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幼度又與符昭信商量了泉州港的事情,叮囑道︰「泉州現在的胡商如何?」
符昭信說道︰「自南海太平之後,來至于西方的胡商,與日俱增。他們帶來了大量的西方的貨物,以香料、胡椒、藥材、金銀珠貝為主。他們還申請讓朝廷賜給他們一塊土地,讓他們搭建倉庫,堆放商品貨物。」
羅幼度登時笑道︰「想得倒美,當我大虞是唐朝了?」
羅幼度也不是逮著宋朝一個勁的黑,唐朝在對于海商的處理上沒有什麼經驗,所以事情干得也不漂亮。
西方人所處的地方四周環海,他們經濟文化的發源地位于地中海,海上貿易與他們而言是最平常的事情。
而唐以前遠征重心都在西域,對于海洋的認知不足,對外的核心利益是路上的絲綢之路。
至于廣州通海夷道,多是西方人來廣州做生意,少有記載國人出海行商。
所以不論詩詞還是什麼,記載的都是廣州港大舶參天和萬舶爭先類似的貿易景象。
僅唐代宗年間,每年到達廣州的阿拉伯商船就有四千多艘,來自西亞乃至非洲的大量外商在廣州出入。
為了安置這些外國人,朝廷割了一塊地給胡商,最後發展成了十萬胡商,甚至控制了廣州和泉州的經濟命脈。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他們還養了一批由東南亞土著人所組成的叫昆侖奴的雇佣兵。
最終這十萬胡商給黃巢屠殺個干淨。
有一說一,這十萬胡商在歷史上明顯有了鳩佔鵲巢的意味。
如果不是黃巢將他們屠戮干淨,繼續發展下去,十有八九會生亂子。
符昭信頷首道︰「臣也回絕了他們的要求,但他們似乎不太高興。」
羅幼度咧嘴笑道︰「這到奇了怪,他還有脾氣?」
符昭信略帶擔憂道︰「臣也好奇對方的態度,暗中派人打探了他們的身份,對方似乎是黑衣大食的商人,在西方有著不俗的力量,有可能影響我朝的遠洋船隊。」
符昭信對于西方缺乏了解,只是知道當初唐朝與黑衣大食在坦羅斯之戰中吃了敗戰。
雖說有各種原因,但是敗了就敗了,沒什麼好說的。
在符昭信的記憶里,黑衣大食屬于很強悍的西方大國。
符昭信在泉州干的這幾年,已經意識到海上絲綢之路的暴利,有些擔心會影響到朝廷的生意。
羅幼度一听是黑衣大食,不屑一顧地說道︰「無妨,現在的西方,什麼時候輪到黑衣大食說話了?」
自從與摩尼教取得聯系以後,羅幼度通過摩尼教對于西方的局勢有著一定的了解。
現在給中原稱之為黑衣大食的阿拉伯帝國在西方稱之為阿拔斯王朝,如千古不變的定律,經過發展興盛之後,無可避免地陷入衰敗階段。
所謂橫跨亞歐非大陸的帝國早已四分五裂,不復昔日榮光,正經歷起義迭起、外族入侵、國家分裂三大難題。
尤其是二十年前,白益王朝艾哈邁德入主巴格達,迫使哈里發穆斯塔克菲授予其最高統帥稱號,剝奪他的政治權力,僅保存宗教領袖地位。
黑衣大食的國君哈里發已經成為了白益王朝的傀儡,有一丟丟類似東漢末年的漢獻帝。
他們真正能夠直接統轄的地域只剩巴格達及其周圍的一小塊地區。
就以朝廷現在的發展趨勢,即便是巔峰的阿拉伯帝國,羅幼度都絲毫不懼,何況是一個四分五裂的阿拉伯帝國?
