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能多留幾日呢?」
劉恢死死拉住劉長的手,劉長居然都沒有辦法掙月兌。
劉恢是真的舍不得劉長離開,難得弟弟前來一次,怎麼可以如此快的離開呢?自己還沒帶著弟弟前往東苑去狩獵游玩
劉長也是滿臉的無奈。
「五哥啊,安不在廟堂,只能是我回去看著,長安里奸賊不少,我實在是不放心,若是劉安那豎子能安心待在長安,我就在您這里待上一個月,我還想去邯鄲揍如意一拳,可是實在是來不及了啊!」
劉恢長嘆了一聲,他當然也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不容易。
看似漫不經心,什麼都不在乎,實際上,這個天下,就他操的心最多,他的那個大理想,大志向,連阿父都遠遠不如,而要如何才能實現,劉恢並不知道。
他只是擔憂的拉著弟弟的手,誠懇的說道︰「長啊,我這個當哥哥的沒有什麼能力,不能幫你多做什麼」
「我盡量不給你增添什麼麻煩我知道你的大志向。」
「也知道你心里的煩惱,知道你多疲憊可是我相信你,二哥在世的時候,總是對我說,沒有什麼事是長弟做不到的我也這麼覺得,你生而知之,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到你,一切都會有解決的辦法,你所期待的盛世,肯定會出現的。」
「來,拿上這些肉,路上吃吧不要一個勁的趕路,多休息別總是想著與野獸廝殺,別傷著自己」
「若是有什麼是我能做的,盡管下令,我一定全力而為之若是忙完了,記得來看看我」
劉恢認真的說著。
不知為何,劉長卻沉默了起來,說不出什麼話來。
「我在與你說話,知道了嗎?」
劉長這才點了點頭,「哥,我知道了。」
晁錯就站在劉恢的身邊,听著他們兄弟兩人訴說衷腸,安靜的看著劉長。
劉長這次沒有再坐車,直接上了馬,朝著兄長慎重的告別,隨即 地轉身,駿馬嘶鳴,朝著遠處飛奔而去。
劉恢看著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弟弟,長嘆了一聲,苦澀的說道︰「我是那般的懷念當初天祿閣的時日,只是我們這些兄弟,卻是再也不可能聚齊了如今的諸兄弟內,以我最多病不知何時也要跟著大哥二哥他們去了」
若是在平時,晁錯定然是說不出什麼好話來,只是,在此刻,晁錯也想起了過往。
想起當初他們那些舍人們圍在唐王身邊,四處抓捕唐王,自己負責放哨的場景,晁錯的臉上同樣也是懷念。
「世事如此,大王不必悲傷。」
這番話,或是說給劉恢,又或是說給自己。
就在此時,只見遠處那駿馬去而復返,白色的駿馬飛奔而來,劉恢和晁錯都愣住了,這是忘了什麼東西嗎?
只見劉長領著騎士們飛奔到了他們的面前,劉長舉起了手里的馬鞭,對準了晁錯。
「險些忘了,昨日你還不曾回答呢!」
「你是與不是!」
晁錯瞪大了雙眼,看著那個騎著白馬的高大身影, 地行禮,大聲的回答道︰
「臣是!!」
劉長仰頭大笑了起來,轉身又飛馳而去了。
劉恢驚呆了,看著再次離開的弟弟,又看了看一旁保持著行禮模樣的晁錯。
「他這是怎麼了??您是什麼啊??」
「臣是晁錯!」
「我」
劉恢搖了搖頭,對著一旁的侍者說道︰「回去請個好點的太醫令」
劉長快馬加鞭,行駛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之中,騎士們跟隨在他的身後,這一路走來,沿路都是耕作的百姓,肥沃的土地上杰出了累累碩果,看著百姓們臉上的笑容,劉長比跟張不疑相處了一天還要高興,甚至堂而皇之的前往百姓家里混吃混喝。
這個時代的百姓極度好客,以後世的眼光來看,甚至好客的有些偏執。
遇到貴客前來,宰殺家里最珍貴的牲畜來迎客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甚至因為沒有食物而宰人來迎接的也有堪稱是好客到十分恐怖的地步。
當然,在如今的盛世,倒也不至于宰人來請客。
劉長前往梁國時非常的著急,一路橫沖直撞,可不知為何,當他往回走的時候,心情卻非常的好,一路走走停停,遇到百姓家就要去討水喝。
這麼一路走來,用了許久,劉長方才來到了弘農。
劉長又在一處民居前停下來,叩起了大門。
一位老者狐疑的打開門,得知有貴人前來要些喝的,心里極為開心,急忙打開了大門,牽著劉長的手走進了屋內。
