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的陳玄鼎幾乎是不顧腿傷跑著過來的,不僅是他,媚娘等人也跑過來了,听說太子被顧陽捉拿了,他們都頭皮發麻。
不過秦如霜是真的冷靜,即便得到了消息,卻依舊沒有前來阻止,反而是默許顧陽的行為。
顧陽將太子押入牢中,然後去拜見郡主。
秦如霜在辦公的閣樓內,玉手握著狼毫,筆走龍蛇,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她的養氣功夫,顧陽都非常佩服,尋常人得到消息早就六神無主了,她倒好,還有心情在這里練字。
顧陽敲門進入。
「屬下前來向郡主請罪!」
秦如霜抬起眼眸,淡淡道︰「何罪之有?你顧陽好大的威風,連當朝太子都敢抓,我這個小小的郡主,又怎敢懲罰你?」
顧陽朗聲道︰「郡主說笑了,不是我威風,是我們火部威風,是宋國的律法威風!」
秦如霜冷冷地看著他,氣氛頓時凝重起來,顧陽也毫不畏懼,與她對視著。
兩人對視了大概十幾秒,顧陽最先忍不住笑了出來,秦如霜的眼中也露出一絲笑意。
她搖搖頭,嘆道︰「你呀,看來不用我提點了,記住,不管是誰,哪怕是陛下親自問你,你也要像剛剛那樣說,決不能表現出一絲遲疑和畏懼,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顧陽點頭,道︰「我明白,只有法理才能在明面上對抗皇權。」
「你知道就好,說說吧,這一次你是怎麼想的,我相信你並非一個沖動之人,如此行事一定有你的考慮。」
顧陽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其實如果換成是其他權貴,我還真未必會這樣做,但誰叫他偏偏是太子。別看他囂張,其實都只是色厲內荏,我反倒挺可憐他的。」
「身為太子,他最可憐的,就是有一個天下無敵近乎仙神般的爹,毫不夸張的說,就算是太子老死了,陛下也依舊是健健康康的,儲君儲君,以陛下的武功,太子這輩子都只能是儲,而不會是君。」
顧陽模了模自己的赤龍劍,道︰「這也是神兵閣的掌櫃會寧願得罪太子也要把劍賣我的原因,因為但凡有遠見的人都知道,他一輩子都只能是太子,是一個身份高貴的生育機器。」
秦如霜白了他一眼,道︰「莫要如此粗俗,繼續說,就算太子永遠不可能登基,但你抓了太子,就是打了陛下的顏面,陛下若要治你,無人能夠阻攔。」
顧陽笑道︰「所以我要站在法理上,打死都不會承認我是單純看他不爽,尤其是這家伙對你很無禮。」
秦如霜微微一怔,然後搖頭笑笑。
「除此之外,我還送給陛下一句話,這句話,讓陛下絕不會治我的罪。」
秦如霜微微一笑,將她剛剛練字的紙拿出來,上面赫然寫著一行字,鐵鉤銀劃,氣象非凡。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顧陽,想不到你竟還對法家學說有此研究,這句話堪稱千古名言,有這句話在,陛下縱然對你心中不滿,但為了身後名考慮,絕不會動你。」
她望著顧陽,眼眸深邃,滿是欣賞。
這句話一定會成為千古名言,流傳百世,如果陛下因為顧陽秉公執法而懲治了他,那麼當後人提起這句話時,一定會把他當作反面教材。
「這句話,我很喜歡。顧陽,你給我的驚喜越來越多了,不過我也要提醒你,即便陛下不會治你的罪,但心里不可能對你有好印象,你要是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
顧陽笑道︰「隨便,反正我又不是跟陛下混的,我是跟你混的。」
秦如霜眼中越發柔和,就當她準備說話時,一個人闖了進來,是媚娘。
「郡主,不好了,禮部尚書、御史大夫、太子太傅,還有很多官員一起來到了火部,說是要見太子!」
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大官,那聲勢太嚇人了。
秦如霜笑了笑,道︰「這不,麻煩就來了,顧陽,你自己惹的禍,自己去擺平。」
「好!」
顧陽站起身,拉伸了下筋骨,看得媚娘心驚肉跳,這家伙不會連大臣們也敢揍吧,應該不會……吧。
「郡主,您不過去看看嗎?」
秦如霜搖頭道︰「媚娘,你就說我病了,不便見客。」
望著顧陽離開的背影,她突然有些好奇,顧陽會如何化解大臣們的口誅筆伐呢?
顧陽一次次讓她意外,事到如今,對于顧陽的行為,她已經有些拿不準了。
不過這樣,才更有趣不是嗎?
……
顧陽擋在牢房的大門前,不一會兒一幫大臣義憤填膺地走來,為首的有三人,分別是禮部尚書郭悠,御史大夫李慶之和年已八十的太子太傅,大儒孟舟。
當見到顧陽時,他們以為只是普通的看守,便呵斥道︰「亂臣賊子,還不快快放了太子!」
顧陽冷笑道︰「一群蠢驢,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想強闖火部大牢,不怕腦袋不保嗎?」
御史大夫李慶之是個暴脾氣,他一向以剛直進諫聞名,此時大怒道︰「放肆,秦如霜呢,叫她出來!」
媚娘悄然而至,輕聲道︰「諸位大人,郡主說她身體不舒服不便見客,太子一事全權交給顧捕快處理,就是你們眼前的這位,你們若是能說服他,則即刻放人。」
一听這話,御史大夫瞪著顧陽道︰「你就是那個膽大包天關押太子的顧陽?」
「叫你爺爺作甚?」顧陽毫不客氣,他最討厭這種不講道理還脾氣火爆的人。
「你……無恥至極!」
「還不快快將太子放了!」
「亂臣賊子!」
……
顧陽掏了掏耳朵,這幫文人,罵人都沒勁,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句,沒點創新。
「都安靜!」
禮部尚書郭悠站了出來,對顧陽道︰「既然郡主說只要能說服你,便可放了太子,那麼閣下可敢和我等論道一翻?閣下能說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樣的話,可見也不是胸無點墨之輩,既然如此,可敢一論?」
顧陽笑道︰「好呀,論什麼?」
「論禮!」
郭悠肅聲道︰「閣下以下犯上,請問是否合乎禮法?」
顧陽反問道︰「禮大還是法大?」
「當然是禮大,禮崩則樂壞,世道不古,社稷傾頹,禮才是國之根本!」
「那禮要尊古還是尊今?」
顧陽開始主動進攻了。
「自然是要尊古,古禮為上,世代相傳,不可壞也。」
「那奇怪了,古時每年都有人祭之禮,然而現在除了王侯之喪,其他地方都取消了人祭,若是古禮為上,為何要取消?」
郭悠一愣,一時竟答不上來。
「所以禮是會變的,古有人祭,今少之,或許以後會絕之,同樣的,你覺得我關押太子不合禮,但誰知道以後合不合禮?也許到以後,真的可以做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真有這麼一天,郭大人,你不想看到嗎?」
郭悠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道︰「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豈敢輕易言變?」
顧陽哈哈大笑,透著沖天的豪情,朗然道︰「天變不足畏!」
郭悠面色一變。
「祖宗不足法!」
一眾官員們咬牙切齒。
「人言不足恤!」
眾人義憤填膺,卻又為這話中所體現的大氣魄和大無畏而動容。
大儒孟舟長長一嘆,若有所思,他竟對著顧陽一拜,道︰「話雖偏激,卻發人深省,受教。」
行禮之後,孟舟直起身子,腰板筆挺如劍。
「老夫孟舟,請閣下賜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