符昭信不了解詳情,並未接話。
羅幼度說道︰「該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他們願意與我們通商,我們歡迎,想要特權,這是做夢。真要鬧事,直接連人帶貨一起拿下。從南海到馬六甲海峽之內,輪不到任何國家在我們面前大聲說話。不服,憋著,想打便來。」
略一思索,他補充道︰「西方商人在海上航行的經驗要遠勝我們,你此番回去,從他們其中找一些機敏的人學習他們的航海經驗,再找一些可以利用唯利是圖的商人,從他們手上購買海圖。錢多花一點沒關系,在這方面我們確實慢上一步,多花點錢追趕也是應該。未來我們的海軍依照海圖西進的時候,什麼都賺回來了。」
羅幼度並不介意當前是否能夠與西方貿易,他在乎的是航海水平不足,沒能力去阿拉斯加,從美洲帶來玉米、土豆、紅薯以及辣椒。
符昭信一一記下,恭聲應諾。
羅幼度想了想,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笑道︰「好了,都這個點了,我們再說下去,估計皇後要生氣了,走吧,先去用膳。」
還未到仁明殿,羅幼度便听到了丑丑與符彥卿的笑聲。
威風凜凜橫行五代的魏王符彥卿正將丑丑頂在肩膀上,在殿前跑來跑去。
符清兒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既擔心閃了自己老爹的腰,也怕丑丑有個閃失,見羅幼度與兄長回來,登時如見救星,忙道︰「阿耶,別玩了,先用膳。」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餐團圓宴。
飯後羅幼度拉著符彥卿、符昭信父子閑聊。
符彥卿現在已經處在半退休的狀態,大名府的事情都交給了羅幼度安排的左官,天雄軍的事物也丟給了何繼筠。
何繼筠是符彥卿故交後周天平節度使何福進之子,當年興教門之變,兩人並肩作戰,一起拼死護衛唐莊宗,交情深厚。
符彥卿將符昭信踢出天雄軍後,便培養起了何繼筠。
何繼筠性格沉穩,智略過人,能與士卒同甘共苦,有幾分符彥卿的風采,是一員良將。
羅幼度見過何繼筠,知他才能,默許了此番行為。
符彥卿見上首的羅幼度,心中不免唏噓,當年郭榮突然離世,選擇羅幼度亦是逼不得已,哪想對方居有此成就,一掃五代疲敝,短時間內便將四分五裂的天下重新聚合,再現昔年漢唐之威。
「岳丈!」
羅幼度突然道︰「你與契丹打交道多年,昔年那本手札讓朕受益匪淺。契丹狼子野心,區區北地夷狄,卻妄稱中原正統,若不滅之,朕顏面何存?朕籌謀北伐之心已久,只是一直未有合適的機會。卻不知岳丈對此有何見解?」
符彥卿略一沉吟,說道︰「陛下,臣以為要想真正跟契丹對決,當選擇在他巔峰鼎盛之際,而非虛弱疲軟之刻。當自漏破綻,以求一戰。」
羅幼度訝然道︰「這古來用兵無過于避實擊虛,避強擊弱。岳丈這在他巔峰之際,且還要自漏破綻,倒是新奇。」
符彥卿道︰「此一時,彼一時。陛下英明神武,朝廷之盛,鋒芒在外,無人敢正面應對。若選擇契丹虛弱之時進兵,契丹必然不敢出戰。他們會收縮戰線,死守東北山嶺要地。我軍面對一根根深入木樁里的釘子,需要一一拔除。費時費力,還冒風險。如當年唐太宗征高句麗一般,雖有摧枯拉朽之勢,卻也難敵環境天氣,草草退兵。」
「相反,在他們志得意滿之際出戰,讓他們看到能與我們一戰的希望,即可誘使他們出擊,而非被動防守。只要正面擊破他們有生力量,接下來的戰役,會順暢許多。」
「與草原民族作戰,很多失敗的原因往往不是對方出戰,而是對方避戰。利用廣闊的草原,繁雜的山林,不斷地消耗我軍銳氣,最後關鍵時機,出擊取勝。」
羅幼度听得不住點頭,確實如此,他不怕契丹出戰,就怕契丹不戰。
就算他們現在糧草不成問題,也禁不起民力的消耗。
羅幼度心中已有定計。
但第一件事還是攻取琉球群島。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羅幼度並沒有調動林仁肇的東海水師,而是從南海水師中,抽調了一支部隊,攻打琉球群島。
這一仗沒有什麼好說的。
琉球群島雖然生活于大海之上,但是他們並沒有遠洋戰艦,只有周邊近海捕魚的漁船。