呂祿和竇廣國對視了一眼,隨即苦笑了起來。
「老丈啊,這些年里收成如何啊?」
「好啊,好啊多仰賴聖天子的恩德,前些時日里為我們免去了農稅,哈哈哈,家里都有儲備的糧食了」
這老人臉上的喜悅是藏不住的。
「老夫活了七十多年,就不曾見過百姓家里能有存糧的」
「可是我听聞,上一年開始,各地又征收了農稅啊,影響大嗎?」
老人搖著頭,「您有所不知啊,這新稅,跟過去不同了,是有標準的,我們這些窮苦人家,糧產和收入也根本達不到繳納稅賦的標準,還是不必繳納我听聞啊,是國庫里沒有錢財了,聖天子也是無奈,糧食和錢財多的就多繳納稅賦,糧食和錢財少的就不必繳納,這是聖天子對我們的憐憫啊。」
「可是我听說,各地的三老都說這樣的制度謀害百姓,要起來反抗皇帝呢!」
「他們放屁!」
「我們這里的三老,就不曾如此,他是個有道德的人,多次給我們宣講廟堂的政策他說這些稅賦是為了我們而設立的,您看到外頭的道路了嗎?這就是廟堂最近為我們修建的,若是沒有稅賦,如何修建呢?只有那些富貴人家,錢財多不勝數,卻又那般貪婪,不願意放棄一點點的」
老人說著,忽然意識到面前這個也是個福貴人,便不再說了。
劉長卻大笑著說道︰「您不必害怕,我絕非是那般貪婪小人,多勞多得,多得多繳,這個道理我也是知道的!」
可老人卻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了。
劉長也不逼迫,隨即又問起了其他的情況。
「當真是不敢想的盛世啊,老夫還清楚的記得,老夫年幼的時候,家里沒有糧食,連著死了六個哥哥,沒有衣服穿,就用草木來編成衣,偷偷到山里去挖野菜,還不能驚動官吏每日都吃不上飯只能為人奴僕」
尤其是這些上了年紀的人,最是知道當今時日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因此,這些人也是最仰慕劉長的。
「現在可不同了,我有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都成活了,孫子們還讀起了書,哈哈哈,老夫這世代為奴的,沒想到家里居然還能有認字的賢人我的幾個孫子都會寫自己的名字大兒子在耕地里忙碌,第二個兒子去了南陽做生意,第三個兒子當了亭卒,最小的兒子做了木匠,還在城內開了店鋪,哈哈哈,您若是有什麼需要的木器,可以找他的,他的手藝很不錯」
「我這閑居在家,孩子們也不讓我多做什麼,就幫著看看幾個大孫子,院里有桑,屋內有台紡車,無事就與妻織布去販賣」
听著老丈的話,劉長很是開心,輕輕撫模著胡須,神色滿是得意。
「這日子定然會越來越好的!」
從這里離開後,劉長繼續出發,卻是進了弘農城內。
弘農縣,這些年里的發展倒也不錯,憑借著與長安的距離優勢,發展迅 ,人來人往的。
劉長在沿街的商販那里買了些吃的,正要從這里離開,卻看到遠處的馬車排成了長龍,將整個道路都給堵住了。
劉長一愣,忍不住向那商販詢問道︰「那邊是有什麼好吃的嗎?」
「這位貴人,那里是縣衙所在。」
「啊?縣衙所在?那為何會堵成這樣呢?」
商販笑了起來,「這新來的縣長,乃是個奇人,听聞他每七天才會辦公一次,其余時日閉上大門,在府內睡覺,故而每過七日,縣內外的官吏就會堵在道路上,都來拜見這位縣長」
這一刻,劉長的臉色頓時變得漆黑。
乃公都是七休三,你特麼的七天就辦一次公???
眼看劉長即將發作,呂祿急忙拉住了他,勸說道︰「咳咳,請您勿要急躁畢竟只是傳聞。」
那商販卻有些不樂意了,「我能騙您不成?這件事是全縣都知道的事情,這位縣長年紀不大,卻非常的傲慢,整日待在府內不出,自從他到來之後,我就不曾見過他出門」
呂祿臉色一沉,暗道不好。
果然,劉長已經大步離開了這里。
「讓一讓,讓一讓!」
劉長說著,很是無禮的推開了面前的官吏們,這些官吏的品級都不大,有的是縣內的官吏,有的則是鄉里的官吏,被人如此粗暴的推開,他們都想要發作,可是看到此人的身高,他們心里便不由得懼怕,急忙低下頭來,不敢多說。
呂祿和竇廣國急忙跟在劉長的身後,看著自家皇帝如此無禮的行為,他們也只是低著頭,只希望沒有人看到自己的臉。
當劉長一路來到了最前方的時候,一人卻是直接擋在了他的面前。
這人一身的勁裝,看起來像是本地的武官。
「你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乃公是都郵!
