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士人、武夫、百姓所表現的瘋狂,讓耶律敵烈大受震撼,回望身旁的耶律海思、蕭達干、蕭術魯列、蕭撻凜等人,也是人人臉色緊繃。
眼前的這一幕是他們所處的世界觀,是難以理解的。
只要朝廷能夠解決百姓的溫飽,于封建時代這一塊,他所能衍生的力量是相當可怕的,這就是華夏王朝的底蘊。
即便進了皇城,耶律敵烈依然能夠听到身後的呼喊。
隨著禮部的指引,耶律敵烈一眾人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中原天子。
看著階梯上的羅幼度,耶律敵烈暗嘆他年少的同時,心甘情願地跪伏于地,叩首禮拜。
若說決定南投的那一瞬間,耶律敵烈還有些猶豫不舍,此番進京的見聞,令之打消了一切顧慮。
從各方各面耶律敵烈都能夠感受到中原的強大。
不只是力量,還有文化、制度、民生、科技……
他是徹底服了。
「臣耶律敵烈拜見皇帝陛下,願陛下聖體恭安,萬壽無疆!」
羅幼度看著臣服的耶律敵烈,大手一揮,長袖一甩道︰「免禮,平身。在我中原不興拜禮,大將軍與諸位入我中原,便是自己人,無須這般客套。」
他並沒有讓耶律敵烈遵守中原禮節,而是直言自己人。
雖是同一個意思,但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耶律敵烈也是心頭火熱,舌忝了那麼久,終于見到真人了,還說是自己人,高呼道︰「謝陛下!」
耶律敵烈拜謝過後,雙手陳上了《納地表》。
耶律敵烈並不擅寫文章,這封《納地表》是馬得臣親筆寫的。
馬得臣在歷史上是契丹的著名學者,好學博古,以正直著稱,深得遼景宗耶律賢與蕭綽的信任,累遷政事舍人、翰林學士,常預朝議,寫下萬言書《唐三紀行事》勸戒遼聖宗,為契丹的文教立下汗馬功勞。
隨著羅幼度的出現,馬得臣並沒有在契丹出仕,反而因契丹分裂,給困在了雲九州。
最終因種種原因,馬得臣入汴京科考,高中進士。
馬得臣不願往雲九州為官,有心留在中原。
是羅幼度與之深談過後,馬得臣方才返回了雲九州。
《納地表》寫得很是精彩,其中還強調了雲九州的合法性,踩了石敬瑭幾腳,也維護了耶律敵烈的顏面。
羅幼度心情大好,雲九州的歸附,意味著羅虞朝廷在漠南有了數百里的戰略縱深,大同雲中、雁門關與燕山防線連成了一塊。
進可攻,退可守。
就拿現在的局勢來說,東契丹現在戰略重心向東偏移,勢力範圍大概是日後的東三省。
這般一來,他們的進攻方向便被卡死在了渝關、居庸關一線。
同時雲九州的兵馬,還能橫穿漠南草原,襲擾東契丹的側翼,甚至是大後方。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從中京大定府避開渝關、居庸關,直接攻打雲九州。
這樣更簡單了,燕山防線的兵士從密雲古北口北上,直接就能切斷東契丹與大定府的往來。
漠北契丹跟崛起的蒙古也是一樣。
有了雲九州的存在,他們無法直接威脅山西雁門關。
在攻打雲九州的時候,他們將會面臨雁門關與燕山防線兩路兵馬的威脅,佔據了戰爭的主動權。
這也是為何當初耶律德光要燕雲十六州的原因所在。
燕雲十六州這塊防線是華夏兒郎用無數生命經驗造就的一條抵御游牧民族的戰略要地。
對于耶律敵烈的賞賜,羅幼度也毫不吝嗇,授予了他營國公的爵位,同時還加封他為武寧軍節度使,右驍衛大將軍,白金、絹帛、食邑自然少不了,不過理所當然地加上了一句留京師奉朝請。
耶律敵烈臉上並無不滿,而是暗暗嘆息,最終還是留在了汴京。
羅幼度並非容不下耶律敵烈,但不會為了他特別破例。
獻雲九州是大功,怎麼賞賜,他說的算。而不是耶律敵烈想要什麼,就給什麼。
至于一同跟隨耶律敵烈前來的耶律海思、蕭達干、蕭術魯列、蕭撻凜等人也是各有封賞。
相比耶律敵烈,他們都領了刺史的實權位子,相對來說,還是很滿意的。
