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平關外。
馬仁瑀、康再遇並騎而立。
看著陽平關上不住向下射箭、放火的蜀兵。
康再遇眉頭直皺,搖頭道︰「這群畜生對自己人真下得去手。」
馬仁瑀一點也不奇怪,他受命鎮守鳳州,緊挨著漢中平原,沒少與蜀地人打交道。
對于蜀地的情況極為了解,蜀地官員無有不貪,蜀地兵士毫無戰意。也就蜀道險峻,諸多關隘將會成為入蜀硬骨頭,就如面前這陽平關。
陽平關南倚雞公山,北瀕嘉陵江,地勢極為險要。南可入川,北通略陽,西至隴南陰平,東達漢中。
在三國時期,這里就是軍事重鎮。
現在也是入漢中平原的必經之路。
羅幼度得趙季札提醒,先一步察覺孟蜀的險惡用心,故意派遣薛居正入蜀,還做出進攻南漢的假象,背地里早早派出了御營司中擅于攻城,翻山越嶺的宣威軍入鳳州附近的山里待命,就等王昭遠這個「諸葛亮」來襲。
依照羅幼度的計劃是斷敵後路,殲滅來襲蜀兵,以此來消耗蜀地兵力,便于他們大軍入蜀。
但馬仁瑀得知情況,卻給出了不一樣的想法。
馬仁瑀確如王昭遠調查的一樣,大字不識一個。
即便是現在,馬仁瑀識得的大字也不足百,也就名字能寫的順溜。
平時公文都需要幕僚佐官協助,才能看的懂,讀的明白。
但也就王昭遠這樣的蠢貨,才自以為是的敢小覷這個時代一刀一槍從戰場上滾爬出來的大將。
馬仁瑀一個流氓地痞,殺到了刺史之位,那是身經百戰的換來的。
他確實不識字,但一場一場生死搏殺累積的經驗,磨練出來的戰術水平,不會輸給任何科班出身的將官。
他以為蜀兵戰斗力低下,正面交鋒絕無可能是中原百戰之師的對手。
殲滅王昭遠的大軍,不如借助其軍攻破平陽關。
在他看來戰勝三四萬蜀兵,遠比攻打平陽關更加容易。
羅幼度並不知蜀兵墮落成什麼樣子,但平陽關險峻,當年他是親眼見過的。
他選擇相信馬仁瑀的判斷。
畢竟鳳州刺史這個位子也是他親自安排馬仁瑀擔任的,並沒有堅持采用自己的原定計劃。
戰場上的情況在這時,發生了變故。
面對蜀兵擁擠在平陽關城之下,王昭遠毫無人性地對著蜀兵放箭、放火,打算以此逼退擁擠入關的蜀兵,他們好乘機關上關城。
但馬仁瑀、康再遇又豈會給他這個機會?
訓練有素的兵卒一步步擠壓著蜀兵的生存空間,逼著他們往平陽關潰逃。
這面對自己袍澤,殺一人殺兩人殺十人都好……
但是要城樓上的蜀兵成百上千的屠殺自己人,任誰也受不了。
擁擠入關城的兵卒,自然不敢造反,但他們早已心寒,直接逃命去了。
關城上守兵的士氣,隨著不斷地屠殺自己人,自行崩潰,跟著一並逃跑。
王昭遠見狀心理防線也隨即垮塌,一言不發地退下。
他本想悄悄的去騎自己的馬逃跑,結果發現自己的坐騎早就給人順走了,他的親衛也跑了一大半。
只剩下十余人,彼此陰晴不定,也在琢磨要不要跑。
馬仁瑀、康再遇在這種情況之下,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拿下了陽平關。
攻取陽平關之後,馬仁瑀、康再遇立刻兵分兩路。
馬仁瑀率部追殺蜀兵,而康再遇直接領兵直奔興元府而去。
興元府也就是三國時期的漢中一地……
馬仁瑀心知這些蜀地逃兵逃回蜀地八成還會受到收編,再次成為與他們為敵的軍隊。
故而追殺起來絕不手軟,除非投降待俘……
這一路砍殺,便如砍瓜切菜一樣,潰敗的蜀兵幾乎的羔羊一樣,就知道逃竄,根本沒有還手的勇氣。
面對馬仁瑀如此喪心病狂的追殺,王昭遠頭頂上失了三魂,腳底下走了六魄,已經沒有半點抵抗的心思了,就想著往成都跑……
一口氣跑到成都,然後龜縮起來。
但是他一介書生,論及體力哪里比得上兵卒?
