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的弟弟啊!」
「哇~~~」
「好丑啊!」
劉姈看著面前這個還沒有阿父巴掌大的皺巴巴的小家伙,好奇的瞪圓了雙眼,伸出手就想要捏捏他的臉。
衛文君急忙攔住了劉姈,「殿下,尚且還不能如此會傷著他。」
劉姈連忙收手。
衛媼虛弱的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剛剛又經歷了一次生死大關的她,渾身都虛弱到了極點。雖然醫學已經有所提升,可生子依舊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成功生下孩子,從鬼門關中走了一遭,衛媼寵溺的看向了躺在一旁的兒子,面對公主的調侃,也只是笑了笑。
就在三天之前,衛媼成功的生下了一個男嬰。
這讓衛媼極為的開心,有了個男孩,從此在鄭家,就有可以立足的本錢了吧?
剛出生的女圭女圭看不出半點的可愛,反正在劉姈這里是這樣的,這是一個又小又丑的女圭女圭。
衛文君卻很喜歡,跪坐在一旁,看著自家的小弟,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劉姈很是不解,「當初您的肚子那麼大,都幾乎能塞得下文君,可這孩子為什麼這般小呢?」
衛媼愣住了,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衛文君解釋道︰「那是他所居住的房屋,自然是要寬敞些的。」
那小女圭女圭安靜的躺在他阿母的身邊,皺巴巴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劉姈再次問道︰「對了,可曾取名?」
衛媼輕笑著回答道︰「取了名,叫青。」
「青?听著像是女子的名」
衛文君卻不這麼想,「青多好听啊,青者,生也此象物之生時色也」
「听不懂。」
劉姈搖了搖頭,衛媼卻開口喃喃道︰「鄭青。」
听到全名,衛文君臉色一變,隨即開口說道︰「青倒是在這里,鄭不知在何處。」
衛媼皺了皺眉頭,說道︰「不可如此言語。」
衛文君的心情算不上太好,因為從阿母生子直到現在,自己的那位繼父都不曾來看過一眼,他壓根就不在意阿母的生死,也不在意這個剛出生的弟弟哪怕這孩子是他的親生骨肉,他也完全不在意。想到這里,衛文君的心情更是沉重,他甚至能想到,在這種環境下,自己這位弟弟會遭受多少苦難,年幼失去阿父的他,經歷了太多的苦難,而自己這個弟弟明明有阿父,只怕日後的生活卻還不如自己。
衛媼解釋道︰「他今日內有些忙碌,不是因為不愛青,等他忙完了,自然就會前來」
衛文君不悅的說道︰「若是他得知如今站在這里的是大漢公主,只怕他即刻就要忙完了。」
衛媼沒有再說話,眼里閃過一絲悲傷。
衛文君能看出來的東西,她又如何看不出來呢?自從嫁到這里之後,良人對她的態度,就發生了一些變化,尤其是發現自己並不能幫到他之後,自己也就被冷落,他整日在外,與那些狐朋狗友混跡在一起,吃喝玩樂。在很久之前,衛媼還曾怪罪過鄭季的妻楊氏,覺得那人太善妒,不是良配,可是直到如今,她才能理解對方,不是楊氏善妒,是鄭季太放蕩。
可如今,楊氏已經完全不在乎鄭季了,主母都不管,衛媼這個做妾的就更無話可說了。
當衛媼小心翼翼的詢問楊氏,詢問良人怎麼三日不曾歸家的時候,楊氏只是冷著臉,反問道︰「這你不應該最清楚嗎?」
衛媼當即就掩著臉離開了,再也不敢發問。
只是,衛媼當初在失去良人的庇護之後,吃了太多的苦,終于有了一個可以容下她的地方,有了一個可以依偎的人,她也不願意就這般放棄,只能用這樣的理由來勸說自己了。
