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觸龍來到了南邊的時候,劉啟也早已離開了這里。
劉啟來去匆匆,甚至都沒有任何要提攜自己兄弟的意思。
原先還有些不安的劉善等人,此刻也是徹底不再警惕這些事情了。自從吳王前往長安之後,吳王宮內的矛盾就愈發的尖銳,公開化。
呂王後非常的仇視竇漪房,將她當作自己的眼中刺,只是因為太後的緣故,不敢對她發難,也只能是冷漠對待。
可王後的幾個兒子,可就不是什麼善茬了,尤其是老三劉善,非常的敵視那些非嫡子的弟弟們,這主要還是因為推恩令的緣故,按著如今的制度,吳王逝世之後,他的三個嫡子都是能封王的,瓜分他的領地,然而,豎子也是要封侯的,封了侯國,也是有自己的食邑,往往都是一個縣,劉善很厭惡他們,大概也是因為覺得他們會分走自己應得的東西。
況且,劉啟作為庶子,早早封了王,居然還獲得了諸多的名聲,而他這個嫡子卻還是一個公子,名聲不外顯,他將對劉啟的嫉恨也直接放在了幾個庶出的弟弟身上。
而太子劉準這個人,不夠強勢,對誰都沒有脾氣,壓根就壓不住王宮內的事情,至于王後,根本就不在意這些。
這就導致幾個兄弟愈發的不合,情況一步一步的惡化。
在劉啟離開之後,這種情況達到了極點。
劉善在諸多公子們接客的時候攔住了他們,擋在了劉武的面前,趾高氣揚的看著他。
「你整日念叨的大哥也走了,怎麼沒將你一同帶走呢?」
劉武看了他一眼,不悅的就要從他身邊離開,劉善卻一把拽住了他,氣勢洶洶的質問道︰「面對兄長,怎麼敢如此無禮呢?」
「後日的狩獵,你可莫要忘卻了,大哥可是說了,要帶著你們見見世面,那里野獸出沒,要小心點,知道了嘛?」
劉善戲謔的笑著,瞪了劉武一眼,隨即離開了這里。
劉參畏懼的看著他離開,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二哥,他是想在林苑里殺了我們嘛?」
劉武不屑的笑了起來,「他能有這般的膽量?他就是嚇唬我們,想逼我們離開吳國,自謀生路」
「二哥,要不我們就走吧留在這里做什麼,受盡欺辱,倒不如前往其他地方求學為官」
「呵,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劉武說著,隨即揮了揮手,「不必理會!回家!」
劉善走在路上,也不忘記跟左右說起那幾個可惡的弟弟,「這些人最是懂得騙取阿父的歡心那個竇夫人也不知是如何迷惑阿父的,這樣下去,這些人不知要奪走我多少縣城!我這番大抱負,該如何施展呢?」
左右听聞,臉上也沒有半點的意外,開口附和道︰「公子所言極是,只要將他們趕出城去,事情就好辦了,這趕路險惡,有不少意外啊」
當走到了儲君殿的時候,他們總算是收了口,劉善也不再那般的驕橫,低著頭走了進去。
在殿內,兩人面向而坐。
太子劉準笑呵呵的看著面前從長安所來的貴人,神色極為恭敬。
而這人對太子,居然沒有多大的敬意,神色冷澹。
「請您盡快準備車馬,太後那邊催促的很緊。」
劉善也不敢打擾兩人,只是站在了哥哥的身後。
劉準急忙答應了對方,又說道︰「請您等候幾日,我這準備妥當,就讓阿母前往長安您是要與她們」
「我不與她們一同趕路,我在這里還有別的事情。」
王觸龍說著,眼神卻不由得瞥向了劉準身後的劉善,劉善只覺得有些厭惡,他很不喜歡這個人的眼神,當劉準畢恭畢敬的送他出去之後,劉善方才忍不住開口說道︰「我看這人坐著兩馬之車,並非有什麼爵位在身,官職也不高,不過就是個看門的而已,大哥身為一國太子,何以對他如此客氣呢?」
劉準搖了搖頭,「莫要胡說。」
「王君乃是山都侯之長孫,前來這里操辦大事,還帶來了太後的命令,要求阿母前往長安陪著阿父怎麼能對他無禮呢?」
