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君復何求

作者︰歷史系之狼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已是晚秋時節,長安的清晨,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寒意。群臣聚集在了皇宮門前。

有些年輕力壯的,三三倆倆站在一起閑聊,也有上了年紀的,躲在馬車里等待著天闕大開。

剛剛從蜀郡返回廟堂任職的陳買,卻是成為了群臣們最多談及的話題,無論是他的爵位,或者是他在朝中的傾向,都是很好的談資。

可是當陳買真正來到這里的時候,群臣卻沒有幾個是願意主動去找他的。

宣莫如當然是樂呵呵的前往拜見。兩人是自幼玩到大的,也沒有什麼隔閡,除卻宣莫如,還有幾個皇帝的心月復也前來寒暄,包括宗正劉禮,商部的賈誼,以及農部的

「好兄弟」,好兄弟已經在專職太僕變成了大漢農部的卿,負責整個大漢的農業,可謂是位高權重,在諸卿里排與第二的位置,僅次與陸賈的禮部。

好兄弟因為是游牧出身,故而遭受到一些賢人們的非議,指責陛下用一個養馬的來負責大漢的耕作,遲早要出大事。

朝中對好兄弟的偏見或多或少的存在,只是因為好兄弟的地位越來越高,導致沒有人敢當面議論,只是在背後說些壞話。

但是,好兄弟在負責農部之後,並沒有辜負陛下的厚望。無論是在農家的新試驗上,還是在各地的農業開發上,以及畜牧業的問題上,他都做的很好,而且他本身學問了得,乃是黃老家里精通農業領域的大才,有好幾本關于農學的著作,深得黃老士子們的追捧。

此刻幾個人站在一起,宣莫如偷偷看了一眼遠處的陸賈。

「你是不是得罪了陸公啊你方才還沒有到來的時候,陸公就在與眾人說你的壞話。」陳買冷笑著,

「他年邁昏聵,早已忘卻了治理國家的道理,我昨日去拜見他,商談要事,居然被他趕了出去,實在可恨啊。」宣莫如狐疑的看著他,又看了看陸賈。

低聲問道︰「此處沒有外人,你說實話,你們倆是一伙的吧?」一旁的好兄弟卻清了清嗓子,嚴肅的說道︰「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按著大漢律法,群臣之間不能密謀,您可是刑部卿,怎麼好說出這番話呢?」宣莫如笑了笑,繞有深意的看了他們一眼。

賈誼卻說道︰「無論如何,朝中多幫襯工部就好,買啊你可得記得我的好,尚方過去對我頗有不敬,但是如今有你坐鎮,我就不擔心這件事了我們當加深合作,這商工本是一家啊」在眾人當中,賈誼對尚方的依賴是最大的,或者說,商部對工部的依賴是最大的。

幾個人正在閑談,皇宮大門緩緩大開。就看到三位大老下了車。張不疑,欒布,劉恆。

三人方才是在同一輛車內,也不知商談了什麼,此刻快步走到了群臣的最前,領著眾人走進了皇宮內。

朝議開始了。劉長坐在上位,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看來還是得將這朝議的時日往後拖一拖了,這也太早了,昨晚跟樊卿斗了一晚上的嘴,這睡下還沒多久,就又來朝議。

劉長揉了揉雙眼,心里滴咕著︰要不隨便找個理由離開吧?他往下一看,卻看到司馬喜瞪圓了雙眼,正精神奕奕的盯著自己,手持筆墨,似乎就要下手。

劉長打起了精神,

「諸卿可以上奏了。」最先起身的還是欒布。擔任國相的欒布看起來愈發的有領袖氣質,他還改了下自己的胡須造型,留出很長很濃密的胡須,讓自己看起來更有說服力,略微發福的身材,配合那濃密的胡須,頗有些群臣之首的風範了。

「地方有奏。」欒布簡單的梳理了一下各地的奏章,將重要的一些事件報告給了皇帝。

欒布最先說起了沛郡的奏章。張釋之前往沛郡擔任新郡守之後,沛郡的官吏們多次上書告狀,揭發張釋之的罪行。

沛郡人也是很慘,好不容易送走了晁錯,卻又迎來了張釋之此公在大公無私,鐵面無情的程度上,甚至更甚晁錯,在晁錯麾下辦事,只要能辦好事,犯了些小過錯,晁錯是能當作沒看到的,他只要辦事就好,若是豪強能幫到自己,他也能減輕責罰,先用著再說就是動用一切有用的人。

但是張釋之可不同,這個人非常的在意律法,雖然跟晁錯同為法家,但是他是以律法為重的派系,律法最重,只要違反律法就當處置,完全不管你對自己有沒有用他到達當地之後,就開始按著律法清查各地,晁錯時期幸存下來的人,都沒能從他手里逃出來沛郡人幾乎絕望了,這還特麼不如晁錯呢!

豪族在晁錯的手里,還能將功補過,在張釋之的手里,是完全沒有這種機會的。

他親自來往與各個縣城鄉野之中,親自告知當地的百姓。有冤情者,自己當為其做主,絕無人敢報復!