衛媼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詢問道︰「君孺子夫她們怎麼沒有來呢?」
衛文君抿了抿嘴,正要解釋,劉姈卻率先開口說道︰「她們不願意前來,說是您都不要她們了,她們還來做什麼呢?」
衛媼沉默了下來,劉姈繼續說道︰「您也不必難過,她們如今過的很好,在太子府內,衣食無憂,整日跟著我的猶子們玩耍,不會再受欺負,您若是真的很想她們,我可以將她們帶出來見您不過,這道路都是您自己選的,也不必再多說什麼。」
還不等衛媼多說什麼,衛文君站起身來,「阿母,我且回去了您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弟弟,我會再來的。」
看著兒子如此堅決的起身離開,衛媼卻連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
到了最後,她也只能是看著自己熟睡的小兒子,低聲喃喃道︰「她們過的好就行過的好就行。」
走出了後院,劉姈方才詢問道︰「我方才是不是說的有些重了?你生氣了?」
衛文君搖了搖頭,「殿下對我們一家幫了這麼多,怎麼能對殿下生氣呢?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殿下」
「這還不簡單,你就以身相許,給我當個狗頭軍師不就好了?正好我也不必讀書了,打仗我來,治國你來」
衛文君苦笑了起來,「殿下莫要說笑若是被陛下听到,又是一頓好打。」
劉姈頗為不悅,「你怎麼這般軟弱啊,怕什麼呀,想要迎娶我,自然是要接受一些小挑戰,要辯論的過我大哥,打得過我阿父,軍事能力強于山羊大父,還得戰勝我猿猴大父,大母,二哥三哥四哥,還有」
衛文君說道︰「殿下若是這般要求,怕是全天下都找不出合適的人了。」
兩人邊說邊笑,剛剛走出了府邸,迎面就看到了一大群人。
衛文君頓時皺起了眉頭。
擋住他面前的這人,他很熟悉,依舊是當初的那個鄭沘。
鄭沘此刻得意洋洋的看著他,身邊站著很多很多的僕人,都手持木棍。
「上次被你偷襲,害的我被大哥揍!
連阿母都不許我進後院!」
「這次可算是被我給堵住了吧!」
「今日我非要將新仇舊恨一塊清算!」
劉姈眼前一亮,急忙卷起了衣袖,「是要打架嗎?!要打架嗎?!」
衛文君看了看面前的那些人,緩緩拔出了自己的佩劍,眼里滿是警惕,雖然自己的劍法還算不錯,可是這麼多人,自己也未必都能打得過,若是傷了公主,他越想越是擔憂,正準備丟出劉姈的身份來,遠處就有一人匆匆趕來。
那人還沒有到來,那憤怒的咆孝聲就已經傳到了這邊。
「你這豎子又想做什麼?!我不是說了,不許你個」
來人乃是鄭季的長子鄭奇,他 地推開了面前的那些僕人,快步走到了弟弟鄭沘的身邊,「你若是傷到了自己該如何?為了不值當的人?!我給你說了,要以自己」
鄭奇說著, 地回頭,就看到了衛文君與他身邊的那個少女。
那一刻,鄭奇的臉色直接就凝固了。
他一動不動的看著遠處的那個少女,這少女的臉上幾乎找不出一點瑕疵來,眼神明亮,大膽且激烈,那一身勁裝,仿佛有什麼狠狠握住了鄭奇的心口,鄭奇目瞪口呆,呆滯的看著她。
衛文君皺起了眉頭,走了幾步,擋在了劉姈的面前。
鄭沘茫然的看著自家大哥,急忙推了推他,「大哥!大哥!」
「我這次叫了很多人,不會再受」
「住口!」
鄭奇一把抓住了弟弟的後脖頸,將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隨即一臉和氣的朝著劉姈輕聲說道︰「我這管教不嚴,使得弟弟犯下這般大錯,唐突了佳人,都是我的不對,我一定好好管教。」
鄭沘人都懵了,叫道︰「大哥!