劉善卻不屑的說道︰「我就很不喜歡這個人,他看我的眼神很凶狠」
「唉,三弟啊,可莫要得罪這個人,惹怒了太後,我們都承擔不起啊。」
劉準吩咐著,又詢問道︰「你因為什麼事來找我?」
「後日的狩獵之事大哥怎麼這般善忘?不是說好了一同狩獵嘛?」
劉準 地拍了一下額頭,「對了,這件事忘了與你說,後天啊,我不能帶上你們去了,你去告訴弟弟們一聲,讓他們安心在家,王君不曾來過吳國,對這里還是挺好奇的,後日啊,我要陪著他去林苑里狩獵」
劉善頓時不喜,「那就留下他們便是,何以連我也留下呢?不如讓我陪著!」
劉準搖起了頭,「不行,你性格跳月兌,若是再得罪了此人,豈不麻煩?你還是安心在家,等此人離開後,我再帶你們去狩獵!」
劉善無可奈何,只能听令。
其實劉恆這幾個孩子,在國內還是沒有什麼惡名的,他們不敢在地方上橫行霸道,盡管有阿母撐腰,但是國內的大臣不是好對付的,若是得罪狠了,他們是敢直接來抓人的,可在王宮里的事情,他們自然就管不上了,劉善也只能是對那幾個弟弟發狠而已,他想過很多的辦法,例如在寒天里以教訓的名義將弟弟趕出外,讓其反思,或者在學騎射的時候故意派人去驚他們的駿馬之類的。
可他也沒有成功過,他的這些行為,別說是在竇漪房的面前,就是在劉武面前,都顯得太過稚女敕。
王後和竇漪房都不敢拒絕太後的命令,在兩日後就起身準備離開這里。
王後很是開心,認為這是太後的恩賜,大張旗鼓的準備,而竇漪房就極為擔心了,自己一旦離開,劉武就要獨自面對,她對此非常的不放心,因此,當天她就在府內召見了兩個人。
這兩人,都是竇夫人的兄弟。
年長者喚作竇長君,他原名是長君,因為要避諱天子,改為長,其實,長,常,所有的同音字都在避諱的範圍內,但是當今皇帝不在乎這個,真的要講究的話,長安就得第一個被改名,說不準兩個都得改,況且,長這個字也太常見了,長老爺又不願意改名,因此就下令不必避諱,照常使用便是了。
尋常人是不必忌憚了,可作為親戚,竇長君還是急忙改了自己的名。
這位竇長君乃是竇漪房的兄長,當初竇漪房家庭破裂,兄弟三人分散,竇長君在外流離失所,後來才主動找到了吳國,劉恆對他很是客氣,找長者來教導他,讓他養成了長者之風,謙遜有禮。而另外一個稍微年輕些的,則是叫竇廣國,他是竇漪房的弟弟,而他就更慘了,在失散之後,此人甚至被人抓了做奴隸,後來劉長釋放各地的奴隸,給與他們籍貫,在調查時,有官吏發現他出身觀津竇氏,很是驚訝,就上書到了吳國,後來才與竇夫人相認。
兩人就是竇漪房在吳國內的助力,竇長君不理會朝政,但是有不少的文人朋友。
比起兄長,竇廣國就不只是有長者的名聲,他為人很是聰慧,有才能,連劉恆都很喜歡他,看重他,有些時候還讓他為自己出謀劃策,甚至一度想要給他高官厚祿,竇漪房卻代替他拒絕了。
竇漪房看著面前的兩個兄弟,認真的說起了自己如今所遇到的麻煩。
而听她說完這些事情後,竇長君率先表態。
「你放心的去吧,這里的事情交予我們就好,我們一定全力護著阿武,不會讓人謀害他的」
而竇廣國卻眯起了雙眼,他詢問道︰「阿姐是說,太後要你們兩人一同前往長安?」
「是這樣的。」
「她還特意派遣一位郎官前來吩咐這件事?」
「是的。」
竇廣國笑了起來, 地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大姐便去吧,我們倆回去休息便是了。」
竇長君愣住了,驚訝的看著他,「廣國啊,你這是什麼意思呢?」
連竇漪房都有些茫然。
