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文君在太子身邊也算是待了不少時日。
就如呂祿那般服侍在太子的身邊,雖然年紀小,但是太子府內的眾人倒也不敢再輕視他。
劉賜對他雖然不太客氣,但是面對這個頭鐵的也是頗為無奈。
這廝的脾氣極為倔強,太子所吩咐下來的事情,無論如何他都要完成,劉賜無論是勸說還是恐嚇,都無法改變他的心意,劉賜最是厭惡這般耿直的人。
有這廝盯著,劉賜也只能是放棄原先所有的打算,只是抱著劉遷欣賞了一出儒家內部之爭。
在送劉遷回去的路上,劉賜卻忍不住滴咕了起來。
「看,今日又輸了,若不是你跟著啊,這場是穩贏的,可惜。」
衛文君也並不抱怨,只是平靜的說道︰「大王,浮丘公雖然不再了,可是申培公跟隨他學習多年,論學識之淵博,絕非是這些人所能擊敗的,除非是胡母公或者在趙國的韓公親自出面,否則都沒有什麼用。」
「呵,這些學問上的事情,你懂什麼?」
衛文君再次說道︰「臣懂得並不多,但是臣知道一些很基本的道理,諸派系就如一手之指,若不齊心發力,是什麼都舉不起,什麼都握不住的大王想要振興公羊,就不該教唆他們內斗,這對公羊學派沒有任何的好處,便是贏下了荀派,儒家整體受創,公羊也絕對不是其余學派的對手。」
劉賜有些驚訝的看了他幾眼,「你懂得還不少啊這都是誰教你的?」
「大王,太子府內高賢無數,我整日待在他們身邊,縱然沒有能學到太多,也是得了些教誨的」
「你還不錯,將來不妨就跟著我前往夏國,我封你做個亭長!」
衛文君依舊很平靜,他回答道︰「多謝大王厚愛,只是在下並沒有什麼才能,實在是沒有可以輔左您的實力,只能是留在長安做一些不起眼的事情,服侍好太子。」
劉遷下意識的抬起頭來,問道︰「大王,他不去沒事,我跟著你去吧!封我當個亭長!」
「放屁!叫什麼王,喊仲父!」
「再說了,你當什麼大王啊,你將來是要當皇帝的!」
劉遷沉思了片刻,問道︰「皇帝跟亭長誰大啊?」
「那得分情況分人大人說話,小人莫要插嘴!」
劉賜說著,隨即看向了衛文君,笑著說道︰「你這廝別覺得自己能跑,過往我你跟我妹妹一同游玩,我都沒有揍你,我過幾年也得就國,到時候,非得將你這廝一並帶走!」
衛文君自然沒有回答,只是苦笑著後退了幾步。
送小家伙回到了府內,劉賜卻繼續纏在了兄長的身邊,跟他索要衛文君,不肯離開。
「你要這個小子做什麼?他才多大啊況且,他又不是我的家奴,哪有說送人的道理?」
「大哥,不是說送,就讓他前往我夏國為官啊,我先前看到這小子跟阿父動手,武藝大有長進,今日又听到他對儒家內部的看法,這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才,放在夏國最是合適!」
劉安沉默了片刻,讓劉賜靠近了些。
劉安低聲說道︰「你有所不知,這小子自幼失父,他那個阿母倒不是說不疼愛她,就是難免有些反正就不是很正經。」
劉賜一驚,「難道她還敢在你這里」
「倒也不是只是常常外出與人私會,傳出些不好的名聲來,若是在其他地方,倒也無礙,只是在這府內,終究有些不妥,有人在私下里非議,他自然也能听得到,可又能怎麼辦呢?是要勸諫生母?還是要毆打那些人來表明清白?」
劉賜沉默了片刻,隨即點著頭,「那他也確實可憐啊,若是他什麼都不知道也就算了,偏偏他還跟著你學習,什麼都知道只是大哥啊,這寡婦改嫁,並非是什麼罕見的事情,既然有這般傳聞,為什麼不索性就讓她嫁人呢?」
劉安抿了抿嘴,「她在外頭有個相好的,那人也曾來說媒,只是我看那人的妻並非是什麼良善人,故而沒有答應只是如此拖延下去也不是辦法,那平陽侯子,對她也有些想法」
「大哥要不自己迎娶了便是!」
劉賜大聲的說道。
劉安 地咳嗽了起來,險些岔氣,劉賜急忙上前為他捶打著後背。
「休要胡說八道!」
「我看那小子將你當成自己的阿父來對待,說起你都是一臉的崇拜,你不如直接納了他阿母,把他變成繼子」
「你個豎子!休要胡說!」
劉安打斷了弟弟,搖著頭說道︰「算了,再拖延下去,只怕外人都與你這般想了我再讓緹縈去問問她,若是她真的願意,那就將她嫁給她那個相好的吧,至于這豎子,就暫時留在我這里也免得他受了欺辱。」
劉賜點頭說道︰「就該如此,大哥有所不知啊,你倒是為了她將來不受苦屢次拒絕那人,處處為她考慮,可她自己可未必領情啊,或許只是會覺得你多事,或許覺得你對她另有圖謀,我這個人啊,只相信一句話,好言難勸該死鬼!人各有命,攔著做什麼?又不是幾歲的女圭女圭,自己選的路,就讓她自己去走便是,你又不是她阿父,這小子人不錯,若是大哥為他考慮,就將他留下來,讓他阿母盡管去嫁人好了!」
劉安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隨即令人叫來緹縈。
當衛文君回到了自己屋內的時候,衛媼踮起腳尖,正站在門口張望著。
看到兒子回來,她很是不悅,「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中午也不曾來吃飯?」
「受了太子之令,前往太學,我不是派了人來」
「好了,知道你忙,飯已經做好了,你且喂你三個妹妹,我得出去一趟」
衛文君的臉色一暗,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無話可說。