你這是干什麼啊!」
「住口!我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導你的!都給你說了,君子必須要學會寬恕和寬容,絕對不能欺辱別人,對人要和善,你就這般對待文君嗎?」
「文君??大哥,你平日里可不是」
「你個不成器的!」
鄭奇越說越生氣,朝著弟弟的頭上就是拍了幾下。
衛文君正要說話,鄭奇的眼神卻只是在劉姈的身上,「請你勿要怪罪,我喚作鄭奇,在太學里讀書因為常年不在家,故而沒能好好管教弟弟。」
「天哪?太學?」
劉姈瞪圓了雙眼,詢問道︰「你看起來與我們差不多大,居然能在太學里讀書??那麼枯燥乏味的東西,你是怎麼看的下去的??」
衛文君清了清嗓子,「我們還是先回」
「是我自幼好學,曾跟隨申培公學習,乃是浮丘公的再傳,在兩年前,就通過了考核,進入了太學,雖不才,可是在太學生里也算是名列前茅,先前有幾篇關于治政的文章,有幸被廟堂所看中還拿到了賞賜」
「申培公?就是那個總是苦著臉,皺著眉頭罵墨家的人嗎?是他的弟子啊,難怪這麼厲害,你還懂得治國啊?」
「那你覺得如何治理一個諸侯國呢?」
「我覺得啊,治理地方不能局限與學派,不能局限與方法,無論是什麼學派,什麼方法,只要能對百姓有利的,都可以使用,施行政務的核心就是在民,要以百姓放在最先,社稷次之,君最輕」
鄭奇激動的說起了自己的治政方向,劉姈初次踫到這樣的同齡人,听的更是認真。
鄭沘茫然的看著哥哥,與衛文君站在了一起。
兩人忽然對視了一眼,能看到彼此的眼神里的那種茫然無措。
這一刻,鄭沘忽然覺得自己對衛文君也沒有那麼的痛恨了,甚至有了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咱們還打嗎?」
「不打了。」
鄭沘沉默了片刻,說道︰「其實你的劍法挺厲害的,那一天打的真厲害。」
「你也不錯,就是力量小了點。」
當衛文君拉著劉姈離開這里的時候,鄭奇戀戀不舍的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離去。
「大哥,你發什麼瘋啊他們就兩,我們這麼多人,方才揍他們一頓該多好啊。」
鄭奇只是喃喃道︰「關關雎鳩」
「什麼酒??大哥!」
鄭奇 地驚醒,又眺望著遠方,看到沒有了那女子的身影,長嘆了一聲,忽然又跺了下腳,「哎呀,忘了詢問姓名了!」
「沘啊?我真想讓她成為你的嫂子啊!」
鄭沘毛骨悚然,大叫道︰「大哥要迎娶衛文君???」
「放屁!
我說的是那個女子!」
「啊?那是女子嗎?她分明穿著男裝!」
鄭奇揉了揉額頭,對這個傻蛋弟弟也不好多說什麼,「可惜啊,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鄭奇將諸多僕人呵走,拉上了自己的弟弟,朝著府內走去,邊走邊說道︰「弟弟啊,你不能再這麼做,你知道嗎?我們家過去是很有德操的家族,只是現在名聲敗壞,我在太學里,總是遭受針對,那些出身豪族的人,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人的,他們將我們稱為豪強你知道豪強是什麼嗎?就是你這樣,仗勢欺人的,我們是以德行傳家,實在不該做這樣的事情。」
「大哥?你在太學里受到欺負嗎?」
「怎麼會呢?你不要多想,但是啊,往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不要跟他學。」
「比起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我們衣食無憂,想讀書也並不困難,故而你要珍惜這機會,好好學習只要我們足夠爭氣,做出能造福社稷的事情,總有一天,不會再有人將我們稱為豪強」
兄弟倆說著話,走進了內屋。
剛剛走進了內屋,就听到了那激烈的爭吵聲。