他的親衛見王昭遠這個累贅如死狗一般,癱在地上,還大言不慚地說︰「實在跑不動了,誰背著我跑,給我找匹馬來也行……」
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地一並將他拋下了。
王昭遠氣急敗壞地大叫,听著身後的喊殺聲,求生的佔據了大腦。
這一刻也顧不得什麼風采,連滾帶爬地往前逃跑。
隨著一股大力傳來,王昭遠滾進了旁邊的田溝,暈厥過去。
恰是如此,王昭遠僥幸逃過一劫。
待王昭遠醒來的時候,只見周邊一片狼藉,並不見中原兵或是蜀兵的痕跡,心中大喜,往西南方向跑去。
王昭遠狂妄自負,近乎愚蠢,可一身學識卻也無庸置疑,蜀地的地理志幾乎倒背如流,看著四周情況,略一思索,便想到這附近有一村莊叫無當村。
據說早年諸葛亮駐扎漢中,無當飛軍駐扎此處,由此得名。
王昭遠又累又餓,跑到了無當村,見村里家家閉戶,但並未受到兵禍。
他也顧不得那麼許多,敲著村口的一家大門,敲了半晌,無人回應。
又敲了幾家,依舊無人應聲。
王昭遠想了一想,直往村里走去,見村中有一大廣場,周邊一戶人家門口有口大鐘,大喜過望,知此處定是村長所居之處。
他用力地敲著門,見依舊無人應答,便開口說道︰「在下宰相王昭遠拜見……」
他這名聲當真好用,話還未說完,大門就開了。
王昭遠正想開口再說。
屋里沖出一青年,手中的 面杖一棍子就將王昭遠撂倒在了地上。
青年對著地上的王昭遠就吐了口唾沫,罵道︰「就你這貨色,還自比丞相?」
別的不說,諸葛亮在蜀地的威望,那是無可比擬的。
「父親,就是這群王八羔子,害得我們村為了糊口賣兒賣女。孩兒將他綁了,找馬將軍領賞去?」
青年叫廖凱是無當村村長的兒子,在半日前,馬仁瑀的隨軍小吏親自來到了無當村,找到了村長,跟他們說明了情況,強調了中原大軍入境只為天下一統,並無害民擾民之意。
蜀地敗卒四散,若村中遇到蜀兵敗卒攻襲,可去軍營求援。
若發現中原兵劫掠,亦可去軍營投訴。
不管做不做得到,中原軍能夠派軍中官吏前來通知,已經表明誠意了。
相比不顧念他們死活的蜀地官員,中原先入為主地就給他們留下了好的印象。
王昭遠悠悠轉醒,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處在一處軍帳之中。
帳內無人,但是帳外卻站著六名衣甲整齊的兵卒,從裝束來看,便知是中原兵卒。
王昭遠瞬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想著青年那一 面杖,悲由心生,暗忖︰「我自幼熟讀兵書,不成想敗給不識字的莽夫,還讓愚昧村夫所擒,羞煞人也……」
這念及悲處,居然嚎啕大哭起來。
淚水如雨而下……
馬仁瑀大步走進營帳,看著泣不成聲的王昭遠,怔了怔,說出了一句千古名言︰「這諸葛亮帶汁啊!」
霎那間,周邊一陣哄笑。
王昭遠更是氣得面紅耳赤,恨不得習得鴕鳥鑽地埋頭的本事。
帶汁諸葛亮,也隨著王昭遠的慘敗,傳遍了巴蜀、天下……
遠在成都的孟玄比起孟昶確實要出色很多。
年輕氣盛的他,一改孟昶長期不擅長的弊政。
日日臨朝,兢兢業業處理川蜀政務。
他每日不間斷地召見官員宰相,想要一改孟昶留下來的諸多弊政,準備來一場大刀闊斧地改革。
但是川蜀朝廷早已爛到骨子里了,所有身居高位的官員就沒有不貪的。
並非蜀地沒有清官,是清官的做派滿足不了孟昶奢華的生活。
孟昶不可能讓這種人在朝堂上待著,早就給貶到蠻夷之地去跟山民打交道了。
這長期以往,官員之間已經形成了巨大的利益鏈。
孟玄想要憑借血氣之勇,打破這種利益鏈,無疑是痴人說夢。
一個個沒少拿錢的宰相官員,都將孟玄當作傻子忽悠。
孟玄還樂此不疲,他以為自己不貪,就比自己的父親孟昶更加優秀。
但實際上原本給孟昶的那一份大頭,現在全部落在了廟堂官員的手上了。
一個個尸位素餐的蛀蟲,哪里會管百姓的死活。
他一套套全新的政令,更進一步加重百姓的負擔。
孟玄四更起床工作,一直到黃昏才停下歇息,看著自己處理的奏章。
這位川蜀新國主暗思,都說中原天子羅幼度勤政,天天處理國事至申時上下。與自己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就等先生入關中,天下震響的消息了。
要讓天下人知道,川蜀孟玄,半點不比羅幼度差。
孟玄渴望著听到王昭遠凱旋的消息……
直到劍門關守將趙崇韜傳來王昭遠全線潰敗,陽平關失守,興元府為中原所得,王昭遠下落不明的消息。
孟玄徹底呆傻住了。
不可能!
不可能!
先生乃當代諸葛亮,怎麼可能敗……
還敗得如此徹底!
他卻不知道,這個諸葛亮帶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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