大漢民間的風俗還是很開朗的,寡婦外出私人別人也沒有什麼問題,唯一的問題是對方有妻衛文君在年幼的時候很不希望阿母改嫁,但是到了現在的年紀,他已經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他不願意因為自己而使阿母不開心,也不會要求阿母必須要為了自己和妹妹守寡一生,阿母若是覺得好,那他也無話可說。
「阿母,您放心的去吧,我會照顧好妹妹們的。」
衛媼開心的揉了揉他的頭,「我會給你們帶好吃的。」
她說著話,剛出了門,就遇到了前來的緹縈。
衛媼急忙行禮拜見,緹縈示意她進去說話。
衛文君等人也是急忙拜見,緹縈給了他們一些零嘴,隨即就拉著衛媼進了內屋。
坐在內屋里,緹縈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有些男子啊,整日油腔滑調的,許下諸多諾言的,那未必就是靠得住的,心善本分的,才好持家啊」
衛媼訕笑著點頭。
「有些人未必就是真心對您,看中的不過是利益,在府內,他們對你高看一等,好言好語,可出了府,可就未必啊」
衛媼依舊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的點著頭。
緹縈坐不住了,只好明說,「近期內啊,府內常常有關于你的流言,你的良人逝世了,你也該找一個能持家的人我知道你在外頭認識個鄭姓的,可殿下是調查過這個人的,此人在外頭多有不軌,言行舉止,都算不上是良配他對你格外親近,甚至願意與正妻頂撞,也要納你,我想這可能是因為你如今在太子府的緣故,他以為能搭上殿下的線我的意思呢,是給你找一個合適的人,各方面都值得托付的」
「您有所不知,我過去在平陽侯府的時候,就與他相識,那時起,他對我就極好」
衛媼開口說著。
這也算是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這人並非是貪圖自己身上的利益,而是真的對自己很好。
緹縈長嘆了一聲,問道︰「你也不再年輕,何以如此呢?殿下是最不喜這些豪強的」
衛媼認真的說道︰「請您恕罪,此人對我極好,我無心他人。」
緹縈想起了太子的吩咐,頓時也就不再多說了,「好吧,既然你是如此想的,那我也不阻攔了,你若是要與他成家,那就選個好的時日吧。」
衛媼听聞,自然是大喜過望。
「多謝主母!」
緹縈看著面前的女人,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吩咐道︰「那你就與他說吧,你們自己擬定個時日,成家便是了,我還有些事,就不繼續叨擾了。」
當緹縈離開這里,來到劉安身邊的時候,劉賜已經離開。
緹縈認真的說道︰「她不肯,非要嫁給那人。」
劉安搖了搖頭,不屑的說道︰「那廝我也見過,模樣雖然不錯,卻沒什麼才能為人也算不上太好,絕非是良配,可她鐵了心的要跟人成家,我們又如何好阻攔呢?就隨她去吧,我已經幫了她幾次,若是將來她受到欺辱,再哭著來找我,我是不會再出手相助了。」
緹縈沉默了片刻,「其實一個人獨自帶著四個孩子,也不容易。」
「受了太多的苦,又遇到這麼一個能說會道的,唉。」
劉安不悅的說道︰「我敢打賭,這廝如此拼命的追求,就是為了搭上我的線,可我絕對不會讓這種豪強用我的名義來做事,等她成家,就讓她搬去豪強家里居住,不必再前來」
緹縈笑著揉了揉劉安的肩膀,「殿下莫要為這點事而生氣了對了,遷呢?」
劉安看了看周圍,叫道︰「遷?!遷!」
只見遠處的桉下有個腦袋探了出來,用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叫道︰「放屁!叫什麼遷!喊仲父!」
那一刻,緹縈笑出了聲音,捂著肚子大笑,而劉安的臉色卻變得格外漆黑。
只听到從內屋傳出劉安憤怒的咆孝聲︰
「賜!!」
「我非打斷你的腿!!」
當呂王後與竇漪房的車緩緩靠近長安的時候,王後的眼里的得意愈發的藏不住了。
每次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她總是要跟竇漪房炫耀太後對自己的寵愛,說起自己年幼時跟太後的那些經歷,話里話外都是在提醒竇漪房,你要記住身份,你不過是一個外人,而我才是太後的自己人。
可是當她們真正來到長安的時候,情況卻變得有些不同了。
劉恆並沒有親自來迎接他們,呂家人也沒有來,她們換了車,直接就一路被送到了長樂宮內。
王後和竇漪房被送進這里的時候,兩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同。
王後明顯有些畏懼,而竇漪房的眼里卻閃過一絲懷念。
走進了壽殿,剛進門,就看到了那個白發蒼蒼的身影。
兩人急忙行禮拜見,老太太緩緩抬起頭來,打量著面前的兩人,呂後的眼神明顯的在竇漪房的身上逗留了更久,隨即笑呵呵的說道︰「許久不見,你都這般大了啊。」
竇漪房眼里含著熱淚,急忙行禮再拜。
呂後笑呵呵的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不錯,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啊,這些年里,沒少受委屈吧?听聞你還將其余兩個孩子也一並撫養長大?這可不容易啊」
面對呂後的詢問,竇漪房也絕對不敢說謊,如實的告知了自己的情況。
王後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
這情況怎麼與先前所想的有些不同呢?