鄭奇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鄭季搖搖晃晃的,顯然是已經喝多了,此刻的他早已沒有了往日里的風度翩翩,禽獸的內心暴露無遺,正指著面前的楊氏,用著最難听的話來辱罵她。
「他們居然都敢輕視我?!還說我憑借你才有了今日?我鄭家,代代賢良,還需要依靠你來出頭嗎?!」
「你算是什麼狗東西,啊?他們憑什麼敢看不起我?憑什麼敢說我拋棄糟糠妻?」
「這都是你的緣故!」
在老家為非作歹的鄭季,在長安卻是備受鄙夷的存在,他這樣的豪強,在地方上可能威風凜凜,可是在長安,沒有人會欣賞一個豪強,而他不敢對外人發難,吃醉了酒,便將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楊氏雙眼通紅,憤怒的看著面前的負心人,罵道︰「這種時候你怎麼不去找你的妾了?偏偏想起我來?」
「呵,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居然不肯幫我,可她長得貌美,你呢?就這般惡心模樣!令人作嘔!我當初怎麼就迎娶了你呢?你哪里能與她比?」
鄭季越說越是生氣,當即就抬起了頭,要打下去。
鄭奇 地飛出,擋在了鄭季和阿母中間。
「阿父,您醉了。」
面對兒子,鄭季似乎清醒了一些,罵罵咧咧的走出了內屋,一把推開了擋在門口的鄭沘,鄭沘摔在地上,頓時哭了起來。
而楊氏被兒子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當即也是痛哭。
鄭奇看向弟弟,又看向阿母,渾身都因憤怒而顫抖了起來。
楊氏抱住了面前的兒子,大聲的哭訴了起來,「奇啊,我到底是犯下了什麼過錯,讓我遭遇這樣的事情!」
「自從那女人進門之後,他就是這般,如發了瘋一般!對我非打即罵!」
「我在這個家里勞累了十余年,難道還不如她嗎?」
「我也是豪族出身啊,若不是為了你們,我為什麼要忍受這樣的羞辱啊?!」
「那個女人一定會遭受報應的!一定會遭受報應的!」
摟著痛哭流涕的阿母,鄭奇臉色漲紅,額頭上青筋暴起。
「阿母莫要哭,莫要哭我一定會更加努力的讀書,我會更加努力再給我三年,三年之內,我一定會功成名就,成為大漢的官吏,到時候,我會將你們都接走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我會做到郡守,我一定會做到三公我要讓你們再也不受欺辱」
走在路上,衛文君有些不是滋味。
「殿下對鄭奇似乎很是看重?」
「啊?」
劉姈瞪圓了雙眼,隨即咧嘴笑了起來。
「你是嫉妒了嗎??」
「自然自然不是。」
「你不是說不敢配與我嗎?」
「我」
衛文君頓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言語。
劉姈卻平靜的說道︰「我只是覺得他這個人不錯,起碼是有真才實學的,你不知道,太學的競爭有多激烈,他這個年紀能進太學,那簡直是不敢想啊,申培公就更是如此了,申培公一般都不輕易收弟子,我阿父說,他走的是精英路線,只教那些最有天賦的人,所以才因為趙綰被墨家挖走的事情而極為生氣,天天寫文章罵墨家」
「我將來是要當諸侯王的!當然就需要這樣的賢才啦!」
衛文君遲疑了片刻,說道︰「他確實與他阿父不同,還算是一個比較真誠的人。」
「對呀,其實我也能看得出來,他對你很是厭惡,可這大概是因為他阿父的原因,他是個學儒的,怎麼也不可能去怪罪自己的阿父,自然是將你們當作了欺辱母親的敵人唉,人人都有些苦衷,或多或少的」
「不過啊,這個鄭季真的不是人!」
「我倒是覺得,你們不該再彼此敵對,你們真該聯起手來,一起對付這個鄭季!」
衛文君驚呆了,「殿下慎言啊,此不孝」
「他都不像個阿父,你們干嘛要像個兒子呢?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