封賞過後,理所當然的就是酒宴。
羅幼度找來了錢弘俶、留從效、李景等人作陪。
羅幼度見耶律敵烈興致不高,舉杯笑道︰「大將軍可與傳言的不符呀。」
耶律敵烈趕忙舉杯,說道︰「讓陛下見笑了。」
羅幼度道︰「听聞大將弱冠之年,便能射鷹獵虎,給草原人稱之為‘巴特爾’,怎麼一臉病怏怏的。朕還指望你這位草原‘巴特爾’,當朕的先鋒大將呢。」
巴特爾翻譯過來就是勇士的意思。
耶律敵烈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地看著羅幼度。
羅幼度笑道︰「怎麼?不願意?還是嫌棄先鋒大將,職位不夠高?」
耶律敵烈驚喜出列,拜服道︰「不,陛下,臣是太高興,一下子忘形了。能夠成為陛下的先鋒將,是我耶律敵烈的福氣。」
羅幼度揮了揮手,道︰「起來吧,別把這大好氣氛弄僵了。」
耶律敵烈喜不自勝,終于放下了心底的郁悶,想著羅幼度從一開始就叫自己大將軍,而不是營國公,也明白了意思,暗罵自己愚蠢,杞人憂天。
羅幼度見狀會意一笑。
耶律敵烈以雲九州來獻,這份功勞,羅幼度是記在心里的。
對于耶律敵烈的要求,他會盡量的滿足。
但耶律敵烈身份特殊,而契丹的環境習俗與中原也有一定差異。
讓耶律敵烈回到雲九州,那意味著雲九州的契丹人很難真的融入中原,成為中原的一分子。
同時態度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改變,現在耶律敵烈對中原很是親近,也算是忠心。
未來呢?
受到環境的影響,心態會不會變,誰也說不準。
雲九州是邊境前線,別的地方可以亂,邊境不能亂。
羅幼度可以滿足耶律敵烈不甘于醉生夢死的想法,卻不能讓他回到雲九州,繼續統領他的族人曲部。
耶律敵烈原本以為要一輩子困在汴京,現在有了希望,其他的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羅幼度跟耶律敵烈閑聊了幾句關于契丹的話題。
耶律敵烈一邊回應話題,心底卻有些訝異,覺得羅幼度言談間透露的一些契丹內部的事情有一些他都不太清楚,一度懷疑到底誰是契丹人。
羅幼度舉杯敬向了蕭術魯列與蕭撻凜,說道︰「蕭將軍父子以五千之眾,橫行于十萬賊兵之間,大智大勇,朕大為震撼。來,朕敬你們二位一杯。」
蕭術魯列帶著幾分惶恐的舉杯,蕭撻凜初生牛犢,並不畏懼,反而欲言又止。
羅幼度本想提蕭胡輦、蕭綽的事情,但見蕭撻凜這模樣,暗笑著問道︰「小將軍是否有話與朕講?」
蕭術魯列臉色微變,想要暗地里拉蕭撻凜。
蕭撻凜卻先一步說道︰「回陛下,末將想問蕭家族姐族妹安好?」
蕭術魯列一臉尷尬。
羅幼度說道︰「蕭胡輦、蕭綽就住在朕潛邸時的故居,就在北大街,兩位可隨時造訪。」
到了這個地步,蕭術魯列只能硬著頭皮道謝。
耶律敵烈拿著酒杯喝著酒,只覺得 背生出一股涼意,一口將燙好的美酒飲入月復中,熱氣騰騰的美酒壓不下這股徒生的寒意。
耶律敵烈一直以為文官系統讓中原滲透一些無傷大雅,只要掌控者軍事就行,進退自如。
現今听蕭撻凜這麼一問。
軍事?
蕭術魯列、蕭撻凜胳膊肘明顯往外拐了。
除了他們,會不會還有別人?
瞄了一眼最上首的中原天子,一股敬畏的感覺升起,只覺得自己完全給他拿捏住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選擇死守雲九州,或者放棄雲九州躲避中原,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大將軍,大將軍?」
耶律敵烈听到兩聲叫喚,方才醒悟,忙道︰「陛下,臣在。」
羅幼度笑道︰「朕知大將軍酷愛騎馬射箭,在京中未必適應。正好,在許田有一御用獵場,朕許你隨意游玩。不過朕嘴饞,打著的獵物,得分朕一份。」
耶律敵烈回過神來,心道︰自己現在還怕什麼?