速速讓開!」
劉長大聲叫嚷了起來,這縣尉大驚失色,上下打量了劉長一眼,卻也不知真假,正要再問,卻被劉長一把推開,而門口兩個守門的甲士,此刻也是連忙鑽了進來,正要進去稟告,卻被劉長一把抓住,「不必稟告!我自己進去看看!」
劉長一頭撞了進去,呂祿卻留在後頭善後,他拿出了驗傳,證明他們天使的身份,官吏們這才不敢憤怒,急忙行禮拜見。
當劉長怒氣沖沖的走進了內屋的時候,果然像是那商販所說的一樣。
一人正悠閑的躺在床榻上,滿臉懶散,而有官吏跪坐在他的面前,正在稟告近期內的事情。
看到有人闖了進來,那人也並不慌張,只是好奇的詢問道︰「閣下是什麼人?來這里做什麼?」
劉長打量著面前的人來。
這人年紀並不大,而臉色蒼白,留著短須,言語傲慢,不似善類。
劉長冷笑了起來,說道︰「我乃是郡里所派的都郵,听聞這里有縣令怠慢政務,故而前來探查。」
年輕的縣長緩緩起身,卻還是坐在那床榻上,指著一旁,說道︰「請您也坐下來吧,等我忙完手里的事情,就與您說。」
劉長一愣,卻強忍著心里的怒火,坐在了一旁,認真的聆听了起來。
年輕人坐正之後,即刻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不能因為有三老曾反對陛下,就對縣內所有的三老都如此的警惕,在他們沒有犯下重罪的情況下,您就派人去監督他們,甚至去查找他們的罪行,這難道不是逼迫他們來反抗陛下嗎?您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拜訪縣與鄉三老,認真詢問他們的想法,好言相勸,安撫住他們,同時宴請其中幾位,讓他們無法合謀」
當此人說起了吩咐的時候,劉長的怒火卻消散了些。
這人看起來也不像是無能的官吏啊,行策也是正奇結合,陰陽剛柔並濟,幾句話就告知了縣丞該如何去做
那他為什麼要如此怠慢政務呢?
劉長正狐疑著,那人便讓縣丞離開了。
在縣丞離開之後,年輕人不慌不忙的看向了劉長,說道︰「是郡守派您前來的?」
「是的。」
「呵早該來的,我也不必在這里虛度時日,如今您也看到了,我怠慢政務,不配擔任縣令,我稍後就寫辭呈」
年輕人說著,從一旁拿出了筆墨來。
這一刻,劉長再也忍不住了,他 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此人的脖頸,直接將他抬了起來。
那年輕人比想象中的要輕很多,劉長只是稍微用力,他就被劉長直接舉起,劉長死死瞪著他的雙眼,質問道︰「陛下給與你縣令的職位,你就是這般報答陛下的恩情嗎?怠慢政務,被發現後就要辭官?你就不怕皇帝誅你三族嗎?!」
听到這聲暴呵,年輕人打量起了面前的人,頓時醒悟。
「臣有罪,請陛下寬恕!」
劉長一愣,遠處的竇廣國卻急忙上前,拉著劉長,說道︰「陛下陛下勿要動怒,還是先放開他吧,我們慢慢說」
劉長穿著粗氣,緩緩放下了面前的年輕人。
「你叫什麼名字?」
「臣汲暗,拜見陛下!」
「幾安?什麼鬼名字」
劉長滴咕了起來,一旁的竇廣國急忙解釋道︰「陛下此人出身顯赫,乃是衛地貴族,世代忠良,他更是上一年的太學第一,學問極為出眾,學與黃老,力壓儒法之學子,考核最佳,深得太子的喜愛」
劉長再次打量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太學第一?就你這樣的??」
汲暗臉色一沉,沒有回答。
竇廣國靠近了劉長的身邊,低聲說道︰「陛下有所不知,此人自幼體弱多病,不能長期在外辦事,本來他才能非常出眾,殿下對他非常的重視,認為他是自己未來的國相,就領著他去見北平侯,北平侯說」
「啊?這里還有我老師的事情?我老師說什麼?」
「北平侯說此人剛烈倨傲,目光短淺,有治理地方之能,卻非治國之才,可為鄉吏」
竇廣國低聲說著,心里也是忍不住的感慨。
其實文人們還是很關注太學里的事情的,太學作為聚集了天下英才的地方,在這里的才俊們都很受關注,很早就有官員盯著太學,看看有那些人是可以結交的,可以當作盟友的。而這個汲暗,當初就在太學里苦讀,他跟其他學子不同,他不喜歡出名,整日都躺在床榻上,不與人結交,苦讀書,而他為人又極為正直,無論是對什麼人,都能直言以對,縱然是太子親自前來,他也是能直接勸諫太子的不足,對太子也沒有半點的奉承。
太子跟他的交情越是深,他的勸諫也就越是直。
當時他在整個長安里的名聲都很大,劉安總是將他帶在身邊,對他很是尊敬,甚至有些忌憚,不敢在他面前做出什麼無禮的舉動來,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大漢未來的國相預備役。
可惜,太子帶著這位國相預備役,自信滿滿的去拜見北平侯的時候,北平侯對他的評價卻並不高。
直接就將國相之才打成了鄉吏之才。
大家也不知道向來和氣的北平侯為什麼要這般針對一個年輕人,反正,從那之後,圍繞在汲暗身邊的人就少了,雖然太子還是以原先的態度繼續對待他,可是他在太學里卻成了笑話,再往後,他從太學出來,卻沒有再被留在廟堂,直接丟到了地方,成為了縣令。
對這個孤傲的年輕人來說,一個縣令的官爵,或許是對他的羞辱。
而劉長此刻卻冷笑了起來。
「今日看你的言行,老師說的果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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