兵對我們最有利?我們從巴國出兵,直接搗毀對方在沿路修建的那些哨塔,防御建築,解除安息人對巴國的威脅…北部這邊,完全不必擔心,這里的山口,他們人再多也沖不進來,這里不適合騎兵作戰,連當初的匈奴都在這里下馬作戰,況且,如今把守在這里的是西庭國的將士,那位喚作李廣的將軍,雖然不適合出征,守城還是可以的,他鎮守在這里,安息人根本進不來…」
夏侯灶一頭霧水,「我頭次听說打仗不能看情報的,當初淮陰侯作戰,可是四處派騎兵打探消息,然後做出決定的…」
「你不懂,很多時候,穩扎穩打的進攻,全面的防守,主動忘卻那些兵法,用最穩妥的辦法進攻,達到自己的戰略目的,這樣的仗看起來毫無美感,很呆滯,跟淮陰侯的打法不同,卻很實用,不會出現什麼紕漏,不會大敗,這是謹慎之人所采用的戰術…」
「沒听說哪個名將是通過這樣的戰術來成就自己的!」
夏侯灶不悅的說道。
周亞夫卻說道︰「過去秦國的武城侯就是這麼打仗的,穩扎穩打,看起來不如淮陰侯那般精彩,可是戰績卻並不差啊。」
「沒听說過,但凡是我沒听說過的人,肯定都不是很厲害的人。」
夏侯灶對不能出兵伏擊還是很不滿,賭氣似的說道。
周亞夫卻不理會他了,直接看向了阿列,「將軍,我需要你來聚集你的軍隊,我們要從巴國與安息人打一仗,不求什麼大功勞,摧毀他們的防御措施,解除他們對巴國的威脅就好…我們等到登基儀式過去後,就發兵前往。」
「既然要打,為什麼不現在就出兵,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呢?」
「不必如此,士卒們對當地的氣候並不熟悉,需要休整,穩打就能獲勝,何必要用冒險呢?」
阿列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站起身來,朝著周亞夫一拜,「受教!」
夏侯灶罵罵咧咧的跟著阿列走出了營帳,「我給你說了吧,周亞夫為人怯弱,就是不敢出兵,這麼好的機會,愣是被他給浪費了,還搞什麼堂堂正正的勝利,死板,這樣的人遲早會敗給敵人的,稍後回去我就給淮陰侯寫信,告他的狀,說他覺得武城侯比淮陰侯厲害!」
太子的登基儀式正式開始,劉恆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儀式,作為主持者,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反正經過一地雞毛的儀式後,太子加冕成為了孔雀王,而貴族們對他似乎極為不滿,至于原先那位孔雀王,他也成功的得到了來自大漢官方的謚號…孔雀厲王。
這還真的怪不了大漢這邊,甚至連太子都無法反駁。
因為孔雀王的王位是來自一種很惡劣的形式,來自弒君篡位,這在大漢簡直是無法寬恕的罪行,也就是民間對這位的了解不多,沒有什麼非議,可是當群臣決定為這些胡王擬定謚號的時候,就覺得了解一下這位胡王,翻開第一張紙,上面寫著他殺死了自己的君主,繼承了王位…群臣直接就將這些東西丟在了一旁,好了,不用再看了,直接點,厲吧。
而深受公羊學派所影響的太子,對這個結果也並不意外。
畢竟是弒君啊。
太子只能希望自己的謚號會好一些,不求美謚,有個平謚就行。
在繼承大位之後,太子展開了自己的拯救孔雀計劃,第一步就是要效仿大漢設立郡縣鄉。
太子認為這是目前最容易推行,不會受到太多反抗,也是能快速改變國內現狀的政策了。
可是,太子自己都沒有想到,當他下令推行這個政策之後,國內貴族劇烈的反彈,當天,就有超過三十多位貴族堵在了王宮門前,紛紛叫囂著要廢除這項法令,甚至有貴族在宮殿前月兌掉了自己的官袍,表示絕對不會接受新王的命令。
太子驚慌失措,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即刻就召見了馮敬和幾個靠得住的大臣。
「大王啊…孔雀國的土地,是在那些貴族的手里,貴族雖然是大王冊封,可這只是個名頭,您若是只是想個名字倒也算了,您這是想要委派官吏來從他們手里奪得控制權,他們哪里會允許呢?他們是不想讓您插手地方的事情,讓您只管好自己的直屬地…這個政策並非是最容易推行的,反而是最難的,唉,您最好還是下令廢除,別剛上位就引起這麼多人的反抗啊「……
白弘毅目瞪口呆,這都能反對??
那自己若是提出更激進的那些,他們豈不是要直接沖進來弒君??
他這才明白,似乎想在這里推行教化並非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與此同時,周亞夫,夏侯灶,阿列三人率領軍隊離開了華氏城,由申屠嘉來坐鎮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