見到南海水師靠近,看著大他們漁船百倍的海艦,連登船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只能聚在岸邊,對著遠處的南海水師一通亂射。
水師副都督陳德誠抓了抓腦袋,打了一輩子的仗,還未見過這番景象。
遠處琉球群島的兵,姑且叫兵。
他們一個個衣衫襤褸,穿著皮草衣服,他們的弓箭都是勁力不強的小弓,箭羽的箭頭大多都是用骨頭制成的,還多是魚骨頭,射在他們的戰艦上,連包裹在外側為了防火的硬牛皮都射不穿。
「拋石車,震天雷,準備,射!」
兵卒點燃了引線,拋石車在第一時間將震天雷丟了出去。
裝滿碎瓷片的震天雷射向了岸上的琉球兵士。
琉球兵士並未見過世面,卻也知道飛過來的玩意不好惹,紛紛避讓開來。
哪里知道飛來的玩意,還未落地就爆炸開來。
三十余瓷片四濺散開,瓷片若銅錢一般大小,憑借爆炸帶來的力量,刺入周邊兵卒的身體,留下了一道可怖的傷口。
但震天雷真正厲害的還是一個震字,巨大的聲響,好似平地里炸響一個驚雷。
聲如霹雷,煙焰燻灼。
琉球兵士本就處于未開化時代,遭遇如此襲擊,莫不魂飛膽喪,大呼小叫,相互奔逃。
陳德誠眨巴了一下眼楮,說道︰「登岸!」
沒有任何懸念,陳德誠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便攻入了天孫氏的首都,殺敵三百余人,南海水軍只有五人受傷……
琉球天孫氏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力量反擊,面對能放火布雷的南海水軍,琉球土著甚至將他們視為老天的使者,投降跪拜臣服滿是敬畏……
陳德誠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拿下了琉球群島,他們這秋風掃落葉的勢頭,並沒有驚動北方的鄰居。
倭國絲毫不知,他們已經換了鄰居……
此時倭國還處在平安時代,皇帝是村上天皇,一個沒有什麼實權的皇帝。
村上天皇即位之後,實權就掌握在攝關家的手中,所謂攝關是攝政關白者的意思。
在民間有一句話︰攝政即天子,關白惟百官總己,猶在臣位。
說句听得懂的就是外戚干政。
村上天皇是個擺設,實權在外戚的藤原實賴、藤原師輔兄弟手中。
不過倭國內部並不安定,主要原因就是倭國班田制的破壞,就是彷造均田制的一種制度。
均田制尚且支撐不住,何況是班田制?
倭國並沒有科舉制,取仕依靠門第,無疑滋生了世家大族。班田制的崩壞,世家大族們無可避免的崛起。
不過倭國的世家大族不叫世族,而是叫武家。
二十年前,平將門、藤原純友引發「承平天慶之亂」,倭國中央的平叛大軍還未抵達,兩路叛軍已經給地方武家鎮壓了。
至此攝關家便與武家相互斗法。
直到對馬島慘桉的發生……
高麗的囂張激起了倭國同仇敵愾的情緒,契丹的拉攏,令得攝關家與武家將矛頭一致對外。
畢竟他們之所以內斗就是因為經濟制度崩壞,利益分贓不均,現在面前有一塊肥肉,何必爭搶身旁的骨頭?
于是由攝關家藤原實賴、藤原師輔兩兄弟領頭,清和源氏一族響應,聯合倭國各處武家出兵高麗。
外戰一起,內部的矛盾,通通化解,藤原實賴作為現今倭國實際上的掌權者,難得清閑,抱著家中的嬌妻美妾,听著歌女唱著白居易的《楊柳枝》。
倭國也有自己的歌,但藤原實賴只愛听唐曲,覺得唐曲是世上最美的音樂。
只有最偉大的國家,才能擁有如此美妙的歌曲。
唐朝已經滅亡,擁有如此歌曲的,唯有倭國。
在藤原實賴眼中,倭國就是東方最強大的國家。
唐朝鼎盛的時候,倭國不遺余力地派遣遣唐使,但隨著唐朝的沒落,倭國自開成元年,也就是唐文宗時期,已經不屑派遣遣唐使了。
他們不屑以衰敗的唐朝為伍,在東方自認為宗主國,向四方發出檄文,讓他們臣服自己。
同時藤原還實行閉關政策,盲目自大,失去了對外界的了解。
以至于五代十國時期,吳越想裝逼,以華夏正統自居,分別派出使者與百濟、倭國往來。
但倭國也以日出之國的態度對待吳越使者。
雙方都想裝,結果自討沒趣,斷了往來。
盡管藤原實賴也听過羅虞新朝,但藤原實賴完全不屑一顧,一點也沒有派使者接洽的意思。
哪有日出之國,向日落之國致書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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