竇廣國認真的說道︰「太後若是只派人來請王後回去,或者是單獨來請您回去,我都會為您護著武,可太後同時讓你們兩人回去,那武就不需要我們來保護了,這里的事情定然是驚動了太後,以太後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劉善等人,怕是要遭殃了,大姐是太擔心武,亂了心思」
竇漪房沉思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你是說,那個郎官是為了」
「阿姐,我們還是回去休息了,您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竇長君還是一臉的茫然,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竇漪房卻笑了起來,她認真的看著面前的弟弟,嘆息著說道︰「可惜了你的聰明才智,卻待在這小地方,得不到施展,若是這次面見太後,一切都順利,我會將你舉薦給太後的。」
竇長君有些不解,詢問道︰「當初大王要封賞廣國,是你最先反對,為他所拒絕,如今怎麼又想著為太後舉薦廣國呢?」
竇廣國笑著對大哥說道︰「兄長啊,被大王賞識和被太後賞識,這可是不同的啊。」
竇漪房很快就跟王後一同離開了此處,再也不擔心這里的情況。
就在她離開之後,太子劉準受邀跟著王觸龍前往苑林里狩獵。
劉善慵懶的伸了伸手,從睡夢里醒來,揉著雙眼,剛剛坐起來,他就被嚇了一跳,十來個甲士正站在他的周圍,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
劉善很是懼怕,急忙起身,看向了為首者。
「田將軍?您何以在此處?」
為首之人,正是吳國的田祿伯,也就是先前因為開海而受到皇帝賞賜的將軍。
此刻,他的臉色相當的難看,直勾勾的看著劉善,沒有回話,只是揮了揮手。
當即,就有虎狼一般的甲士撲了上來,將劉善直接按在地上,劉善驚恐的叫喊著,甲士將他抓住,隨即拿來了一壺酒,劉善意識到了什麼,死死咬著牙,甲士直接發狠,對著他的太陽穴就是幾拳,打的他頭暈目眩,無力反抗,他只能絕望的被甲士扒開嘴,將酒往自己的體內灌了進去
而在這個時候,劉啟卻已經回到了長安。
劉啟剛回到厚德殿內,正要低頭行禮,就覺得自己忽然飛了出去。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只是看到了厚德殿房梁上那很不錯的裝飾。
厚德殿的房梁真好看啊。
劉長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很是不悅的盯著他的雙眼,「你這豎子,有事不找我,卻先找你大母?你大母是什麼年紀,你還敢讓她來分心處置你這點事?!」
劉啟苦笑著,無奈的解釋道︰「仲父,實在是逼不得已啊,欺人太甚,仲父又向來仁慈,可這廝我是很了解的,他絕對不會學好,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改正的,仲父只會讓他變得更加狠戾,我是擔心自己的弟弟和阿母,方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請仲父恕罪!」
劉長冷笑著說道︰「怎麼,覺得我不會殺人嗎?知道蒯徹是怎麼死的嗎?!」
「蒯徹就是因為避開我去勞煩阿母的緣故,被我烹殺的!」
劉啟低著頭,不敢言語。
劉長這才將他放下來,罵道︰「就你們家的事情最多,看看其他諸侯國,哪個像你們這般?有哪個是讓廟堂如此頭疼的?」
「三伯父」
「你說什麼?!」
「請仲父治罪!!」
