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靜靜地眺望著戰場。
劉守忠率領的刀牌手與敵方的刀牌手以及左右翼的長槍陣已經撞擊在了一起。
從兵種配置來看,周軍這邊處于劣勢。
畢竟南唐軍兵力是周軍的三倍,趙匡胤不敢與之對射,前部都是刀牌手。
這刀牌手對上長槍陣難免吃虧。
但南唐兵的武勇士氣都要遜色周兵一個檔次,陣勢配合就更別提了。
趙匡胤的兵是殿前軍,大周最強勁旅。
而南唐真正的精銳是劉彥貞、皇甫暉部,開場就讓李璟揮霍了。
現在的南唐兵或是臨時招募的勇才,或是其他州府調撥的城防兵,與趙匡胤手上這支已經打出氣勢的百戰勁旅不在一個檔次的。
盡管在數量與配置上處于劣勢,戰場上的情況依舊是周兵佔據優勢。
周兵五六成群,開始分割南唐軍的陣型。
但很快趙匡胤察覺了一絲異常,己方折損遠在他意料之外。
交戰的最中心居然有不敵的情況。
南唐軍的陣首大將驍勇異常,竟然領著身後的兵士狠狠地殺進了周軍的步兵陣中,大有憑借一己之力,殺穿步兵陣的勢頭。
趙匡胤破口大罵︰「劉守忠干什麼吃的,讓敵將如此囂張?」
劉守忠此刻卻是叫苦不迭,他自負武藝高強,沖陣之時就對上了林仁肇。
他見林仁肇手持長柄魚叉,心知距離上的劣勢,直接強勢突擊,高舉著盾牌護住前身,聚力一點,直接對著林仁肇撞了過去。
林仁肇見狀沉腰立馬將長柄魚叉猛地一甩,正面擊打在盾牌之上。
劉守忠最初還笑林仁肇自不量力,但隨著魚叉與盾牌的撞擊。
劉守忠才發現林仁肇的這一擊力道之猛,難以形容,竟有一種山崩地裂般的威力。
他持拿鐵盾的手臂已經失去知覺,鐵盾上赫然出現了一個魚叉凹陷的印記。
劉守忠自己也受不住這股力量,撞到了身後的兵士。
只是一擊劉守忠就廢了一條胳膊,不敢再浪,退到了身後指揮。
林仁肇一招擊退劉守忠,整個人便如下山之虎一般,一人當先,強行擊碎了前面數層人潮。手中魚叉左右揮舞,但凡進入攻擊範圍,必定一擊斃命!
憑借一己之力,殺出了一個真空地帶!
南唐諸將見林仁肇豪勇至此,紛紛愕然隨即大呼。
趙匡胤也是一臉意外,眼中閃過一絲地躍躍欲試,贊道︰「南唐居然有這種豪勇之士。」
他武藝超絕,與敵交手,枉枉舉手投足便能制敵于死地,能在他手上撐過五六合便是一流高手。
十余年間,所遇之人,唯有高懷德能夠令之盡興。
而今見林仁肇神勇如此,不免心動。
他強壓下與之一較高下的沖動。
這兩軍對壘,自己身為主帥輕易陷陣,對于整體戰局並無利處。
「傳令給楊光義,讓他繞至敵後,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林仁肇不是想要破陣,沖殺在前頭嗎?就讓他嘗試一下後面開花的滋味。
得到命令的黑甲騎兵在楊光義的率領下直接斜刺里插向林仁肇前部的側翼,霎時間已接近一箭之地。
黑甲騎兵的動向自然在弓弩手的掌控之中。
箭雨傾盆而至。
楊光義早有準備,怒喝一聲,再度驅使坐騎加速,同時舉起左臂上寬大的護腕護住頭面,加速沖鋒。
在他身後的騎兵也拿出了自己的訓練成果,盡量地壓低身形,以護腕護住面門。
大周的騎兵都配備鎖子甲,對于防御弓箭有著奇效。只要不直接射中面門,挨上三五箭並不致命。
一陣箭雨過後,只有四十余名騎兵落馬。
大周騎兵絲毫沒有半點停歇,根本不給對方繼續射擊的機會,在對方長槍兵還未落位之前,狠狠地楔入弓箭兵叢。
騎兵沖進了弓箭兵叢,那就是單方面的屠殺。就像割草一般,將南唐兵斬殺在地,鮮血大片大片地濺在綠油油的土地上。
林仁肇察覺了身後的異樣,憤恨地罵了一句。
周兵的戰斗力超乎他的想象,自己若不猛殺一陣,前軍都有落敗之險。
現在前方佔據了優勢,後邊又給突了。
林仁肇一叉挑死了面前的敵人,喝道︰「隨我鄭裨將,你繼續往前突殺!我去支援後方……」
他將指揮權交給鄭彥華,反身沖向楊光義的騎兵隊。
他擠開人群,健步如飛,手中魚叉對著肆虐的騎兵隊飛射出去。
呼嘯著的魚叉直接穿過一名騎士的胸膛,帶著他凌空而起插在地上。
幾名殺在最前線的大周騎兵沖開四散的南唐弓手,發現有一人居然手無寸鐵的他們飛奔而來,一聲呼哨,包抄過去。
林仁肇作為山越閩人常年在山林中與野獸為伍,身手之敏捷矯健,世間罕有。
他閃身避開最先殺來的騎兵長槍突刺,一把抓著韁繩,直接翻身上馬,將大周騎兵抱入懷中。
他哈哈一笑,粗大的手掌抓著身前騎士的後頸,用力一擰,隨手拉下了馬背。
左右兩柄長槍刺來,他身子後仰平躺著避讓開來。隨即快速地抓著兩柄長槍,左手用勁奪來長槍刺入右邊騎士的頸脖,同一時間右手使勁,刺向左邊的騎士。
他策馬從不遠處取回了自己的魚叉,指揮著本來給周兵沖亂的南唐軍兵士穩住陣腳。
趙匡胤再度感嘆道︰「真壯士也!」
趙匡胤心念電轉,登時改變了戰術,不再急進求勝,而是選擇動中破敵,先穩住陣腳,等著對方露出破綻。
實在不行便以平手退卻也好。
趙匡胤雖求軍功,卻也並非是為了軍功而無視兵卒性命的自私之輩。
不然也不會深得兵士愛戴。
戰況也因此焦灼起來。
趙匡胤也察覺到了點點不同,對方不只有林仁肇一將,其他人的布陣進退都有一定章法,目前暫時還沒有破綻可尋。
盡管自己這邊兵卒戰力更強,可對方兵力是自己的三倍,一時半會兒,誰也奈何不得誰。
趙匡胤舌忝了舌忝干癟的嘴唇,伸手從馬囊里取出一個水囊,往嘴里倒了倒,一滴水也沒有了。
看著上頭火辣辣的烈日,自己在這邊指揮都受不了,何況在烈日下殺敵的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