最初還沒有幾個人敢找他,可後來他先後辦掉了好幾個大人物之後,百姓們就開始紛紛找他來訴苦,有的甚至說起了十幾年前所遭受的不法事,張釋之也會受理。

張釋之這麼一搞,地方上的百姓是載歌載舞,以迎新郡守,對他極為尊崇。

可是那些官吏和豪族,卻再也忍不住了,晁錯跟呂家有親,是皇帝的舍人,他騎在我們頭上也就算了,你張釋之是個什麼東西?

也敢這般對我們?于是乎,彈劾他的文書開始不斷的飛向長安。因為這類的內容太多,甚至都驚動了欒布。

當欒布說完沛郡之事的時候,群臣還在紛紛觀望。張釋之跟晁錯不一樣,他在朝中的名聲還是不錯的,因為正直剛烈,深受大家的喜愛,但是皇帝卻不太喜歡他,在皇帝沒有表態之前,他們也不敢輕易為他開月兌。

劉恆原先板著臉,很是認真的听著,等到欒布說完,他率先開了口。

「張釋之的事情,不必商談,我會派人去監察,若是真的,就將其治罪,若是假的,當以反坐!」听到這句話,群臣心里明白,這是御史公要為張釋之撐腰了。

皇帝雖然不喜歡張釋之,但是劉恆卻很喜歡他,常常對人感慨︰要是天下的官吏都能像此人這般正直就好了。

欒布也沒有再多說,又說起了下一件事。包括準備修建在代國的冶煉中心,北庭國棉花銷路,以及滇國的鑄幣廠等等。

群臣激烈的商談了起來,確定了一件件的大事。欒布退下來之後,各部方才開始單獨上奏,說起自己領域內的大事。

終于到了該陳買上奏的時候。

「陛下,臣請以工部位列諸卿之首,往後朝議,有要事上奏,當以工部先,諸卿次之」

「什麼?!」那一刻,群臣頓時炸開了鍋,不可置信的看著陳買,議論紛紛,一片嘩然。

「簡直胡說八道!」陸賈最先起身,憤怒的說道︰「我禮部都不敢如此言語,你工部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些匠人而已,也敢如此上奏?!」群臣都知道皇帝對工部的厚愛,但是心里的想法卻跟陸賈差不多,可是當陸賈率先開口發難之後,他們卻都有些沉默。

不敢附和。陳買平靜的說道︰「大漢之事,在工在海。」

「這些年里,大漢能有這般發展,都是因為工部的功勞,工部的新農具,如曲轅犁,水車,紡車,乃至那些耕作的新技術,都是出工部,隨後使得大漢農業大興,至于商部,琉璃,指南車,減震車,水泥,讓諸位也是受用無窮吧?還有你們禮部,若是沒有紙張,印刷,大漢的文治能如此興盛嗎?就靠你們?還有兵部,火藥,馬鞍,馬蹄鐵,車船,望遠鏡還需要我多說嗎?」

「大漢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因為我們工部的功勞!」

「若是哪個部門覺得不對,往後工部就不再為你們提供這些東西,你們大可用自己的實力來證明。」陸賈大怒,

「強詞奪理!」

「朝中之職,各有長短,職責不同,你工部是造出來了可你們也吃著農部的糧食,靠商部來推廣,靠兵部來庇護,怎麼,要不你們往後也別吃糧食,將做出來的東西都藏在家里,也不要再讓兵部派人來保護?如此可好?」

「朝中各府,各司其職,相互配合,才有了當今的盛世!」陸賈據理力爭,作為外交家出身的他,起碼在辯論上,是不會輸給陳買的。

群臣卻欲言又止。他們很贊同陸賈,可是吧,陸賈這個人吧從前附和他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大漢第一釣魚老,看著他如此信誓旦旦的樣子,群臣哪里還敢去贊同?

若這是陛下用陸賈來釣人怎麼辦?現在開口支持了,明日陸賈沒事,他們就得上夏國走一走了。

陳買平靜的說道︰「您說的道理很對,可是這朝中群臣,知道農部的功勞,重視兵部的貢獻,尊重你禮部的成就,卻唯獨不敬重我工部開口便是什麼匠人卑賤要我來說,匠人做紙張印刷,使得聖人的道理傳遍天下,教化天下之首功,就這些賢人們,該朝著我工部的匠人行跪拜禮才對!莫要說是這些有學問的才人,就是孔子復生,得知他們的貢獻,也當行跪拜禮!」

「大膽狂徒!」陸賈勃然大怒,

「讓我行跪拜禮,看你能不能受得起!」陸賈看向了周圍的群臣,說道︰「這廝如此無禮,群臣何以閉口不言?難道是都認可這廝的胡言亂語嗎??」群臣幽幽的看著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釣魚?關鍵時候,張不疑站起身來,