劉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思了許久,方才說道︰「這件事,你就不要對外聲張了,阿母派的人已經到了吳國,再也不會有人同室操戈了,嗯,不過我也不能就這麼放過你,作為懲罰,你回國之後,把你的兒子送過來吧,就撫養在我的身邊,跟遷一同長大。」
劉啟眼前一亮,很是開心。
他當然听得懂仲父的意思,畢竟他當初就是這樣,被送到長安來,跟著太子一同長大,後來就得到了王位。
他連忙說道︰「仲父,我的兒子德,年紀雖然小,卻很喜歡讀書」
「不,不是德,德比遷年長太多了,讓那個小豬過來!」
「彘?」
劉啟一愣,隨即便有些遲疑了起來,這可是他最寵愛的夫人的兒子,若是送到長安來看著他遲疑的模樣,劉長很是憤怒的質問道︰「怎麼?你這廝是不願意嗎?」
「不是,仲父,只是我那孩子太小,還在吃女乃的年紀啊要不再選其他的?」
「不必,就他了,我與這豎子有緣,我也不是讓你現在就送過來,等他斷了女乃,會說話了,就給我送過來!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好事,你要明白!」
「我明白,多謝仲父!」
劉啟急忙拜謝。
劉長在這些時日里,親自為劉遷挑選出了幾個合適的群賢,除卻劉啟的兒子,還有祥的兒子,賢的兒子,卬的兒子西北三傻算是被一網打盡了。
劉長的想法,就是等遷可以入學的時候,將這些人接過來,跟著遷一同讀書長大。
當劉啟準備再次去拜見太後的時候,太後卻拒絕了他,直接下令讓他回自己的國,表示不願意與他見面。
劉啟很是感動,朝著長樂宮的方向再三大拜,他當然知道,這是大母在庇護著他。
劉啟帶著王後和長子匆匆離開了這里,準備返回自己的國家。
就在劉長準備前往張蒼府邸的時候,天祿閣內卻傳來了一個噩耗。
「浮丘公啊您無礙吧?」
劉長小心翼翼的坐在床榻的邊上,看著氣喘吁吁的浮丘伯,眼里滿是擔憂。
浮丘伯在天祿閣內整理書籍的時候,忽然頭暈目眩,失了力量,摔在地上,隨即就被人送回了府邸,渾身的情況都非常的惡劣,太醫們很是緊張,卻因為年時太高,沒有什麼應對的辦法,只是看著浮丘伯的情況一點點的惡化,連飯都吃不下去。
這件事驚動了外頭的諸多儒生們,浮丘伯的弟子們爭先恐後的前來,想要服侍自家老師,都被太醫們給趕了出去。
當劉長出現在這里的時候,浮丘伯那迷茫的眼神里,仿佛找回了些光澤。
「陛下?」
「對是我浮丘公,是我。」
浮丘伯只是呆愣的看著前方,隨即苦笑了起來,「陛下臣似乎看不見了。」
劉長緩緩握住了他的手,臉色滿是擔憂。
「無礙的,太醫會想辦法的。」
「臣已經非常年邁了這是早晚的事情,不必折騰那些太醫了。」
浮丘伯忽然激動了起來,整個人的臉上再次煥發出光芒來,他掙扎著幾乎要坐起來。
「陛下。」
他緊緊握著劉長的手,「臣的書還不曾寫完,還剩下最後的一些內容請陛下找人為臣補齊」
「臣知道陛下高才。」
「陛下,不要理會這些無知之人的勸諫,他們什麼都不知道,要相信您自己的才學,要相信您要締造的盛世一定是可以實現的」
劉長渾身都顫抖了起來,臉色變得慘白。
浮丘伯的聲音緩緩變得低沉了下來,他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卻只是看著劉長的方向,臉色逐漸變得溫和慈祥,他伸出手來,模索著劉長的臉,「天下賢才輩出,定然有人」
話還不曾說完,浮丘伯的頭忽然垂下,倚靠在劉長的身上。
雙眼緩緩閉起。
劉長只是茫然的扶持著懷里的枯瘦老人,兩行清淚忽然落下。
ps︰唉,希望不會說刀歷史,注定了角色不可能長生不老,而浮丘伯的那本未完成的書,也是第二個知劉長者的契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