都是他的人了,還會再坑害自己?
耶律敵烈是真的慫了,笑著回應道︰「謝陛下,陛下喜歡吃野味,臣有空就去獵幾頭獵物,給陛下添菜。」
他搭著笑臉。
對面的趙普莫名覺得這笑臉有些熟悉辣眼楮。
羅幼度今日心情愉悅,稍微多喝了一些,帶著幾分微醺狀態,走進了花芯夫人的住所。
花芯夫人最懂得服侍人,寬衣洗漱嬉戲一條龍的服務。
羅幼度甚至不用動手指頭,便能享受人間極樂。
大清早,羅幼度與花芯夫人膩歪了會兒,一如以往地鍛煉讀書然後上朝。
羅幼度明顯感覺朝會上文武官員的興致較之以往更加高漲。
畢竟雲九州的歸附,朝廷可以說已經完成了一統大業,佔領了華夏所有核心疆域。
余下的東契丹、漠北、西域什麼的,都將屬于開疆擴土的行為。
朝會上要商討關于雲九州的安排治理,下朝的時候比往日延遲了一個時辰。
羅幼度饑腸轆轆地回到文德殿,看著花芯夫人遞上來熱騰騰的糕點,忍不住賞了她一個香吻,饑不擇食地吃了起來。
剛填好肚子,羅幼度準備去處理政務,內侍卻來報道︰「陛下,軍器監姚遂及懷丙大師求見。」
羅幼度精神一振,說道︰「快快有請!」
他沒有挪地方,就在自己下朝休息的文德殿接見姚遂、懷丙,以表示對他們的信任。
姚遂是朝廷的軍器監,負責兵器的研發。
羅幼度身為後世人,十分重視兵器制造的質量。
在京中設置了南、北作坊和弓弩、甲胃、劍、鐙制造坊,專門負責生產研究弓弩利器以及甲胃、劍、鐙等物。還設有嚴苛的監察制度,每一把弓弩兵器以及鎧甲都需經過再三檢查才能送上戰場。
至于懷丙和尚就是小學課文里那個打撈鐵牛的真定僧人。
羅幼度深知,想要科技發展,數學物理是關鍵。
懷丙和尚對于力學很有研究,他會很多力學東西,比如課本里利用浮力打撈鐵牛,還有以物理重心扶正真定十三級寶塔,以及杠桿、支點這些與物理相關的東西他都懂。
只是老生常談,懷丙和尚懂歸懂,用歸用,一切都是他研究的經驗,並沒有將這些力學關系,表述出來,形成一套理論。
羅幼度給了他十五名學生,讓懷丙試著整理出一套理論。
同時,懷丙還有一個任務,協助軍器監制作兵器。
所有遠程武器都用得上力學原理,懷丙在這方面能夠幫上大忙。
通過他的改良,羅虞朝廷的投石車、床子弩等大型器械威力精準都有一定的改善。
見時機成熟,羅幼度在一年前給了軍器監、懷丙和尚一個任務,讓他們改良弩箭。
羅幼度得到了消息,契丹在東北發現了一處露天礦脈,得到了大量的鐵礦。
他們通過從中原學去的冶煉技術,打造了兩支精銳部隊,一支叫鐵林軍,一支還是原來的稱呼鐵鷂子。
在契丹分裂之前,他們通過與定難、回鶻、吐蕃等地的交易,獲得了高大的涼州馬,打造出了一支裝甲騎兵。
桑干河的慘敗,他們一直在吸取教訓。
這科技的提升,將士的著甲率越來越高,一般的弓弩效果也失去了往日的風采。
面對這種情況,羅幼度知道必須要有全新的弓弩誕生,才能發揮中原強弓勁弩的優勢。
毫無疑問,這強弓勁弩就一個名字,神臂弓。
神臂弓叫弓其實是弩,威力之大,歷史上冠絕宋朝。
宋朝能夠憑借步卒與草原的騎兵對抗,除了龜殼一樣的步人甲,神臂弓佔據主要原因。
只是羅幼度並不擅長這個,他只是在歷史上听過神臂弓的大名,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他只能告訴姚遂跟懷丙和尚自己的目的,其余的一切都需要他們自己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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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幼度多次詢問,進展緩慢,直到最近,才上報有突破性的進展。
此刻求見,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