「好了,諸位莫要爭吵。」張不疑起身,眾人頓時安下心來,這廝往往能代表著皇帝的態度,他傾向哪一邊,那皇帝就會傾向哪一邊,且看看這是不是在釣魚。

「我來說句公道話。」

「這件事啊,陳買說的很對!陸公簡直是無理取鬧!可以坐下來了!」陸賈頓時氣的牙癢癢,險些就要破口大罵。

群臣心里卻明白了,這就是在釣魚,張不疑支持陳買,說明皇帝也是贊成的劉恆卻及時起身。

「諸卿之間,不必爭什麼高下工部當然重要,可其他部門難道就不重要嗎?我看陳卿之言,並非是為了與諸卿爭位,只是因為覺得工部遭受了輕視,心中不滿。」

「這些年里,工部的成就,我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提議,廟堂設立對地方匠人的考核,分別設立級別,手藝出眾者能得到廟堂的俸祿,鑽研發明者當納入工部,給與爵位」劉恆的話再次引起了一片嘩然。

劉恆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像考核士人那樣考核匠人,能力越高的,級別也就越高,擁有這個級別的匠人就能享受不通級別的待遇和部分特權這就相當于未來的

「舉人不納賦」,等級越高的士人待遇就越高。只是此刻,這種士人特權被轉嫁到了工人的身上。

「這怎麼能行呢?」

「御史公啊,這」群臣這次是忍不住了,陳買要將工部變成第一,他們也不多說什麼,反正只是名頭而已,可是劉恆要給與工人待遇,這就觸犯到切實利益了。

讀書人都得不到的待遇,憑什麼讓他們來獲得呢?當即就有大臣說道︰「御史公啊,這天下的匠人不計其數,若是都給與待遇,只怕對國庫來說是個巨大的問題,實在是不妥啊!」劉恆笑著回答道︰「並非是所有人都有待遇,是要進行考核的。」

「可對匠人要如何考核呢?」

「很簡單,木匠以木匠事,鐵匠以鐵匠事,泥瓦則以建築事,若是有鑽研發明者,直接賜予最高級」劉長坐在上位,听著他們的爭論,眯起了雙眼。

劉恆的這個建議,其實是從自己這里出來的,他結合了前世那些職業證書的做法,準備給天下人來波大的,對各行各業的工人設立證書考試,有不同的證書就能享受不同的待遇。

如此來提高整個大漢匠人的生活條件和地位,讓大漢走向重視科技,重視技術,重視工人的道路上去。

劉長甚至很有惡趣味的給不同級別取了名,有四級證書的就叫童生,三級證書就叫秀才,二級叫舉人,最高級的叫進士。

這自然是結合了科舉的稱呼,頗有些諷刺意味。他還準備設立諸多工業領域的獎項,專門發給那些在領域上有突出貢獻的人。

這些文人怎麼想,他不在乎,他就是要讓天下人明白

「工」的重要性,先在大漢推廣開來,反正當下也沒有人敢違背自己的想法!

朝中頓時亂了起來,眾人紛紛說出自己的看法,亂作了一團。陳陶深吸了一口氣,今日他跟著陳買前來參與朝議,盡管陳買提醒過他,可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般的大事。

直到朝議結束,群臣也沒有真正認可劉恆的建議。劉長也沒有想著一次朝議就強行推行,就算他願意,四哥也不會同意。

四哥是個講道理的人,總想著一步一步讓群臣接受。劉長也無所謂,四哥能讓他們接受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自己就持刀推行,看誰敢反對。

朝議結束,群臣紛紛離開了此處。今日的事情,對他們的震撼還是很大的,想到那些匠人都能混到這樣的特權,他們心里就極為憤怒,難道陛下當真昏庸到了要與工人一同治天下的地步了嗎?

當劉長回到厚德殿的時候,張不疑笑呵呵的跟在他的身後。

「陛下不必擔心,他們會接受的。」

「沒有什麼反對的余地,這是朝中三公所認可的,諸卿其實大多也贊同,就是那些狗東西,覺得不公他們算不得什麼,遲早會同意」劉長不屑的說道︰「我壓根就不擔心他們會不會接受,天下還有誰敢反對我呢?只要皇帝軟弱,他們才敢上書來訴說不公,想想始皇帝的時候,他下了那麼多的政令,甚至連士人們的書籍都要燒掉,這可比扶持匠人更加過分,也沒看到他們敢跳出來反對的,幾次禁書令下達之後,這些士人們不是藏起來就是四處逃亡我難道就比始皇帝要弱嗎?這些人欺軟怕硬,只要將刀架在他們脖子上,就是讓他們剃掉頭發留辮子,他們都未必敢反抗。」君臣二人坐了下來。

劉長繼續說道︰「其實啊,不只是工人,對那些醫,其實我也想推行類似的制度不過,這件事要得辦好了工部的事情再說。」

「今日你們三公都配合的不錯,就是欒布遲遲沒有開口,他是不贊同你們的說法嗎?」張不疑笑了起來,

「欒布怎麼會不贊同呢只是群臣也需要一個支持他們的人啊,陸賈是不行了,當然只能讓欒布來承擔。」劉長揮了揮手,

「那就去辦吧,不必稟告與我,給你們七日,讓群臣答應,不然我就親自讓他們答應了」

「我有些困乏了,回去吧。」

「陛下還不曾吃飯呢,莫要急著休息,先吃些東西再休息吧來人啊,弄碗肉湯來!」劉長哈哈大笑。

「有相如何,君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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