老太太怎麼都沒有理會我啊?
看著竇漪房說起自己撫養那兩個孩子的情況,王後再也忍不住,急忙開口說道︰「姑大母其實那兩個孩子是我讓竇夫人幫著撫養的,我也」
呂後 地抬起頭來,看向了她,神色變得極為冷酷,「我詢問你了嗎?」
王後渾身都顫抖了起來,低著頭,再也不敢多說。
「當初我讓你去服侍恆,我是怎麼與你說的?讓你安心服侍,孝敬薄夫人,善待他的其余夫人,可你是怎麼做的?你以為你毒殺那些夫人,我就一點都不知情嗎?你縱容自己的孩子,想要除掉其他夫人所生下的孩子,常常虐待他們這些事我都還沒與你說,你卻迫不及待的來搶功,你是覺得我老湖涂了?!什麼都不知道?!」
面對太後的諸多質問,王後險些哭了起來,跪在呂後的面前,忍不住說道︰「這些不是我做的是有人造謠。」
呂後卻不再理會她,繼續看向了身邊的竇漪房。
「吳王一個人在這里辦事,也不合適,這樣吧,你往後就留在這里,陪著你的良人,至于吳國的事情,你也不要擔心,你的那個次子,我已經安排好了去處,讓他往楚國求學去了,楚王是個和善的人,會照顧好你的兒子。」
竇漪房急忙拜謝她,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意外。
這讓呂後有些驚訝,「你怎麼看起來如此平靜,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呢?」
竇漪房這才說道︰「請太後恕罪,當初接到命令,說讓我前往長安的時候,我心里惶恐不安,放心不下我那幾個孩子,就將自己的兩個兄弟叫來商談這件事我的弟弟竇廣國曾對我說,定然是太後知道了國內的事情,讓我不必擔心,還曾說您定然會將武送往楚」
呂後听聞,眼里滿是驚訝,隨即笑了起來。
「你居然還有這般聰慧的弟弟?」
「他現在是什麼官職啊?」
「尚且是白身,大王平日里對他也很器重,遇到大事,都會將他叫來問策,讓他出謀劃策大王本來想要給與他官職,卻被我所拒絕了。」
呂後再次問道︰「為何要拒絕啊?」
「若是被大王所重用,只怕天下人都要以為他是靠著我而坐上高位的,都不會認可他的能力了他向來有著大志向,我不想讓他受限與吳。」
呂後大笑了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的不滿。
「既然是個人才,那就不能窩在吳國那種小角落里,讓他來長安吧,我要當面見一見你這個弟弟,若是他真的有你說的這般真才實學,我就將他舉薦給皇帝。」
「多謝太後!」
竇漪房很是開心,看得出,她對弟弟也是有著足夠的信心。
呂後在跟竇漪房聊了片刻後,就讓她離開了,讓她去找劉恆,只留下了一個絕望的王後,孤苦伶仃的跪坐在太後的面前,眼神里滿是說不出的惶恐。
劉恆對竇漪房的到來,倒是很平靜,詢問了一下國內的事情,對王後的事情,兩人都選擇避而不談,仿佛就不存在這麼一個人,竇漪房嘴里滿是自己的小兒子劉武,對他是百般的吹捧,隨即又說起了自己將弟弟舉薦到太後這里的事情。
「你還是有些太著急,太刻意了點。」
「不過,這小子是有真才實學的,倒也不必擔心,他到了長安,定然能受重用,我當初就說了,這小子有國相之才,只是名聲不外顯,這次,怕是要真正的名揚天下了啊。」
吳國的王後前來長安,這只是一件很小的插曲,廟堂眾人也沒有提及這件事,只是听聞那位王後的身體不好,來到長安之後,就在府邸內養病,閉門不出。
與此同時,呂產開始頻繁派人前往各地,查辦了一些呂家的諸侯王外戚,不少人被處死,家產被抄,被他們所掠奪的耕地也被交還當地官衙,而呂產的名聲風評居然開始好了起來,時人稱為「大公無私呂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